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女孩咯咯笑了一阵,问道:“那……你是不是喜欢刘婷婷?”
没听到田恬说话,想必是摇了头,女孩受到鼓励似的继续说下去:“那……难道是王玥?”
“哈……你就猜吧,想破脑袋你也猜不到。”田恬这样说──竟是承认了自己确实有喜欢的对象。
“那就是唐倩了!!听说她和你是一个初中的,你们俩原来关系就不错,对不对?对不对?”
连陈圆圆都听出来了,这女的肯定喜欢田恬,否则再三八不至於这麽关心一个男生到底喜欢谁。
“恩────”田恬拖了个长音,长到陈圆圆的耳朵竖起来又软下去。
女孩也屏住气。
“我喜欢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和我一样。”说完田恬不再解释,转身往学校门口走去。
“和你一样?那不就是唐倩吗?!和你一个初中,都是班干部,学习一样好,又都……哎,你等等我啊,到底是不是呀……”
目送两人消失在大门口,陈圆圆才从拐角处走出来。
像来时一样,迎著风步履轻松的踩在厚厚的雪上。
“陈园儿!”迎面走来的高个子挡住他的路。
“……”陈圆圆下意识停住脚步,迟钝的向来者看去。
“嘿,我出来打酱油的!”王毅把帽子往後拉拉,露出整对的眉眼,他目不转睛的盯著他:“我说你小子……咱们有多久没见啦?你怎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啦?最後的散夥饭都没吃!”
陈圆圆扯扯冻僵的嘴角,笑道:“没办法,学校提前招生也提前开学啊。”
“哼,反正就是太不够意思啦!”王毅忿忿的,把陈圆圆拦在路中间聊了好久,新学校,看不顺眼的新同学,讲到新的物理老师更是义愤填膺,“要是还和你一个班就好啦,咱俩可以合著夥整那老头子了……”
陈圆圆支吾的笑著,对方的话题他有些接不上来,那些插嘴捣乱的生活已经离他很远,即使在班级里,也不会有同学特意讨论这些,第一年的专业课以外事服务为主,光要把十几种不同形状的口布折花练得滚熟就要占去课後大半光阴呢。
“哎,你们学校怎麽样啊?管得严吗?”王毅问道。
陈圆圆想了想,答:“还好,没有物理化学那些课,对文化课成绩也没你们抓得严吧。”但是在专业课上却一点也不放松,每天至少一个小时的仪容仪表训练就很够呛,陈圆圆的惯性驼背都被纠正了。
“我靠,那简直是天堂啊!”王毅羡慕的说,“哎,不扯了,下下周,就是元月3号,咱们初中同学聚会,你一定得来啊,大家校门口集合。”
“哦。”
“你知道吗?田恬那小子不是上了本校高中吗?听说现在可幸福了,好多女孩追他!”
“那肯定的。”陈圆圆低下眼睛。
“对了,你家电话多少啊?到时我通知你方便。”王毅要从兜里掏笔。
陈圆圆拦住他:“我家……换号了,还没申请下来呢,等有了再告诉你吧。”
“那也成。”王毅摇摇手里的酱油瓶:“那我先走了,咱们元月3号见啊!”
“成。”
那天他当然没去,连没有电话号码这事也是骗人的,元月3号那天他在学校为即将到来的专业考核做准备。
虽然是职业高中,但管理却很严格,各种专业性质的考核从高一起就连续不断,因为看准职高比较好混而来的学生算是打错了算盘。
陈圆圆不知别人怎麽想,总之他觉得现在很充实,知道自己为什麽而忙,而努力,比起浑浑噩噩的背一大堆不知所云的公式和定律来要好不知多少倍。
学校是和意大利联合办学,每年都会向那边推荐本部最优秀的学生出国培训,在那边表现优异的话,被校方直接推荐工作也不是不可能。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後,陈圆圆为自己定下两年内的目标,那就是──成为最优秀的,争取高二时被选中去意大利深造。
那样的话,和田恬的差距就不会差得那麽多了吧。
你瞧,人生就是一间房,你可以打开窗子眺望风景,也可以敞开门,让自己投身到风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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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圆圆当时自然以为田恬提起的──“在某种程度上和我一样”的对象必是唐倩无疑,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唐倩和田恬更像是一对。
而且那个家夥当时以轻薄的口吻说出诸如喜欢谁之类的话,也令陈圆圆恼火。
──把某个炎热午後的手指纠缠当做纪念一样牢牢铭记的傻瓜,大概就只有他一个吧。
高二下半学期由学校推荐赴意大利留学,虽然费用不菲,但是还算可以接受,更何况由意方提供实习机会──在酒店实习可比一般的留学生从刷盘子做清洁送外卖的起点来得高,不是不辛苦,但忙碌的生活和逐渐充实的银行卡足以抵消身体上的疲惫。
直到第二年才开始觉得寂寞,那时的中国留学生不像现在这麽多,有共同“爱好”的更是少之又少,十九岁的陈圆圆早已看开,一个男人完全没必要等待什麽,或者说是守候什麽。
自以为已经和过去斩得一干二净,但有些东西是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就算不刻意去想,在无从防备的时候也会自发的涌上来,像海岸边聚集的泡沫。
陈圆圆只中意华人,如果他能有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掌那就更好不过。
这两点Jack都符合。
“你笑什麽?”
“我在想你左边的裤兜里藏了什麽,这麽一直握著。”Jack把自己的柠檬冻茶搅得铛铛响,一脸促狭的笑著。
“……”陈圆圆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後一眨不眨的盯著它看。
“在等他的电话?”
