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澄海一怔,两臂交叉着冲愣在一旁的大伙儿挥:“哥儿几个都赶集去吧,我跟老总……”
唐明清一笑,说声“慢着”,扑到车厢边瞅了两眼,赶回来,冲卫澄海一抱拳:“多谢老哥帮忙!你可以走了。”飞也似冲到小车旁,伸手摸一把铁锁,用力一拍车斗:“上车啦!”日本帽子跑到驾驶室旁边,一犹豫,冲玉生做了个骂人的手势:“伙计,我记住你了,你不就是城防队开车抬轿的吗?我有的是机会收拾你!”玉生哈哈一笑:“你没有机会收拾我了。”
卫澄海傻笑着站到路边,冲擦身而过的小车一哈腰:“老总,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唐明清伸出手招了招:“赶紧上路吧,晚了就散集了。”
一阵冷汗沁出卫澄海的后背,卫澄海不禁咧了咧嘴巴,小车裹挟在一团黄尘中渐渐远去。
在饭店里,卫澄海惬意地歪在椅子上,一蹬大马褂:“东西呢?”
大马褂踢了踢脚下的行李卷:“都在这里面。”
卫澄海眉开眼笑地正起了身子,用脚一勾行李卷:“打开。”
大马褂匆匆打开行李卷,一张手:“上眼吧哥哥们……呦!”脸色一下子黄了,“坏了坏了,刚才没仔细看,怎么全是些石头呢?”
彭福惊呼:“上当了!”
卫澄海的脑海里一下子闪出一个镜头……一辆破旧的马车沿着路边的小沟挤过去,渐远。
大家正在慌乱,卫澄海猛地跳了起来:“哥儿几个,拿起枪,跟我走!”
几个人风一般地穿行在麦子地里。
玉生的车远远地驶过来。
卫澄海招手。车停下。
玉生伸出脑袋,纳闷地问:“咋了?”
卫澄海顾不得细说,大吼一声:“去机场!快!”
几个人匆忙上车。
车厢里,大马褂拽出一个包袱,众人从包袱里拿出日本军装换上。
戒备森严的流亭机场里,一群鬼子兵正从那辆破旧的马车上抬下一只箱子。箱子迅速被抬进旁边的一个岗楼。一队“鬼子兵”小跑着冲进机场。一个站岗的鬼子冲这边喊话。卫澄海用在东北学来的朝鲜话冲站岗的鬼子喊:“奉命检查!”站岗的鬼子似乎有所警觉,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卫澄海突然掉转枪口,火舌喷出,鬼子兵应声倒地。霎时间,机场一角枪声大作。大马褂趁乱钻进旁边的岗楼,里面跌出一个中弹的鬼子。一时间硝烟四起。从四面八方不断涌过来增援的鬼子兵……卫澄海等人奋力狙击。远处,华中抱着一捆手榴弹钻到了刚刚降落的一架直升机下面……直升机轰然爆炸,火光与碎片横空四散。华中冲出硝烟。彭福丢给他一挺机关枪,华中抱着机关枪怪叫着冲扑上来的鬼子兵扫射。这边,大马褂腾身翻出岗楼,冲硝烟深处大声喊:“大哥——妥啦!”卫澄海等人边狙击冲上来的鬼子边向玉生卡车的方向飞跑,鬼子兵野狼一般紧紧追赶。紧要关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冲出一群穿二鬼子衣服的人来,这些人端着武器冲向乱作一团的鬼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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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忍无可忍32(5)
玉生的卡车载着卫澄海等人风驰电掣般冲出硝烟弥漫的机场。
卡车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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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忍无可忍33(1)
