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米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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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米粒说-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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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阵子大概吃多了小高丽菜仔,正巧需要订机票去布鲁塞尔,打电话给旅行社开口就说:有没有某某日伦敦往布鲁塞尔芽的票?
  Brussel sprouts ?你到底是要去布鲁塞尔,还是要“菜芽”?对方询问我。
  一定以为我是个吃呆了甘蓝菜仔的亚洲人!
  革命的白菜
  大白菜与高丽菜同病相怜,都因它们在困顿的日子里陪着劳动人民度过苦难的岁月。改革开放之前的中国北方,冬天没有蔬菜的季节里,家家门前砌着一堆灰黑的煤球和一堆革命的白菜。
  缺乏世故的我,在纽约请内地朋友晚餐,鱼肉、色拉之外,还有一大盘烤白菜——我的招牌食谱:用蒜蓉将白菜略炒,留下菜汁加上浓奶酪(double cream),调两匙面粉,加盐、胡椒,用190℃烤四十五分钟,表面一层金黄香酥,里边香濡稠润。一般奶油白菜不过在表面上给白菜披了一层奶香,奶归奶,菜归菜;烤白菜却能彼此渗透,菜汁乳香浸入清甜的白菜里,成为世故丰盈的美味,就如将一个清纯的少女转成风韵十足的少妇。
  这位刚从中国到纽约的朋友,看到桌上的大白菜便摇头叹息:“还没吃够白菜吗?”他想起北方的冬天,年年岁岁什么也没得吃,除了那一百零一种白菜。
  我恍然知觉,那一道白菜对客人是一种讽刺。但是菜很无辜,我也无心;幸好,饭后客人就央着妻子向我讨教食谱。
  许多人热爱这道烤白菜,称它是一道蚀骨销魂的美味。如果菜是性感的,烤白菜这道口感绵柔、乳香菜甜的菜式,就能用整个冬日的气息,饱含甜汁的记忆拥抱灵魂的空寂。
  每个人对待食物都有自己的意见,就像对待女人或男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与口味(有人喜欢肉感,有人欣赏骨感,有人喜欢女人身上的气味,有人欣赏对方的长腿、胸或腰身、脚掌)。谈食物也难以避免谈性,都是感官欲望本性,灵魂与肉体同等的需求与饥渴。是以我从来不愿低贬食欲性欲。好胃口多欲求,都是健康的显示,快乐的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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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高丽菜的形象(3)
这道不中不西也来处不明的菜,是1979年冬天在杂志社同事家里学来的。她是北方人,嫁了白崇禧后代,家里有些祖传的食谱,吃得比较讲究。记得那时用烤箱的家庭并不多。同事在家里做这道菜,用虾米、香菇、蒜头先炒香了才加上白菜,也可以用火腿或培根代替虾米。
  那时候,几乎所有著名饭店里的港式茶楼都有这道点心,放在一个小碗似的烤盘里,一人一小份。好多年来,我错以为那是一道港式茶楼里的点心,可是到香港一打听,谁也没听说过这道菜。我想它肯定不是台湾本地菜,菜里的乳汁纯粹是外来的。香港虽地处南方,饺子都得到1995年才出现在湾仔。香港人一面西化,一面也非常本土,不过对自己祖国的食物可以说是沧海遗珠。
