秋风梧点点头,道:〃我很了解你的武功,也很了解你。〃
高立承认。
他不能不承认。
秋风梧道:〃以你的武功,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是你对手,可是你
自己却缺乏信心,所以……〃
高立道/所以你才将那个假的孔雀翱借给了我。〃
秋风梧道/不错。〃
高立道:〃所以你才再三叮暗我,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要用它。〃
秋风梧道/我早就知道你根本用不着它。〃
他表情又严肃起来,接着道/孔雀绷并不是种武器,而是一种
力量/
高立道/我听你说过。〃
秋风梧道/你虽然不必用它,但它却可以带给你信心。〃
高立当然也不能不承认。
秋风梧道/只要你有了信心,麻锋就绝不是你的敌手。〃
他忽然改变话题,又道/只要孔雀翎存在一天,江湖中就没有
人敢来轻犯山庄,这道理也是一样。〃
高立道/这道理我明白。〃
秋风悟道/孔雀山庄三百年的声名,八十里的基业,五百条人
命,其实本都是建筑在一个小小的孔雀钢上。〃
他表情更严肃,慢慢地接着道/孔雀翎若已不存在,孔雀山庄
就会跟着毁灭/
三百年的声名,八十里的基业,五百条人命全都毁灭。
他幸福美满的家庭当然也得毁灭。
高立忽然明白,秋风梧刚才为什么要带他去看他的家人了。
还有那些死在孔雀绷下的亡魂灵位。
这些人的后代了孙,若知道孔雀绷已不存在,当然不会放过秋
家的人。
江湖人心中的仇恨,本来就是永远也化解不开的!
秋风梧长叹道:
〃象我们这种武林世家声名,就象是一副很沉重的担子,你只
要一接下它,就得永远挑下去/
他慢慢地接着道:
〃我本来并不想接下这副担子的,我本来认为先人创下的声名,
和他们的于孙并没有关系。〃
高立道:
〃现在呢?〃
秋风梧忽然笑了笑,笑得很伤感道:
〃现在我才知道,我既然生下来是姓秋的人,我就得挑起这副担
子,既不能推诿,也不能逃避/'
高立面上带着沉思之色,缓缓道:
〃这担子虽重,但却也是种荣誉。〃
其实那并不仅是种荣誉,也是钟神圣的责任和义务。
''孔雀山庄的于孙只要活着…天,就得为这种责任和荣誉奋斗到
底/
这就是他们生存的目的。
他们根本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秋风梧再次凝注着高立,缓缓道:
〃所以我绝不能让孔雀山庄声名,毁在我手里。〃
高立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仿佛已下定了某种决心。
秋风梧的嘴唇却已发白,接着道:
〃所以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秘密。〃
高立慢慢地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
秋风悟道/你真的明白?〃
高立道/真的/
秋风梧忽然不再说话,也不敢再看高立。
他眼睛里竟忽然充满了悲伤和痛苦,一种无可奈何、无法化解
的悲伤和痛苦。
人为什么总是要做一些他不愿做、也不忍做的事呢?
这岂非也是全人类的☆毖伤和涌劳。
没有风,但寒原却更重厂。
阴侧侧的灯光似已完全静止、凝结,人的心似也被泊消英。
〃我会让双双外好活着的。〃
〃当然/
酒是苦的,好将。
酒既然已在杯小,无论多么苦,都得喝厂查。
是苦酒也好,处澎酒也好,你都得喝卜去!
秋风梧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等他走出门时,却又回头道/我还有件事
忘了告诉你/
高立在听着。
秋风梧道/北六省镖局的联盟已成立,盟主正是百里长青。〃
高立灰暗的眼睛里,突然爆出了…串火花。
一串辉煌闪壳的火花。
秋风梧已走了出去。
又过了良久,高立才缓缓道/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他真的感激。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更有意义,他已完全满足。
他爱过,也被人爱过。
他已为别人做了件很有意义、很有价值的事.已无愧这一生。
秋风梧面前的酒始终没有动过。
高立就将这杯酒也喝了下去。
是苦酒也好,是毒酒也好,他都得喝下去。
这就是人生 J
人生中有些事,无论你愿做也好,不愿做也好,都是你非做不
可的。
…个人若能平平静静地死,有时甚至比平平静静地活着更不容
易。
(六)
深夜。无星无月。
风好冷。
秋风梧慢慢地走出来,走到院于里。
榕树的叶子正一片片落下来。
他静静地站了很久,竟似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妻子已经走到他身
旁。
她轻轻地依偎着他,在她心口中,天地间永远都如此幸福宁静。
所以她永远希望别人也同样幸福。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问/你那朋友?〃
〃走了/
〃走了?为什么要走?〃
秋风梧没有回答,却俯下身,拾起片落叶。
他凝视着这片落叶,眼睛里又充满了那种无可奈何的痛苦和悲
树叶又何尝愿意被秋风吹落。
一个人的生命,有时候岂非也正如这片落叶一样……
这故事也给了我们一个教训。
真正的胜利,并不是你能用武器争取的,那一定要用你的信心。
无论多可怕的武器,也比不上人类的信心。
所以我说的第二种武器,并不是孔雀翎,而是信心!