相距不远的即墨地界也有着同样毒辣的日头,毒辣的日头将大海般的麦地映得像沙漠,墨水河南岸的芦苇就像沙漠里连成一片的荆棘。熊定山歪躺在芦苇深处的一洼沼泽里,望着天,大口地喘气,样子就像一条搁了浅的鱼。四周有零星的枪声响起,在熊定山听来,就像过年时候小孩子用手捏着的小炮仗发出的声音。定山伸出右手,艰难地摸了摸血肉模糊的左胳膊,笑了,我的命可真够硬的,这排枪要是横着打过来,不把我打成筛子才怪呢……怏怏地一咧嘴,老天保佑,我熊定山的阳寿未尽,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办呢……可惜,可惜了我那两个死去的兄弟,他们也太熊蛋了,枪打不准,跑都笨得像猪。
本来熊定山没想把事情办得这么仓促,这都是老天爷给催的。从那天在路上遇见卫澄海算起,熊定山来到即墨地界已经四天了。他的确没去找朱七,坐着马车一溜烟穿过朱家营,奔了临村那个瘦高个儿兄弟的大姑家。歇息了一会儿,定山就让他的两个兄弟外出打探鬼子军火的情况。到了下午,探听明白了,鬼子的军火确实藏在朱家营村西头水库边上的那个石头房子里。可是让熊定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枪炮弹药,竟然是一只只铁皮罐子,根本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些什么玩意儿。当天晚上,熊定山打扮成一个潇洒书生的模样,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了张金锭的家,当即从后窗爬了进去。张金锭一见熊定山,如同遭到雷击似的浑身一颤:“天,你咋来了?”定山笑眯眯地望着她,不说话。张金锭顾不得整理乱成鸡窝的头发,出门扫了两眼,转回屋子,忙得像一只陀螺,三两下就把熊定山藏到了厢房。
捂着胸口在炕旮旯里蹲了一阵,张金锭哇地哭了:“定山,你还是走吧,我不能留你在家里,我跟朱老六已经定亲了。”
熊定山嘿嘿地笑:“那好啊,那更是自己人了,朱家兄弟对我有恩呢,我这是报答他们来了。”
张金锭风言风语地听说过定山跟朱七的事情,敷衍他道:“我跟朱七的缘分已经没有了,朱老六又没得罪过你。”
定山腆着脸笑:“你别想那么多,兄弟不过是想你了,随便过来跟你聊聊天,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张金锭说:“我已经从良了,你还是别来找我了。”
熊定山收起了笑容:“是吗?”
张金锭拧着辫梢犹豫片刻,歪到炕上,三两把扯下了裤子:“忙活完了赶紧走,俺真的害怕。”“你怕什么?”定山扳过她的大屁股,眯着眼睛,瞎子数钱似的摩挲,“我不当胡子了,现在我是个正经生意人,你害的哪门子怕?”张金锭欠过身子,将一只奶子给他塞到嘴里,幽幽地说:“我不是害怕你当胡子,我是害怕你找朱家兄弟的麻烦……你被孙铁子打了的那天,真的不是朱老六报给三江好的,是瞎山鸡,你瘸着腿去找我的时候,瞎山鸡刚从我的身上下来,从后窗走的时候看见你了。”
“这我相信,”熊定山吐出张金锭葡萄大的奶子头,撅着嘴巴来找另一个,“可是朱七呢?他‘别’了我的财宝。”
“朱七那是一时糊涂,上了孙铁子的当,”张金锭胡乱拽出另一只奶子,一把戳进了定山的嘴巴,“你也别去找他了。”
“我不找他了……”定山的喉咙里发出野狗护食般的声音,“我就找你。”
“轻点儿,”张金锭把屁股往前顶了顶,嘴里含混着,“以后别来找我了,咱俩就这最后一次。”
从后窗跳出去,熊定山没敢沿来路往回走,一闪身拐进了刘贵家的那条胡同。碾盘南边麻麻扎扎戳着一些干枯的芦苇,风扫过芦苇,发出野兽喘息般的声音。定山知道,过了这片芦苇,前面就是朱家营,再往西走不多远就是鬼子存放弹药的那个石头房子了。定山的兄弟打探过,那个石头房子的旁边是一个鬼子炮楼,说是炮楼,其实不过是一座废弃的水塔,那上面站着一个鬼子兵,下面住着大约三十几个鬼子。晚上也许里面的鬼子少吧?听说这几天鬼子忙得很,到处扫荡,说不定这阵子里面没有几个……熊定山的心慢慢往上提,眼睛也冒出了绿光,先去看看?对,先去看看,顺利的话,今晚就干了它!熊定山猫着腰,刚要抬腿,忽然被使了定身法似的停住了,张金锭嘤嘤的哭声,风吹细线般飘过他的耳际。唉,熊定山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眼前全是东北老林子模糊的影像。定山看见自己孤单地穿行在白雪茫茫的老林子里,一眨眼就闪进了林子尽头的那片茅草房。张金锭嗑着瓜子,斜倚在茅草房通红的灯笼下面,冲匆匆而来的熊定山一下一下地挥舞手帕……他娘的,我这是咋了?熊定山使劲摇了摇头,一个卖大炕的臊娘儿们,值得我去想吗?随她去吧。