  烤白菜从何而来,至今无解。这是一道谁都可以将它烤得香润浓郁的宴客佳肴,平日里家常享用也非常阔绰,拌着马铃薯泥、意大利通心粉、米饭,都有香浓的法式口味。
  从这里衍生出来的有:烤苦苣(chicory)卷培根、烤白菜大葱、蘑菇奶油白菜、白菜鲜奶酪炖小牛排(veal)等。小牛排先要煎香,也可以用猪肋排代替,加入白菜浓奶酪面粉调匀,慢火烤上一小时三十分钟。结果不仅是肉化在奶汁里,吃的时候舌头也融进菜香里了。
  白菜烤蘑菇,是一道从德国吃来的烤野菌的变种。之所以有这样的创意,原因是伦敦的野菇鲜少而且昂贵,于是变通性地加上白菜与大葱一起烤。到了香港,街市里的鲜菇种类繁多,举凡香菇、草菇、金针菇、鲍菇……买它几样,切了后用蒜蓉炒香,用白汁烤成绵润香稠的烩菇,妙不可当,让爱菇的人吃了要发狂。
  菇是鲜韧的蔬菜,为了避免煮食后出水,不要用水洗菇,用一把软刷刷干净就可以。
  这大白菜原来是中国的地道土产,20世纪初传到法国,在伦敦人们称它中国叶子(Chinese leaves)。在中国馆子里用来炒罗汉斋,一般人家以为只要有中国叶子、青豆荚、荸荠、香菇与几根豆芽炒在一起加点蚝油酱,就是中国菜了。
  韩国人是唯一把大白菜吃成国粹的民族了,他们不论去到哪里也不肯舍弃那一道又酸又辣又咸的泡菜(Kimchi)。有韩国朋友住纽约七年,留下三十六个容量两公斤的泡菜罐子,几乎每个月吃下一公斤泡菜。这对韩国人来说也许非常一般;印度人吃下的咖喱,恐怕与韩国人吃下的泡菜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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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亚罗美蒂克(1)
香港街市上卖一种青绿的夜香花,花萼托一小朵嫩白的花苞,还未开启就被人采食。人都贪鲜嗜嫩,菜丛里的诗意,就成了口腹的祭品。同样是花,街头也有人卖玉兰花,买一小撮,有如窃取人间一抹色香,暗自藏着单恋。
  这夜香花不幸沦入最缺乏想像的咀嚼与吞咽,与星形长丝瓜、玉瓜、藕片炒在一起,清脆香甜,加点木耳,就是一道新式的罗汉斋;吃花听起来浪漫,实际上舌头对花香毫无反应,就像女人身上的香水,都是为了挑逗欲望:一个食欲,一个性欲。第10章亚罗美蒂克芝麻米粒说
  ZhiMa MiLi Shuo有胡子的叙利亚人在我居住的街上开了一家精致的美食店,专卖中亚的食物与香料。所有的东西都装在好看的瓶子里,还有美丽的设计,一瓶甜杏仁油、一盒燕麦饼干,或者只是新鲜烘焙的面包……他人也长得好看,穿着白色的袍子,戴着穆斯林的小帽子,帽檐绣着精巧的花纹,头发黝黑,胡子厚浓,白色的衣服使他身上简单的色彩对比更强烈。他的妻子很胖,看起来总是快乐。两个女儿,长发黑眼,大女儿只比收钱的柜台多出半个头,只能踮着脚,露出一双眼睛;显然,她喜欢站在柜台后帮父母收钱,但她不懂算术,还是爸爸爸爸地喊着、问着;小女儿还小,就在店里不同的角落玩着,好像她会一辈子在这样的香气里长大。
  叙利亚人的几十种香料装在整齐的玻璃罐里,砖红、浅褐、橙黄、墨绿……买的时候,用长柄调羹掏出一些,放在小袋里。我最喜欢浅草茴香,也爱锈色肉桂粉,还有褚红色的红椒粉(paprika)、咖喱粉、黄姜粉、橄榄色的芫荽粉……闻着它们都让人精神振奋,有的用来烧肉,有的烤鱼,有的做鸡汤,还可以做蛋糕……
  每次去,我都要大胡子配几种香料,教一道食谱。我也很喜欢做叙利亚人的朋友,不知道是因为有一条丝路贯穿的历史,还是爱恋一种属于香料的想像与传奇?
  吃多了这些带着浓郁香气的食谱,感觉自己像个神仙巫婆,日久便也浸淫在芬芳的气氛中。印度人吃了一生的咖喱,据说流出来的汗也有咖喱的辛香。他们还相信:多吃各种香味能让脑袋聪明,而且更能体会复杂的人生况味!
