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新文化,不管他在历史及社会上有多大势力,我们当竭力攻击到使他没有立锥之地仆倒灭亡而后已。这是张竞生抢占上海滩舆论阵地吹响的号角,创办《新文化》月刊竖起的旗帜。在这样的旗帜之下,张竞生集结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文化人,他们是彭兆良、罗直敷、谷剑尘、陈婴、王剑侯等人,开始了上海滩上最为冒险也最为刺激的创业。
张竞生亲自确定办刊方针、栏目设置、总体风格,亲自向蔡元培、吴稚晖、张继等社会名流约稿,登门拜访了青年装帧家陶元庆,请他为刊物设计封面和装帧版式,安排彭兆良翻译蔼理士性心理学著作,并赶写了不少重要稿件。经过一个多月紧锣密鼓的筹备,《新文化》月刊于1926 年12 月正式创办,杂志为大32 开本,每期131 页,每月1 日出版,由新文化社编辑,张竞生担任主编,社址设在上海法租界萨坡赛路丰裕里94 号,就在张竞生住家的楼下,由上海新亚公司印刷发行。
《新文化》创刊号于1927 年元旦在上海闪亮登场,向国内外公开发行。为使读者一新耳目,张竞生可谓费尽心机,他原来请陶元庆为创刊号封面设计了一幅三色的“虎啸兽林”图,因为制版太差临时撤版,改为一幅“巨鲸出海”图,图的下面是一个大三角形,印上了“中国最有新思想的月刊”文字。这样图文并茂,寓意这份横空出世的月刊,将像巨鲸出海一般,在波涛汹涌的中国新文化的大海里激起新的波澜。张竞生在《〈新文化〉月刊宣言》中开宗明义地指出:本刊有两大特色,一是本杂志所选材料必定新奇可喜,当使阅者兴高采烈,不似一般杂志抄袭陈腐令人生厌;二是开设“辩论”专栏,务使各人对各种问题,淋漓发挥,尽情讨论,而使阅者觉得栩栩有生气,好像身临千军万马的笔墨战场一样。以此为标准,《新文化》共开辟了四大栏目:一是社会建设栏,主要研究教育、政治、经济、妇女、宗教、外交、军事等问题;二是性育美育栏,侧重于以科学与艺术的眼光,讨论性育与美育这两个问题;三是文艺杂记栏,主要刊登文学、艺术、风俗、时事、笔记等有鲜明特色的内容;四是批评辩论栏,重点是中外学说批评、读者来信讨论的意见等。总之,张竞生创办的《新文化》,以新为号召,以美为依归,以性为武器,向旧传统、旧文化发起新的冲击和战斗。
二、《新文化》始末(2)
张竞生一直不遗余力地推动妇女解放,从妇女平等权、妇女教育权、妇女爱情权到妇女参政权,以及妇女优生节育权、妇女继承权等,一以贯之,摇旗呐喊。早在两年前,张竞生在《中国妇女眼前问题》一文中,就集中论述了在理想的社会,妇女应享有与男子一样的继承权、教育权、保障权、参政权。其中妇女继承权相对于其他各项权利,遭遇更多的障碍,因此妇女除了要谋取一份正当职业,以保证有正常的经济来源外,还要建立相应的法律和社会道德保障机制。为此,张竞生提出了几项措施:一是“要求女子得与伊的兄弟同分产业——此事除一面从法律要求规定外,现在最紧要的应由各地女界发起一个有计划的社会运动。例如以北京说,先当做成了一篇极感动人的启事,提向那些比较开通的知识界、外交界、慈善界与农工商界等征求意见。愿者签名,代为登报赞扬,同时也算是为他们的女儿做保证人”。二是“凡已嫁得开通夫婿的妇人者,应以情动与理喻其夫,务必得有一种法律性的平分产业的凭据。若有子女者,则母亲至少须有与子女同分一份家产的规定”。