上卷 忍无可忍33(2)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胡同头上的那座碾盘一下子就隐没在一片漆黑里。
定山稳稳精神,屏一口气,贴紧墙根,忽地穿过碾盘,身影蓦然闪进芦苇丛中。
脚下毛毛糙糙,似乎长满了青草,几只青蛙扑哧扑哧扎进化冻不久的河水里。
熊定山将那把有着一尺多长匣子的驳壳枪提在手里,借着微弱的月光,沿河堤扒拉着芦苇摸到了小桥的桥墩,一纵身翻到桥上,左右看了两眼,箭步到了桥南头。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刘家村偶尔响起的犬吠声像是来自遥远的坟地。通往朱家营的那条土路的东面是一片麦地,西面全是一人多高的高粱,定山想都没想,一步跃过小沟,转瞬消失在高粱地里。
小桥东面的芦苇沙沙地一阵响动,惨淡的月光下,孙铁子鬼魂似的冒了出来。
孙铁子刚刚在河沿上蹲下,瞎山鸡就连滚带爬地出溜了过来:“铁,铁,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熊定山?”
孙铁子的脸冷得像是能刮下一层霜来:“没错,就是他……妈的,他来这里干什么?”
“肯定不是来找你的,”瞎山鸡将那只好眼眨巴得像扇子,“你家不是住在这里,他一定是来找刘贵的……也不对啊,他要是‘插’了刘贵,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操你妈的,你懂个屁,”孙铁子的嗓音发颤,“他是谁?他‘插’人的时候能让你有机会喊出来?刘贵完蛋了……活该,这个半彪子。”瞎山鸡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颈,倒吸了一口凉气:“都怪你,当初我说别告诉三江好的人熊定山藏在三瓦窑子,你偏让我去,还‘别’了人家的财宝……”“闭嘴!”孙铁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明白了,这小子是找朱七去了……不行,我不能让他把朱七也‘插’了!山鸡,掏家伙,赶紧去朱七家帮忙!”孙铁子连拉带拽地拖着瞎山鸡窜上去朱家营的小路的时候,熊定山已经钻出了高粱地。
定山没有靠近已经离他不远的那幢黑黢黢的石头房子,他躺在一个齐腰深的沟底下,用衣角遮着,点了一根烟。
徐徐抽了几口烟,定山侧过身子,把手伸进裤裆摸了两把,哈,这个婊子可真够爽利。
仰面躺着,定山挥舞双手,使了个长拳里的穿掌动作,嘿嘿一笑,没想到我熊定山还真的抗上日了。
一阵探照灯的灯光扫过头顶,熊定山坐了起来。将驳壳枪的匣子拆下来,用力按了按匣子上面的子弹,装回去,反身趴到了沟沿上。探照灯扫向北面,熊定山看清楚了,石头房子的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不远处的炮楼上站着一个无精打采的鬼子兵。炮楼四周漆黑一团,似乎没有什么人迹。好了,就这么办!定山慢慢抽回身子,倒退着返回了高粱地。
朱七家的后窗有人在喊,声音像被扎起嗉子来的鸡:“小七,小七,你在家吗?”
朱七正坐在炕上跟他娘和桂芬拉呱,闻声“噗”地吹灭了灯:“哪个?”
后窗沉默了片刻,随着一阵窸窣声,孙铁子的脑袋探了上来:“是我,铁子……把后窗打开。”
朱七一愣,拉过被子盖住娘和桂芬,翻身下炕,随手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