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与藩镇内外呼应,形势对革新派极为不利……
愁恐的王叔文难免有些慌张起来,看看已到百官回府时分,忙差人去请刘禹锡过来计议。
刘禹锡进了王府,一见王叔文,吃了一惊:数日不见,王公面上神采已消减大半,两腮陷下很深,双眼浑浊无光,头上发丝灰白了一半,几乎认不出来了。
刘禹锡突感一阵悲凉,刚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却听到一个衰弱而低沉的声音:“梦得,雪上加霜了……”
刘禹锡传 二十一 形势逆转B
二十一 形势逆转B
刚刚商定了成败攸关的一步,各路人选业已分派,谁想又生祸端。翰林院不得入,权柄由何处来?一旦失权,仇家这么多,到时如何能保平安!
王叔文平日著文不很顺手,当下便请王伾代笔,上章请求恢复翰林学士职位。王伾也并不精通文辞,用尽平生所学,费了一夜工夫,才将奏章写成呈上。往常事关同辈诸人的上奏,次日便有回音,这次过了三天还是杳无音信。
王伾不放心,又拟一奏疏呈上,这才有诏颁下:准王叔文三五日入翰林院一次,免去学士之名。
宦官集团在立嗣问题上得逞后,又策划由韦皋、严绶、裴均三个藩帅同时出面上表,请权令皇太子亲监庶政。
韦皋还对王叔文等人进行攻击——
辄当重任,赏罚任情,堕纪紊纲。散府库之积以赂权门。树置心腹,偏于贵位;潜结左右,忧在萧墙。窃恐倾太宗盛业,危殿下家邦,愿殿下即日奏闻,斥逐群小,使政出人主,则四方获安。
宦官与藩镇内外呼应,形势对革新派极为不利……
愁恐的王叔文难免有些慌张起来,看看已到百官回府时分,忙差人去请刘禹锡过来计议。
刘禹锡进了王府,一见王叔文,吃了一惊:数日不见,王公面上神采已消减大半,两腮陷下很深,双眼浑浊无光,头上发丝灰白了一半,几乎认不出来了。
刘禹锡突感一阵悲凉,刚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却听到一个衰弱而低沉的声音:“梦得,雪上加霜了……”
刘禹锡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看王公去职是无可阻挡的了,而他一旦去职,群龙无首,谁来挽救危局呢?他只恨自己于权术谋划不曾深研,对应付危局毫无用处……
王叔文见他此般神情,勉强挣出一点苦涩的笑容:“梦得,事到临头,愁也无用。弈一局棋如何?”
他还有心思弈棋?刘禹锡木木地拖着脚步,在棋枰前坐下,见王叔文作手势示意,便投下了一颗白子。起初双方心思都不在棋枰上,走了十几步,才略略聚集一点注意力。
王叔文的黑子在边地已占了五个点,刘禹锡执一白子正想阻断,却见王叔文在轻拍案角:“有了!”
刘禹锡心中一喜:“王公有何妙计?”
“静候佳音吧!”
这日傍晚,王叔文在翰林院设宴,特地派人去邀请大宦官刘贞亮。
死对头请我的客?是不是鸿门宴?去,还是不去?刘贞亮稍微犹豫之后,待到时刻,更衣后昂然出门,在随从小宦官簇拥下奔翰林院而去。
到了翰林院,看到刘光奇、李忠言及翰林学士郑文明、卫次公、王涯等人都在,暗想王叔文大约想玩什么花招。虽然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鸿门宴。他泰然自若地落座,才与众人寒暄几句,便听门官通报:“户部王侍郎、翰林凌学士到!”
王叔文在凌准陪同下向众人含笑致意。后面一队队的人夫挑着食盒络绎不绝地进来。王凌二人落座,寒暄之中,人夫退出,王叔文随从家仆开盒上菜。
酒菜摆满了两条长桌,食盒还有一大半没打开,王叔文做个手势,家仆立刻垂手静立一旁。
众人正在纳闷为何王叔文今日如此出手阔绰,王叔文却先向空行了一礼,随后神色庄重地道:“特先告知诸位,皇上蒙天降福,病体霍然痊可,昨日在御苑中猎兔,纵马如飞。故而特为庆贺,今晚略备酒食,与各位共用。”
王叔文声调不高却颇为有力。但凌准显然事先并未和他通气,乍听此言,刹那间心下一喜,但很快就在心里说:不可能吧?
