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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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飞鸿鸿飞溟溟,脱困古剑池的之时,秦昭佳正望著谢道韫所书的“百年弹指,笑浮生如梦红颜易老醉里乾坤短;千古悠悠,叹荣华似烟兴亡难凭梦中日月长”二句呆呆入神。谢长风虽已非是首次得见这二句,却也是微微一呆,而黄袖此样时刻对这二句感悟之深,实是更进一步:想那人生百年,当真是浮生如梦,而家国兴亡,荣华烟云,也不过是吹之即散,所谓“八前年玉老,一夜枯荣”,如此而已。此刻她面上依然带笑,只是内心深处念及相思成空,自伤自怜,凄苦异常。
秦昭佳与谢长风对望一眼,暗自紧握对方双手,相视而笑。
“呵呵!师姐,姐夫!你们别只顾卿卿我我,快想法子找到出去的路,或者弄开这一道离去门啊?”黄袖笑道。
当面为黄袖说“卿卿我我”,二人却不尴尬,只是微笑。谢长风道:“空色圆融,何有去来之路?”
秦昭佳温婉一笑,道:“我人顿息,本无生灭之门。”
黄袖叹道:“小女子今日方知,所谓‘夫唱妇随’原是如此。”神情之中,颇有些只羡鸳鸯不羡仙之意。
秦昭佳道:“师妹啊!你要是羡慕,何不早找个人嫁了呢?”
黄袖俏脸一红,讪讪道:“师姐!是……小妹错了,不提这个可好?”秦昭佳本欲开导於她,但此刻见她如此情状,只得暗自叹息一声,息了此念。
谢长风忙道:“算了!昭佳,不要取笑她了。小丫头面皮薄……啊!碧落黄泉……我已想到出去之路。你们可想到了?”
二女均是才智极高,听谢长风说那“碧落黄泉”两字,却也顿悟,齐声道:“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明了!”语毕,二女相对一笑。
“对。出去的路,共有两条。第一条当然是驾龙向上,广场上高百丈,上方必有通途。只是此刻龙潜於渊,欲寻它定是颇难。”谢长风道,“第二条却是下黄泉。若我所料不差,所谓黄泉,必然就是那冰火蓝津池了。”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笑道:“二位,你们想走那条路?”
“碧落”“黄泉”,说碧落的却是昭佳,而说黄泉的却是黄袖。谢长风心下一凛,就这两路之择,却已看出二人此刻心情之别了,因笑道:“到底是那条路,你二人好好商议一下吧!”
秦昭佳笑道:“既然师妹要从黄泉之路,依她就是。”
黄袖本欲说什麽,却欲言又止,点了点头。谢长风见此,与昭佳对望一眼,均是一叹。
谢长风道:“如此也好。”他最後看了那谢道韫所书联句,心中一动,似想到什麽,却刹那又忘。
三人按原路返回,重回木屋。谢长风拉起昭佳,於那两副白骨面前,三拜之後,复於那水晶棺前三拜,算是酬谢昭佳复活之恩。
谢长风自壁间摘下三颗明珠,分了两粒於二女之手,嘱咐道:“水下必黑,有此可视。”二女点了点头。谢长风分左右抓起二女之手,纵身跃入冰火蓝津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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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华灯初上,人声鼎沸,长街如昼。吴飞鸿此刻笑容满面,优游於大街之上。故地重游,虽非衣锦还乡,却也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自十三岁武功初成後,他便与张九虚游侠江湖,一年之中少有会回得扬州之处。近三年来,更是一次未回。