  法国人是个把花香都吃到肚子里去的美食族。亚罗美蒂克(Aromatic),是经常被用来形容食物的字眼。橄榄油、香醋加点香草料,基本上就可以随意调配出许多新鲜动人的美食。烹饪里善用新鲜的香草配料,远远比热油烈火的添油加醋有趣而且健康。习惯了新鲜食物,味觉会逐渐敏锐起来,更爱品尝食物的本色,更享受食物的原味,而不再热爱那些过度调制烹煮的浓重菜色,这也是美食与生机饮食的趋向。
  第一次在餐馆里吃到咸的小茴香松饼,立刻爱上它的独特口味:既没有一般松饼的甜腻,又有茴香特殊的滋味。一般松饼加核桃、提子、巧克力、蓝莓……都没有咸茴香来得有创意。于是,回家依样画葫芦。茴香有草腥,喜欢的人喜欢它的辛香,不喜欢的人就是厌恶那种气味。用点嫩茴香煎(或烤)小马铃薯(baby potato),大概比较容易尝出茴香之可亲可喜。
  小茴香过去因为少见,以为是外来的植物,直到北京朋友用茴香包了饺子,才知道它不仅在东欧、南欧普及,北欧、希腊、俄罗斯、犹太人的食谱里不少也以茴香调味,在中国北方也受青睐。烤鱼、海鲜、马铃薯或腌黄瓜,都可以拌上一点小茴香,那份独特的辛凉香气,是味觉上的一次“马杀鸡”(即做按摩,台湾的说法,massage音译为马杀鸡)。
  伦敦邻居菲利普在花园里有个香料圃,种着各种稀奇的香草,有辣味的古希腊种罗勒、茴香、莳萝、百里香、欧芹,还有野生的小洛矶,小片小片的锯齿嫩叶,带着浓烈的苦与甘,有了它,任何乏味的生菜色拉都不得不滋味盎然起来。
  这是少数能过冬雪的一种耐寒绿叶生菜。伦敦花园里种了一小方块,隔几天就去摘采一小撮,与摩渣瑞拉、番茄,滴几滴橄榄油、香醋加几片鲜罗勒。夏天去公园野餐听音乐会的时候,这是一道必不可少也总是受欢迎的冷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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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亚罗美蒂克(2)
以罗勒、迷迭香、薰衣草、香薄荷、百里香、茴香籽混合的普罗旺斯香料,做汤、烤肉都合适。聪明的商人,都已经将这些干燥的香料混合后装在瓶子里,销售到世界各地。不论你在纽约、香港、伦敦或台北,都可以享受到南欧的口味。
  意大利风味的香料,主要是罗勒、迷迭香、百里香、墨角兰(marjoram)、鼠尾草、俄勒冈,因为少了浓烈刺鼻的茴香与薰衣草的灰朴味道,口味随和亲切,用蛋白调香料沾鱼排、煎出来的鱼肉没有腥味,还带着满口芳香。
  菲利普的大茴香从春天发芽后就不停地长,夏天已经长得跟人一般高,秋天开出黄绿色细细密密的花,过冬后采集花籽。菲利普是闻香就会兴奋发狂的香草痴,不时看见他在园子里摘一片叶子,采几粒种子,搓了搓放鼻尖上猛闻,陶醉不已。
  这样的男人,遇到女人想必也是用闻的。女人身上如果具有他所喜欢的香味,就是令他痴狂着魔的极度情调了。有次见他从市场提了两只鸭回来,说是院子里的鼠尾草大丰收,他要试做一道香料鸭。
  菲利普是个从冰激凌、美乃滋、圣诞布丁都自己做的人。夏天经常看他散步回来,提着野地摘采的各类莓果,黑莓(blackberry)、醋栗(gooseberry)……不久,就可以吃到他自制的莓子酱或冰激凌。他是苏格兰农夫的儿子,懂得所有关于园艺的知识以及厨房的美食,也是可亲又可信赖的好邻居。苏格兰人据说都是这样热心肠,好脾气。
  潮州人的卤水鹅就这么清清白白地蘸着酸酸甜甜的蒜头酱。小时候九层塔与酱油,蘸白水鲜煮的鸡鸭猪肉,都是朴素生活里的丰盛美味。就算吃遍天下,也难忘记这些积累在舌根的简单美好滋味。
  从伦敦花园带到香港的一些自家收成的迷迭香、薰衣草、肉桂叶,宝贵而温馨。西北半球的夏日特长,9点了天还有余光。在阳台烤肉,随手就在花园摘一把罗勒、荑葱、迷迭香……随意调进菜肉里。
  搬家前努力摘采、风干、收集成罐,一一带到香港,整个厨房不时就可以有花草芳香。五月季节,偏西南向的窗口,半山新居,慵懒的午后,总也望着干枯的香草薄荷,兴叹着此地人稠地窄,没有一方土地滋养我所爱恋的花花草草。
  冬天爱喝马萨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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