妇女继承权问题是妇女解放问题的一个重要环节,没有制度的根本变革与经济的充分保障,孤立地谈妇女继承权问题,无异于缘木求鱼。但问题总是一步一步地推动解决,首先必须唤起民众的觉醒和取得舆论的支持。两年前,张竞生想就此问题在社会上进行大讨论,因条件不具备而作罢,现在刊物在手,当务之急就是一尝未了的夙愿。因此,《新文化》从创刊号到第二期,在杂志头条的位置,以“社会建设栏”的方式,连续两期开展“妇女继承权”的讨论。这是《新文化》致力于推动思想解放的不凡抱负,也是《新文化》着眼于解决现实问题的社会承担。
在《征求对于“妇女继承权”意见书》的编者按中,张竞生呼吁读者“千万勿为法律风俗所拘束,各各凭其良心的主张特来表示其意见。我们当陆续在《新文化》月刊上发表,借觇社会对于这个重要问题的趋向”。在张竞生的组织下,有不少社会名流参与了讨论,发表了意见。吴稚晖来信说:“女子有遗产权,闻武汉已经实行。
弟持此议已有十年,以为只要女子有遗产权,一切伤天害理如溺女逼嫁诸事固可没有,即什么争嗣合族等等灭种制度亦可尽去。中国之兴,世界之正当,皆在此区区小事。”蔡元培的意见是:“我不赞成遗产制,但遗产制未取消以前,当然男女平等。对于寡妇之一份,我亦赞成。”张继则认为:“妇女继承权,狭义说当然指遗产。为妻为女者照理应得一份以自给。至于为母者在我国风俗上极有权力,凡夫死而子幼者例皆由母亲管理一切。可惜法律无规定,以致其子长大时,母亲即失其权柄,每有因其子不肖,家业不能保,而不免流为老乞丐矣。故今后法律应规定母亲有一定的遗产权以免使老人困苦颠连。”
从参与讨论的情况来看,可以说各有独特的见解。吴稚晖的意见最直截了当,张继的意见比较透彻全面,蔡元培、华林(即张东荪)、彭兆良等人则明确主张废除遗产制。虽然此时张竞生已经与褚松雪反目成仇,但他并不因人废言,还在创刊号刊登了褚松雪的文章《我的诉状》,不过是以松俦夫人的笔名发表。该文以一个女子的亲身经历,发出了椎心泣血的呼吁:“我愿有良心的父亲们丈夫们大家联合起来,实行把财产均分给他的女儿和儿子;救出了女儿,同时也保住了心爱的遗物。因为东西既经分开,少数子女的不肖,绝不会覆没了全份的祖产。觉悟的父亲们,你们做个时代的先驱者吧!”
二、《新文化》始末(3)
这是一篇有深度的文章,它从一个带有普遍意义的个案出发,反证了实行“妇女继承权”的紧迫性和重要性。
为了扩大讨论的广度和影响力,新文化社还发起了赞成“妇女继承权”签名活动,目的是使之蔚成风气,以便将来形成法律。参加签名的,除了上述社会名流外,还有中华法科大学的教授与学生,以及新文化社同仁。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中国流行音乐之父黎锦晖和他的明星女儿黎明晖也参加了签名活动,颇有使人眼睛一亮的效果。张竞生称赞说,黎先生与其女儿的签名,大有“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之气概。
在《新文化》第二期,新文化社连发两份意见书,一份是《为“妇女继承权”事请国民政府造予施行书》,一份是《致“全国妇女代表大会”请力争妇女继承权书》。前者,张竞生提出了实施“妇女继承权”的若干意见,建议在通过法律程序后由国民政府予以施行;在意见书的最后,张竞生语带讥讽地说道:“若并此等极小的革命工作而不能实行或行而不力,国民政府,真对不住人道与女同胞了。”在后者,新文化社建议全国妇女代表大会就“妇女继承权”
