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与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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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妖与先知-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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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的人过情人生活。
  褚松雪的表白,使张竞生大喜过望。他确信,他面对的是一个千真万确的奇女子,至少是中国的奇女子。张竞生随即回信道,他对褚松雪不仅具有同情心,而且具有敬慕心,敬慕她是奇女子!褚松雪复信说她高兴得整夜睡不着觉,称张竞生是她今生今世唯一的知己,并说她怎样屡遭劫难而不能见容于母家、夫家与世人,却在冥冥中不期而至地获得了张竞生的同情、理解和支持,岂非天意,岂非万幸?张竞生也仿佛吃了迷醉药一般,把褚松雪视为天人,不是蔡文姬、班昭再世,就是红拂、卓文君重生。一对旷男怨女,惺惺相惜,迅即坠入爱河,而且相期彼此以超凡脱俗,自然不拘泥于俗道。他们就像日本女人与其住在南美的日本男子一样,互相寄送照片,以发展更深入的关系。褚松雪十分满意张竞生俊朗的形象,张竞生看到照片上的褚松雪,日本装束头发,足蹬白帆布鞋,站立在课室窗外,眼光显出凶狠的样子,而在张竞生眼里,她的样子越厉害越显出奇女子的不凡气象。
  精神层面的交流积聚到一定的数量和强度后,就必然要付诸行动了。张竞生在信中告诉褚松雪,等放了暑假他就准备到大同来游历,希望褚松雪能与他一同到云冈的石窟寺去观赏那六朝最著名的佛像雕刻。

四、论辩姻缘(7)
这一下,褚松雪倒有些急了。郑胡就在大同,陪张竞生去大同,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于是褚松雪复信告诉张竞生,她本想在暑假时去投考北京大学,但听说今年不招收女生,可能要到别处去考察教育,所以请他不要到阳高来。
  张竞生略略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既然不能到大同去,干脆请褚松雪到北京来相聚。她想升学,设法让她进国学研究所念书,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张竞生又写信告诉褚松雪:北大虽暂时不招女生,但最近成立研究所,国学门的主持人都是同事,可以帮忙介绍,希望你写一篇论文寄来,以便推荐。
  褚松雪得到这个消息,以为看花了眼,她揉了揉眼睛,再看着那熟悉的挺拔的毛笔字,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兴奋得心口怦怦直跳,马上着手准备论文。褚松雪虽说家学渊源,但毕竟只有中学文化程度,国学方面的研究,仍然比较薄弱。提供什么论文呢,褚松雪一时颇费踌躇。这些年倒是对辛稼轩的词常有涉猎,他有一阕《永遇乐》,其中“灯火扬州路”一句,为历代论者争辩的焦点,可谓聚讼纷纭,莫衷一是。褚松雪对此沉潜多时,颇有心得,她认为,“灯火”当是“烽火”之误。宋室南渡后,扬州已是抗金的前线,二十四桥明月,也已黯淡无光。哪有隔江商女,还在高唱后庭花的现象呢?与其说烽火连天,兵燹傍书,倒还近似,也比较合理。褚松雪认为这样的解读言之成理,也能自圆其说,就以此为题材,写了一篇研究论文寄给张竞生。
  数天后,褚松雪接到张竞生的复信。信中说:论文已通过,褚松雪已被录取为北京大学国学门研究所研究生。希望她早点去,学校虽未开学,他可以带她去大学图书馆搜集资料,准备入学。他又说研究生是可以自由听课的,主要在自己研究,将研究结果写成报告,请导师改正就是了。
  梦寐以求多年的理想就要实现了,而且还可以相会神交已久的心上人,褚松雪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到北京去。
  暑假到了,褚松雪也办了辞职手续,遂乘坐京绥线的火车赴北京。
  奇女子就要来了!张竞生早早就到北京车站迎接。他望眼欲穿,在站台上焦急地来回徘徊,直等到下午六时多,才见到一位像秋瑾女侠一样装束的年轻女子从京绥车上不慌不忙地走下来。张竞生迎上前去,只见这位女子手提网蓝,腰佩一柄古斑的长剑,益发透露着一股飒飒英气。张竞生暗自赞叹:真是一位绝无仅有的奇女子!