陈圆圆把目光移开,对准窗外的风景,轻声答:“没有。”
“哈。”Jack不再说话,也盯著窗外看。
昨天很难入睡,过去的事情翻画片一样在脑里穿梭,最後似醒非醒时画面定格在某个论坛网页上,每张帖子的标题都是“寻找同桌的你”,他烦躁的点开,内容也都一样──
“每个人都有初恋,它并不完美,也不成熟,甚至无疾而终。我的初恋发生在十三岁那年,但我总觉得它依然没有结束。我想找回它。”
这个傻瓜。
田恬的短信在凌晨三点锺发来,心有灵犀似的问他:“如果我是健康的话,我们有机会吗?”
原来他也没睡著。陈圆圆这麽想著,同时又感到怃然,都说了是“如果”,那又能怎麽样呢?
他没有回复,但第二天带Jack逛街时左手却一直插在裤兜里紧紧握著那手机。
在最繁华的商业街逛了一圈,Jack对什麽都很有兴趣,连那种哄小孩的投币式篮球机都玩得很带劲,陈圆圆不是很热衷,但也象征性的陪他玩了一会,在冷饮店坐下时两人都出了满头的汗。
“你等下就不用陪我了。”望著窗外的Jack突然开口说。
“恩?”陈圆圆反应不及,“什麽?”
Jack用力吸了一口杯里所剩不多的饮料:“答应扮男友只是白天呦。”说著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陈圆圆的手机,“不看不知道,原来那麽多漂亮男孩集中在这里!”说著用力舒展了一下胳膊,“我已经看好了,那边的酒吧街很适合我!”
陈圆圆随他望去,日色西沈,各式漂亮的男人女人开始出现,像移动的名牌提包一样从窗前掠过。
感觉到他要说什麽,Jack抢著说道:“你可不许拦我,说过好聚好散的!”
“Jack,谢谢你。”
“嘁!我不喜欢和病人争。”
来到医院,从架满葡萄藤的住院部後门接近目的地时,心情出奇的愉快,虽然还没想好如何回复,但只要想到那个人可能正倚在窗边等待自己,陈圆圆就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但是敲开3…05的房门後迎接他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病人。
“您,您是……”陈圆圆後退一步,再次打量门上的号码牌,确认无误後问道:“您是新来的?”
病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当然,不成还是长住户?”
“哦,对不起。”陈圆圆满面通红的将门合紧。
“找田先生吧?”小王护士从值班窗口向他招手,“他转区了。”
“转区?为什麽?他昨天怎麽没说?”
小王护士看他一眼:“昨天你朋友在,他不好说吧。”
“请问他转去哪里了?我能去看望他吗?”陈圆圆总觉得这个护士对他怀有敌意,但因为对方似乎和田恬很熟,便只能忍气吞声。
小王护士麻利的将用过的一次性针头倒进废品袋,“不能,他要做手术了,禁止探望。”
“就看一看都不行吗?我记得他说离手术还有一个星期呢。”
护士瞥了他一眼:“直系亲属可以看,你是吗?”
“我……”陈圆圆语塞了。
护士看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儿就不耐烦了,挥了挥手说:“那就甭看了。”
回到家,母亲又捏著一小叠东西拉住他在客厅坐下。
“这个姑娘条件是最好的,我觉得你该去见一见,我和你爸都觉著不错。喏,是个中学老师,我跟你说,找当老师的最好了,以後有了孩子自己就会教,而且每年还放寒暑假。”
照片摊开在茶几上,照片上是一个脸圆圆的女人,看不出年纪,似乎有种温婉的气质,但陈圆圆对这些毫无想法,只感到无与伦比的厌烦。
“妈,您能不能别管我的事了!”不同於以往的周旋,他第一次用最直接的方法拒绝。
母亲被惊住了似的嘎然闭嘴,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圆儿,你怎麽了?”
“我……”
话几乎冲到嘴边,又猛的咽下去,“对不起,我……心情不好。”
“是那边工作上有问题?”陈母轻轻顺著儿子的背:“不如意就别在那干了,回家来多好。”
“对不起…”陈圆圆抱住头,把脸埋在手臂里,“田恬他……下周就要手术了,我……真的没那心情。”
“啊……这样啊。”陈母没再说话,只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
陈母回去卧室後,陈圆圆独自留在客厅里,目光没有焦点的游移著,最後落到桌上的照片里。
他注意的不是照片的主体人物,而是背景。
气质温婉的女子背後是操场,虽然栏杆和铁丝网翻新了,主席台也不是记忆中的洋灰色,但陈圆圆还是认出来这是哪所学校。
他一张张的看著,贪婪的捕捉著女人身後的一切景物。
对母校的思念急切到一发不可收拾,如果不是时间太晚,他现在就想过去看看。
给田恬发了几条短信,都没有得到回复,他开始控制不住的想象,田恬到底转移到了什麽等级的病房,连手机都不许带,他又後悔为什麽自己当时没有回复那个凌晨三点的“如果”,甚至後悔为什麽没在那个小护士面前大胆的回答:“我是!”──准直系亲属。
Jack也没有联络他,想必在酒吧正玩得疯。
第二天不到7点陈圆圆就打车直奔母校,他给自己找到了恰当的理由,王毅不是说小马老师一直在打听他吗?许是有什麽事呢。
他可不是要去缅怀什麽。
学校的变化大极了,连花圃里的花都换了品种。
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