问题向国民政府提出议案,内容包括:“凡为母者,最少,得与子女同分一份的产业;凡为妻者,得与其夫享受同等或相当的财产;凡为女儿者,得与其男兄弟一样平分父母的家产;凡为庶母及妾者,(就已然说)也有同分其产业之权。”要求这份纲要务须请国民政府批准执行,同时由妇女部组织一个“妇女继承权监察委员会”,监督行政方面认真执行。在同一期,《新文化》还刊登了《男女地权之平均》、《妇女求得继承权的根本解决》、《我得不到遗产继承权的痛苦》等讨论文章。在张竞生等人的推动下,妇女继承权第一次走进了公众的视野,成为妇女解放运动需要迫切解决的一个现实问题。
在《新文化》创刊号上,有一篇篇幅较长却不为人注意的重要文章,这就是挹兰女士的《母爱之调节与其要点》。这个挹兰女士就是仍在北京大学教育系读书的张挹兰,张竞生在上海创办《新文化》,张挹兰随即寄来稿子以示支持。这篇文章写于1926 年10 月12 日,作此文时,张挹兰除了北大学生这一公开身份外,已秘密当选为国民党北京市特别市党部第三届执行委员会委员,并担任国民党北京市党部妇女部长,在李大钊的领导下,肩负起领导整个北京妇女运动的重任。作为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喋血沙场的秘密的革命者,张挹兰在这篇文章中充满了母爱的柔情,而对于母亲如何教育儿女则有着深刻的洞见,尤其对于一般民众讳莫如深的性的开导,更具备开明的态度和科学的方法。她在文中指出:“我希望今日的父母们赶快觉醒起来,认识性的神圣,及其支配人生力量的伟大。”
“当儿童的性作用还未发展以前,便须假着动植物的繁殖作用为例,说明人类生育作用的性质,使儿童了解自身之由来,以减少其好奇观念。小孩的睡眠应有一定的时间,不到乏时不可睡,既醒不可不起,睡的时候不可使其以手挨近生殖器,白天亦须禁止其玩弄生殖器,衣服不可过小,温度不可过高,眠睡时更要注意,身体要时常保持清洁。大约到了十几岁前后,更须以严重的态度,说明所以要如此的并要详言手淫的堕落和危险。……我希望今日的母亲,对于儿女开导性欲的责任,应与衣食住供给一样平视。”这样充满伟大母爱光辉的文章读之令人动容。 。 想看书来
二、《新文化》始末(4)
然而,就在这篇文章发表后不久的1927 年4 月6 日,按照张作霖的密令,京师警察厅出动五百多名警察、宪兵和特务,分成十二个小组,分头袭击苏联驻华使馆、远东银行、中东铁路办事处、庚子赔款委员会等处,先后逮捕了李大钊、邓文辉、范鸿、张挹兰等共二十名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人士。李大钊等被捕,举世震惊。中###组织、工人群众、知识分子和各界进步人士焦急万分,四出营救,但终因敌不过张作霖与蒋介石新老军阀的联手绞杀。4月28 日下午,李大钊、张挹兰等人被解往北京西交民巷京师看守所秘密杀害。
4 月29 日,北京《晨报》详细报道了李大钊、张挹兰等二十人遇难的经过。第一个走向绞刑架的是李大钊,他从容赴死,泰然自若。在绞刑架下,李大钊发表演说:“不能因为你们今天绞死了我,就绞死了伟大的共产主义!……我深信,共产主义在世界,在中国,必然要得到光荣的胜利。”凶残的敌人为了折磨李大钊,竟然丧心病狂地绞了他三次,历时28 分钟,牺牲时年仅三十九岁。
最为令人不忍卒睹而又令人荡气回肠的是张挹兰,她是二十位遇难者中唯一的女性和最后一名走上绞架的共产党人,在目睹了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残酷行刑过程后,她仍毫无惧色地从容走上绞刑台,这位充满柔情侠骨的奇女子,站在绞刑架上环顾四周,当她对这个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