  他喜之不尽地问道:“是褚小姐吗?”
  “是的。”褚松雪答道,她刚迈出站台,就认出了张竞生,于是不动声色地瞥了张竞生一眼,平静地说道:“感谢张教授来接我。”
  说着就把行李票交给张竞生。
  张竞生随即到行李房取出行李,然后雇了一辆黄包车,把褚松雪带到中央饭店,开了预先订好的房间,放下行李,步行到王府井承华园吃饭。
  褚松雪是一位敢作敢为的女子,但毕竟初次见面,她还是有些拘谨。张竞生遂打趣说:“一个打偶像的女战士,不应该怕羞嘛。”
  褚松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气氛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承华园是北大教授经常光顾的地方,有许多以名人名字命名的名菜。张竞生专门点了马先生汤、胡博士鱼、赵先生肉、张先生豆腐。每上一道菜,张竞生就解释它的来历、用料、做法与特色。马先生汤是马叙伦首创,又称“三白汤”,味道鲜美;胡博士鱼为胡适首创,其做法为鲤鱼切丁,加三鲜细料熬鱼羹;赵先生肉为预科英文讲师赵承易首创,类似东坡肉,肥而不腻,也颇受青睐。至于张先生豆腐,当然是张竞生的杰作了。张竞生在法国留学时,曾到李石曾创办的巴黎豆腐公司参观,深受李石曾以豆食代肉食主张的影响,终生嗜食豆腐,更首创张先生豆腐,鲜嫩水滑,寄至味于无味,成为菜肴中的佳馔。这一顿颇具文化内涵的盛宴,把一直十分自负的褚松雪镇住了。两个人都吃得十分开心。

四、论辩姻缘(8)
回到中央饭店,张竞生与褚松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在未相见之前,张竞生暗下决心,初次见面,不可有非分之想,为了保持端正严肃的态度,张竞生特别写了一张“勿肉交”的字条,放进前胸口袋里,借以时时提醒自己。但在褚松雪似嗔非嗔的眼神中,张竞生竟有些心猿意马,在暗淡的灯光下,两个涌动着岩浆一样激情的年青男女在第一次见面的当晚便情不自禁地拥吻起来……
  不久,北大开学,张竞生领着褚松雪到北大研究所国学门报到。
  北大国学门研究所成立于1922 年1 月,蔡元培任所长,沈兼士任国学门主任。国学门设导师制,先后由陈垣、胡适、马衡、王国维、罗振玉、林语堂、伊凤阁、刘半农担任。研究生除了褚松雪外,还有罗庸、张煦、容庚、郑天挺、商承祚、董作宾、陆侃如、冯沅君等。
  沈兼士与大哥沈士远、二哥沈尹默号称“北大三沈”。在新文化运动中,他倡导新诗最力,但他向这个新入师门的女弟子布置学业时,却是要求她先钻研《尚书》。褚松雪领了学习任务后,张竞生又带她去见胡适。
  胡适虽是洋博士,却也深通世故,对于张竞生的女朋友,自是格外关照。他对褚松雪说:“你的‘烽火扬州路’很有见地,但也多亏张教授的推荐。张教授是革命党,也是洋博士,你以后应该多向他请教。学校里边,钱玄同喜欢批驳古人,辜汤生学问好,梁任公也有(授课)钟点,你都不妨去听听。”
  褚松雪遂常到学校听讲座,但更多时候是在张竞生的指导下,在图书馆或宿舍里查阅资料或读书作文。褚松雪悟性极高,但偏于主观,不够深入,此为做学问的大忌。张竞生曾委婉地向她提出,要她注意打好基础,多读原著。褚松雪冰雪聪明,一点即通,对张竞生的忠告从善如流,经常与他讨论一些学问上的问题。张竞生十分欣赏褚松雪的读书态度,他一心想把褚松雪培养成为精神上和生活上的伴侣,就特别叮嘱她说:“北大的女生都不简单,又都比你年纪大,你最好少同她们来往,尤其不能与她们去参加什么###或开会之类的事情。北京的社会很复杂,不是一个从内地刚出来的女孩子所能应付得了的。”
  张竞生曾经是热衷于革命的,但近年来的南北军阀混战,为的只是争权夺利,使他大为厌倦,也影响了他对褚松雪的价值取向。