刘禹锡传 二十二 叔文罢官A
二十二 叔文罢官A
皇上蒙天降福,病体霍然痊可,昨日在御苑中猎兔,纵马如飞?
凌准前两天还听李忠言说圣上仍然卧床不起呢,若是上天赐福早就赐了,怎会在危急时刻耍笑于人呢?
刘贞亮也心中一惊,但很快觉得此事过于离奇,联想到王叔文眼下处境,只能推测是他的借口而已。
看看刘光奇、李忠言及众学士,也多半是怀疑的神色……
王叔文接着为大家敬酒,三巡之后,声调不觉悲凉下来:“……家母患病,肩负国之大任,不能朝夕服侍,如今应辞请回乡,当会获准。但我王叔文素来尽心竭力,难易无所回避,无非是为了报答天子之恩信罢了。一旦去职,诽谤交集,谁人可助叔文呢?”
郑文明、卫次公等人沉默不语。
刘贞亮冷笑道:“足下既尽心于国,又何惧诽谤呢?”
王叔文瞟了他一眼,继续平静地道:“叔文自分掌度支以来,以兴利除害为已任。夺李锜盐铁使职之后,退其亲信,起用干员;出八千缗钱加固郊县堤防,至今未生水患;又屡减税赋,百姓解困甚多。叔文自思无愧于心,”他将目光转向众学士,“望诸位也能知叔文之心。”
郑文明、卫次公等人依旧沉默不语。
凌准方才觉得王叔文确实鲁莽,不好接话,现在不能再沉默了:“我辈虽居显位,一心只为兴国安邦,并无害公误国之行,诸位当可明鉴。”
刘贞亮依旧慢腾腾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是分内所应为。足下是‘起用干员’,或是‘进用私人’?在下未敢断言。”
见凌准无言以对,王叔文敬了一杯酒,冷不防地顶一句道:“我辈罢宫市、五坊小儿,贬李实之时,不知各位中官所为何事?”
刘贞亮没被镇住:“无人可夺足下之功。至于我辈,本是卑贱宫奴,只求奸佞退、朝纲正,安心服侍天子即可,还有何求呢?”
王叔文又敬了一杯酒,自己也仰脖灌了一大口。李忠言有心想帮他,无奈又不敢过于得罪刘贞亮,只得也起身敬酒:“刘公海量,再饮几杯。天色已晚,快散席了吧?”说着将目光投向王叔文,对方却充耳不闻,挟了一筷菜,又倒了一杯酒。
几个翰林学士闷头饮酒,有些头晕,便起身说明,到厅侧窗前去吹吹凉风。到了窗旁,他们忽然听到黑暗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老太太快要归天了,还留在这里和人喝酒……”
“不知他想干什么?唉,老太太命苦啊……”
听者回席后立刻小声告诉了郑文明、卫次公。二人心照不宣地推说想起家中有事,起身告退。一会儿王涯拱手说明日还要上朝,不能久陪,也退席了。
众客散去后,家仆问酒菜还有许多未上,如何处置。王叔文站起身,晃了一下,一挥手:“分给院中杂役吧!”