长 生 剑
古 龙
天上白玉京
五楼十二城
仙人抚我顶
结发授长生
风云客栈
(一)
黄昏。
石板大街忽然出现了九个怪人,黄麻短衫,多耳麻鞋,左耳上悬
着个碗大的金环,满头乱发竟都是赤红色的,火焰般披散在肩上。这
九个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容貌虽不同,脸上却全都死人般木无表
情,走起路来肩不动、膝不弯,也像是僵尸一样。
他们慢慢的走过长街,只要是他们经过之处,所有的声音立刻全
都停止,连孩子的哭声都被吓得突然停顿。
大街尽头,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挑起了四盏斗大的灯笼。
朱红的灯笼,漆黑的字!
〃风云客栈〃。
九个赤发黄衫的怪人,走到客栈门前,停下脚步,当先一人摘下
了耳上金环,一挥手,〃夺〃地,钉在黑漆大门旁的石墙上。
火星四溅,金环竟嵌人石头里。
第二个人左手抽起肩上一束赤发,右掌轻轻一削,宛如刀锋。
他将这束用掌缘割下来的赤发,系在金环上,九个人就又继续往
前走。
赤发火烙般在风中飞卷,这九个人却已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就在这时,暮色中却又驰来八匹健马,马蹄踏在石板大街上,如
密雨敲窗,战鼓雷鸣。
马上人一色青布箭衣,青帕包头,脚上搬尖洒鞋,系着倒赶千层
浪的绑腿,一个个全都是神情骠悍,身手矫捷。
八匹马在风云客栈门前飞驰而过,八个人同时一挥手!
刀光如闪电般一亮,又是〃夺〃的一声响,海碗般粗的旗杆
上,已多了八柄雪亮的钢刀。
刀柄犹在不停的颤动,柄上的红绸刀衣〃呼〃的一声卷起。
八匹马却已看不见了。
暮色更浓,大街上突又响起了一阵蹄声,仿佛比那八骑驰来的更
急更密。
但来的却只有一匹马。
一匹白马,从头到尾,看不到丝毫杂色,到了客栈门前,突然一
声长嘶,人立而起。
大家这才看清马上的人,是个精赤着上身的虬髯大汉,一身黑肉
就像是铁打的。
这大汉收缰勒马,看见了门侧的金环赤发,也看见了旗杆上的八
把刀,突然冷笑了一声,自马上一跃而下,左右双手握住了两条马腿
。只听他吐气开声,霹雳般一声大吼,竟将这匹马高高的举了起来,
送到门檐上。
白马又一声长嘶,马鬃飞舞,四条腿却似已钉在门檐上,动也不
动。
虬髯大汉仰天一声长笑,洒开大步。转瞬间也已走得不知去向,
只留下一匹白马孤零零的站在暮云西风里,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长街上已看不见人影,家家户户都闭上了门。
风云客栈中寂无人声,本来住店的客人,看到这一枚金环,八柄
钢刀时就早已从后门溜了。
那匹白马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西风里,就像是石头雕成的。
这时静寂的长街上,忽然又有个蓝衫白裤、面容清矍的中年文士
,施施然走了过来,神情仿佛很悠闲,但一双眸子里却闪着精光。
他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到客栈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长叹:〃
好马!端的是好马,只可惜主人无情,委屈了你了。〃
他背负着的手突然一扬,长袖飞卷,带起了一阵急风。
白马受惊,又是一声长嘶,从门檐上跃下。
这中年文士双手一托,竟托住了马腹,将这匹马轻轻放在地上,
拍了拍马腹,道:〃回去载你的主人来,就说这里有好朋友在等他。〃
白马竟似也懂得人意,立刻展开四蹄,飞驰而去。
中年文土随手拔下了门侧的金环,走入客栈,在旗杆上一拍,八
柄钢刀立刻同时落了下来。
中年文土长袖又卷,已将这八柄刀卷在袖里,沉声道:〃掌旗何
在?〃
客栈中突然掠出一条瘦小人影,猿猴般爬上旗杆,一转眼间已在
杆头。
杆头上立刻有一面大旗飞卷而出。
雪白的旗帜上,绣着条张牙舞爪的乌黑长龙,仿佛也将破云飞去!
(二)
夜。
无星无月,云暗风高。
院子里却是灯火通明,还摆着一桌酒。
中年文土正在曼声低吟,自斟自饮,忽然举起酒杯,对着院外一
株大榕树笑了笑,道:〃久闻苗帮主有江海之量,既已来了,为何还
不下来共饮一杯?〃
榕树浓荫中,立刻也响起了一阵夜枭般的怪笑声,一条人影箭一
般射下来,落在地上,却轻得像是四两棉花。
这人狮鼻阔口,满头赤发,耳中却戴着三枚金环,人已落下,金
环还在不停的〃叮当〃作响,正是赤发帮的总瓢把子,〃火焰神〃苗
烧天。
他一双眼睛里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着,盯着这中年文士,沉声道
:〃阁下可是青龙会中的公孙堂主?〃
中年文土长身抱拳,道:〃正是公孙静.〃
苗烧天夜枭般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大笑道:〃果然不愧是青龙会
的一号人物,好亮的一双招子。〃
突听马蹄声响,如密雨连珠般急驰而来。
苗烧天两道火焰般的浓眉皱了皱,道:〃小张三也来了,来的倒
真不慢。〃
马蹄声突然停顿,一人朗声笑道:〃青龙老大的约会,江湖中有
谁敢来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