  对张竞生的耳提面命,褚松雪几乎感激涕零。张竞生不仅成为她学问上的导师,更成为她生活上的导师了。褚松雪对张竞生的敬重又增加了几分,她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入学不久,竟在学术研究上有所斩获了。1923 年1 月23 日,褚松雪在《民国日报》的《觉悟》副刊上发表了论文《〈诗经〉上妇人的地位观》。不久,又发表了《对于现代女子教育的怀疑》,慨叹中国女子的遭遇:“我国女学受了‘良妻贤母’说的毒,可谓毫无生气!近年虽说改善,然而变相的‘良妻贤母’教育者,仍不乏人,更有利用女性弱点迎合恶习社会心理,养成‘时髦派’少奶奶太太者亦非少数,真能拿定主意,去培养我国女界改革时代所需要的中坚人才者实不多见。无怪女学兴了数十年究竟造就了多少人才?解放了些什么束缚!环境吧,依然是黑暗层层。婚姻不自由咧;翁姑虐待媳妇咧;自杀咧……总说一句:就是女子的人格依旧没有夺回,依旧被压在几千重万恶的‘礼教山’下面,做那马牛奴隶玩物和装饰品的生活。”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四、论辩姻缘(9)
张竞生这段时间正专注于其美学著作《美的人生观》的写作,其中就有专门论述男女平权与婚姻性爱等问题,因此,对于褚松雪的收获十分欣喜,对于褚松雪的进步更是刮目相看了。在张竞生看来,褚松雪着眼于女子教育问题,正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进步知识分子探索妇女解放问题的继续,只是各自有不同的主张罢了,如李大钊侧重于阶级斗争、周作人侧重于素质教育、张竞生侧重于性学普及等。
  北京的革命气氛已经越来越浓厚,思想觉醒的褚松雪再也难以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很多活跃分子常来拉她去开会或演戏,开始她都推辞不去。有一天,北大教育系学生张挹兰来找她。张挹兰是湖南醴陵人,1922 年先后考入北京大学预科和北京大学教育系,是张竞生的学生。她家里很穷,靠与胞弟张友松翻译卖文为生,张竞生在上课时,总会看到张挹兰衣服单薄,寒冷时全身颤抖,热天时又满额汗珠,但她不畏艰辛,十分好学,常到张竞生家里请教怎样编辑中等行为论教科书问题,与褚松雪也逐渐熟稔起来。张挹兰思想进步,与湖南同乡、中国共产党第一位女共产党员缪伯英结为好友,又受李大钊等的思想熏陶,积极投身革命群众运动。她与褚松雪的一夕谈,使褚松雪也跃跃欲试了。
  一天傍晚,褚松雪到学生宿舍去看张挹兰。张挹兰平时是一个极用功的学生,她正在帐子里面读书。见到褚松雪和另外两位女同学来找她,张挹兰自我解嘲地说:“外面蚊子太多,所以只好躲在蚊帐里,这样安稳些。”张挹兰还想赖在里面读书,三个女孩子不依不饶,硬是把她拉出来一起聊大天、嗑瓜子、吃良乡栗子。在张挹兰的影响下,褚松雪思想迅速左倾,不久,就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还与张挹兰、许广平等发起组织“妇女之友社”,编辑出版《妇女之友》杂志,动员和引导妇女团结起来,反帝、反封建、反新军阀,为女子争得做人的权利,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对褚松雪的这些急剧变化,正在埋头著书的张竞生还蒙在鼓里呢。
  1924 年1 月20 日,中国国民党在广州召开“一大”。在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的共同努力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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