只是扬州实有他童年梦幻与欢笑,此刻行来,一房一屋,一草一人,识与不识,均是亲切异常。置身此间,当真是如鱼得水。此刻既脱面壁之苦,自有些“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之意。
买了几块糯米糕,扔掉手里只剩下一根光棍的冰糖葫芦,吴飞鸿行至一处所在,抬头看时,四个大金字:红妆翠袖。却是一家妓院。
“哈哈!妈的!这不是红袖楼吗?老子好几年没来了,怎麽就改了名字?”吴飞鸿眉开眼笑,“操他奶奶的!老子今天终於可以进去了吧?”他少年时素有大志,极盼能进入这红袖楼嫖妓风光一次,但古剑派虽不管男女之事,独对青楼一类,敬而远之。吴飞鸿最接近红袖楼的一次,也离那牌楼有三尺。那次,萧碎玉可是给他讲了好半天的道理,说那些女子都是苦命人,我辈正道中人,如何可以去糟蹋她们?吴飞鸿当时给说得颇为惭愧,只是事後想想,又自不服:“奶奶的!老子不去,别人就不去吗?真要没客人去,那些女子还不得饿死?”自然这些话是不能当面与萧碎玉说的。
年纪稍长,他更进一步的想到“这些女子为何会沦落到这一地步呢?妈的!还不是因为金兵南来,国破家亡,这些女子无处求生,却只得做这些皮肉生意了!”刹那之间,他居然起了爱国之心!这绝对是萧碎玉没有想到的。从此处,我们可以看处,嫖妓虽然未必如後世的唐伯虎所说的“有益身心健康”,却居然能够从中领悟出国家破亡,民族衰败之理,进而生出爱国之心,实也是一大好处。
当时吴飞鸿此番见解实是肤浅,但多少也算是有上进之心。但後来,随著张九虚这老头浪荡江湖,青楼赌馆的逢场作戏,自是难免。吴飞鸿也就对此样事,觉得稀松平常。但红袖楼,却一直是他童年时的一个梦。
“嘿嘿!林依翠,红袖楼的各位妹妹!吴大侠来会你们了。”他心中淫笑,跨起步子,就朝那门口而去。早有粉蝶龟公迎上,拉了他就朝里边进去。
街角,厉鹰呵呵一笑,故作阴险道:“告诉三位嫂子去。有好戏看了!”
第七章 悔不当初
天下青楼不知凡几,唯知名者共四。临安楼外楼,扬州红袖楼,杭州揽月楼,绍兴沈院翠衣阁。
扬州红袖楼虽不如临安楼外楼那般艳名满天下,却也仅次于后。红袖添香夜读书,自古传为文人美谈。这红袖楼顾名思义,却也以文采风liu,姬女才子相和,琴萧对唱为引。月满西楼,竹影阑珊,有一佳人与君把酒,一琴一箫,对影而照,岂非可醉?
疏帘淡月。帘密则全无可见,无趣。无帘则未免赤裸,更无趣。惟有疏帘,极佳。又有淡淡月色溶溶,一点点透过,方是最妙!
如水月光透过碧纱,一点点地落在玉杯里竹叶青上。轻纱朦胧,一个身形曼妙的佳人正手指挑抹,弦琴悠悠,直让人心旷神怡。吴飞鸿人模狗样地坐在帘后,似模似样地品着酒。只是心神,却早飞到帘后。
林依翠一直是他少年发育之时的梦中情人,多少次午夜梦回,唏嘘不已的均是chun梦早成空,眼神就不由自主地望到红袖楼的方向。此刻,近十年时光,吴飞鸿旧地重游,哦,不好意思,说错了,他其实一直没有到过楼中,我们唯一准确的描述是“梦魂与旧”,心情之复杂,可想而知。
“奶奶的!依翠啊依翠,吴飞鸿陪你来了。”某人心愿得偿,即将见到儿时偶像,一息之间,心已经扑通扑通地狂跳了三千六百下,至于为何如此情形,斯人居然尚能健在,便实非笔者所能知晓了。也许……吴大侠内功精湛,呼吸方式与凡人不同,也……是可以的吧?
楚腰纤细,身段婀娜,行动处似弱柳随风;青丝似瀑如云,两靥飞霞,柳眉修长,秀目清澈,鼻如悬胆,樱唇微红,玉颈半露,酥胸一抹,一点点地走近……
“啊!”吴飞鸿惊叫起来,“死老太婆!快出来!”闻得这声呼叫的老板娘立时就想起这是谁了,这红袖楼中敢如此相呼之人本是尚未出生,便是王卿公子见了她多少也得叫声“王妈”,但今日偏有一位青年公子硬是如此相呼,更奇的却是她自己一点也没生气——你会和银子生气吗?