王叔文喝了点醒酒汤后,趁夜色尚未昏黑; 差人将柳宗元请来代写告假《陈情表》。
柳宗元乍听,手一发颤,端着的酸梅汤泼了好些。
王叔文见他满面忧恐,明白自己一走,好似抽走了同辈中人的脊梁骨,强压悲凉安慰道:“子厚,无需忧虑,回府后,我们还可在休沐日聚议嘛。快写吧。”
刘禹锡传 二十二 叔文罢官B
二十二 叔文罢官B
王叔文喝了点醒酒汤后,趁夜色尚未昏黑; 差人将柳宗元请来代写告假《陈情表》。
柳宗元乍听,手一发颤,端着的酸梅汤泼了好些。
王叔文见他满面忧恐,明白自己一走,好似抽走了同辈中人的脊梁骨,强压悲凉安慰道:“子厚,无需忧虑,回府后,我们还可在休沐日聚议嘛。快写吧。”
柳宗元坐到书案前,听着王叔文的口授,缓缓写道:
臣王叔文言:臣母刘氏,今月十三日忽患瘖风发动,状候非常,今虽似退,犹甚虚惝。惊惶忧苦,不知所图。臣惟一身,更无兄弟,侍疾尝药,难阙须臾。伏乞圣恩,停臣所职。今臣见在家扶侍,其官吏等并已发遣讫。
臣以庸微,特承顾遇,拔自卑品,委以剧司。夙夜兢惶,惟思答效,至诚至恳,天眷所知。岂虑未放涓尘,遽迫方寸,以开塞重轻之务,加焦劳忧灼之怀,虽欲徇公,无由枉志。
况忠孝同道,臣子之心,许国诚切于死生,报恩忍忘于顾复!进退穷蹙,昧死上陈。候母疾患小廖,冀微臣驽蹇再效。无任惶惧恳恻呜咽之至。
授到最后几句王叔文声音颤抖起来,柳宗元的笔也颤抖起来,笔画歪斜了好几处。
柳宗元走后,王叔文回想着刚才的口授,厌恶地嘟囔道:“无奈,无奈啊。”
可是不这样做,皇上听信谗言一念之下夺了自己的官,那样可是永无翻身之日了。先把眼前的危局设法度过,前景固然难料,至少还有复职的希望。
即使皇上天恩浩荡,力排众议地庇护自己,可是身为母亲呵护数十年的独生子,难道忍心照旧留朝不归吗?父亲早年离世,母亲靠着父亲遗留的微薄家产苦度多年,好在自己于翰林院逐渐得到宠幸,将母亲接到长安,圣上的赏赐使她的晚年稍得安乐。
无论艰难,还是安逸,母亲平素总是少不了教训劝诫,使自己备受恩宠而始终未曾忘乎所以,方今位至正四品,已足以光大门楣,如若拒不守孝,暗夜之中心内能安宁吗?可是,这一离朝,素来的抱负又怎么办呢?
只顾公务,老母弥留之期,未能榻前尽孝。实在说,今日还府,尚不知能否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自己一旦辞官,那帮奸邪立刻便会肆无忌惮地进行反扑,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辈任他们宰割,却难以救拔……自己孝是尽了,可是这样的尽孝于公于国有什么意义呢?
唉,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大不了和同辈挚友阴曹相会罢了,还能朝夕相伴!
翌日,王叔文母亲病逝,顺宗下诏免去王叔文的户部侍郎及度支、盐铁副使之职,命他回宅守丧……
王叔文具有经邦安国之志,执政以来,起用刘禹锡、柳宗元、韩泰等一干后辈才俊,确也树立了不少政绩,使朝廷一潭死水也似的气象为之一新。但王叔文守制尽孝,不再干政,王伾等着急起来。
王伾找杜佑向皇上求情,启用王叔文为相,杜佑说,圣上卧病,宦官用事,老夫爱莫能助啊。
王伾又带着重礼向宦官吐突承璀求情,期望至少用王叔文为军节度使,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吐突承璀答应有机会说上两句话,王伾等不到回音,再去时对方却闭门不纳,气得他大骂“阉狗”,无计可施。
王伾又闪出一个念头:也许圣上病体突然好转,或者李忠言仍独自守候在龙床前呢?
在幻想驱使下,他写了奏疏呈入宫中,等啊等啊,没有音信,再写,仍然石沉大海。待第三次失望来临时,他浑身的骨头好似融化了一般,软软地贴在椅子上。。 最好的txt下载网
刘禹锡传 二十三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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