王大娘三步一小跑,赶到兰雅轩的时候,吴大侠的样子已经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事实上……他不但说了,而且是指着那个刚自轻纱后步出的中年女子连珠炮似地一阵狂炸:“死老太婆!大爷在银子上可没亏待你吧?……不是就好。那老子问你,你为什么找个假货来蒙骗大爷啊?……没有?他妈的!这娘们面上皱纹狂卷,皮糙肉厚,胸部低垂……哪里是那个玉肌胜雪风姿绰约风华盖世的林依翠啊?”
那中年女子闻得此言,却呜咽起来。吴大侠却不管这一套,狠狠地瞪着王大娘。
王大娘叹了口气,却笑道:“公子,你以前见过这位林依翠姑娘吗?”
“废话!”吴飞鸿冷笑道,“十年前就见过。”
“呵呵!公子自己想一想,十年时间,对于一个女人……”下面的话,王大娘就没再说下去,而那女子的哭声却更大了。
自古红颜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吴飞鸿直将口大张,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而那女子在王大娘示意下,已经逃出门去。
“妈的!死老婆子,你骗老子!这个不是真的!那不是林依翠!你告诉我,那不是!”吴飞鸿有种好梦成空的感觉,“呜呜!悔不当初啊!!老子早来十年!十年就好!”
但,十年之前,某人好象只有九岁,那个时候……虽然伟大之人通常发育与常人不同,但如果九岁……
“唉!公子!老身也曾年轻过,你此刻心情我很理解……本楼的的新头牌是柳依翠姑娘,公子要不要看看?”王大娘先是一叹,既而一笑。
吴飞鸿沉默半晌,方叹道:“惊闻噩耗,如今老子心如死灰,行将就木,行尸走肉,生机断绝,一碰就死,一触即发……”他胡言乱语良久,最后接道:“……这个……是不是比当年的林姑娘还要漂亮?”
王大娘本道他对这位林姑娘极有几分感情,正要为这欢场难得的痴情种子喝声采,却哪里会料到这位公子……唉……果然人间无真情。
“柳姑娘正巧有空,公子,你真是好运气啊……”边接过吴飞鸿识相地递过的银子,王大娘边眉开眼笑,边轻带竹门,转身而去。
“唉!飞鸿啊飞鸿!逢场作戏嘛!你干嘛那么认真啊?”对于刚刚痛失童年梦中情人蒹超级偶像的吴大侠立刻就从无尽的痛苦中清醒过来。由此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吴飞鸿大侠为何可以做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非常事来——真非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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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黄昏,清风习习,细雨霏霏。瘦西湖本已消瘦,但在这漫天斜风细雨里,更比西子还憔悴。只是她又为谁衣带渐宽而终不悔?二十四桥,凄凉如旧。
“已是黄昏独自愁,怎堪风雨助凄凉?”头无片叶的夜未央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这女子怎比这风雨更烦!”其时,他目光如冰,直直地射到湖上小舟。舟上罗伞如花,有一紫衣佳人嫣然一笑。月白小靴如蜻蜓轻点水面,罗伞飞旋,这女子如凌波微步,优雅地向着二十四桥而来。
人到桥前,紫光一闪,倩影已立于风雨二十四桥之上。
“风雅如苏学士者,尚且一蓑烟雨任平生,夜兄却无蓑无笠舞秋雨,远胜故人,当真让凤鸣佩服之极。”紫衣姬凤鸣浅笑盈盈,仿若故好。
夜未央苦笑道:“若不是你姬掌门千里追杀,未央也怎会弄得如此狼狈?此刻这般调侃在下,实是有失忠厚。”
“呵呵!夜兄这是说哪里话来?当日扬州城外曲林虽坏我好事,凤鸣却非斤斤计较之人。此番诚意相邀共图大事,却为何你甘愿就死,也不答应。”姬凤鸣依然在笑。
“凤鸣,这样话说来又有何益?”夜未央淡淡道,“未央现在全力相寻飞鸿。如此,夫复何言?”
“曲林,凤鸣一直不明白,吴飞鸿这小鬼到底有什么好处,居然让你与陆游都寻他相投?”姬凤鸣轻叹一声。
瘦西湖郁郁秋色里,夜未央亦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