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田恬一脸的光明磊落:“其实之前出柜也是为他。”
“什麽?”出柜……那不是高中时候的事吗?田母浅色的柳叶眉又慢慢竖起来。
田恬无所畏惧的继续说道:“其实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初,初中??”
除了早就知情的田斯文外,其余两人都镇静了。
“田恬啊,初中……你才多大啊?”田父结结巴巴的说,下一秒却被田斯文扯了扯袖管,示意他别插嘴。
“好啊,好啊……”田母紧紧抠著桌子边,“原来是早有预谋啊……”
初中……在她心目中那是遥远美好的年代,那时田恬还乖巧得可爱,她让他往东,他就不问西在哪,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男孩子了。“你初中就喜欢他,你们不就是……”
“是初中同学。”田恬点点头,“他叫陈圆圆。”
“陈圆圆?”
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叫这种女气名字的男孩不多,她一定在哪听过,田母皱起眉,使劲回想。
“您还记得吗?他当时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够好,您要求我和他绝交,但是这麽多年了,我始终放不下他……他也一样。”田恬轻声说道,并摘下眼镜在手里慢慢摩挲,说这些时,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啊!!”田母捂住嘴,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儿子。
原来是他!
闲懒的教室,阳光透过窗子将课桌打成浅淡的白色,十三岁的田恬歪著膀子半倚著窗框,一脸笑意的注视著从自己座位上转过身子的少年。
当时她只顾上愤怒了,完全没有看清那个孩子的样貌,现在猛然去回忆,也只剩下这麽一个零星的画面,那个懒洋洋的少年……
竟然是他!
田母闭上眼睛,脑子里嗡鸣作响,几乎站立不住。
“是他又怎麽了嘛,从小培养的感情不是挺好嘛。”田父见状赶紧揽住妻子的肩。
“你不懂……”田母抬起颤抖的指尖,慢慢抬起来,指住站在原地的田恬:“原来……原来从那麽早就开始了,到底,到底……也被他带坏了……”
“妈,不是您想的那样,是我先……”
“不许说了!!”田母大声打断他,“我不见他,你也不许带他来!”
“妈!”
“哎呀这是怎麽啦,那个陈圆圆又怎麽啦?不是好好的嘛,怎麽又呛上了呢?”田父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田恬深深吸了几口气,尽量平心静气的说道:“妈,我带他来,是对你们的尊重,也是对他的尊重。毕竟,毕竟……我是打算和他一起生活的。”下一秒话锋一转,又有些强势:“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对他怀有偏见。”
田母本来半倚在丈夫怀里,一听这话立时精神起来,柳眉倒竖:“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麽话!?还不许我不想见了?!”说著用力一拍桌子,搭在碗沿上的筷子叽里咕噜滚了一地,“你还当我是你妈吗?!有这麽和妈说话的吗!”
田恬也有些动气:“我就当您是我妈,才说要带他来,要是不相干的人,我带回来干什麽?”
“你,你……”田母气得大口喘气,一面抓著丈夫的手臂说:“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妈,怎麽找个男人回来也忘了妈呢?”
即使是母子关系最淡泊的那几年,田恬也鲜少如此伶牙俐齿的和她针锋相对,这种刺激她受不了,忍不住又怪上陈圆圆,对,那时让他和那个孩子绝交,他不是还哭了一大鼻子麽?这是报复我呢?
田父看他们又要吵起来,赶紧从中调和著说:“不是还一周呢吗,到时再说,到时再说!现在吵什麽啊。”
田母还不罢休,抚著胸口道:“你看看他,让那个男人给勾了魂啊,现在好日子过上了,就忙著去别人家里当孝子贤孙了吧?要不怎麽不把我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呢!”
“我没有!”
“没有?你敢说你没去过他们家?”田母眯起眼睛。
“去是去过,但是……”田恬露出踌躇的神色,像是不知怎麽叙述。
田母捕捉到这微妙情绪,迅速问道:“怎麽?难道他们还嫌弃你?”
田恬一愣,刚要为陈家父母辩解,话头却被小叔叔带过去,“哎呀大嫂,隐瞒性取向这种事再常见不过了!尤其是面对自己家人的时候,我估计吧,陈同学应该还没和自己父母挑明……”
陈母一怔:“为什麽不挑明?难道他还嫌弃我家田恬不成?”
被小叔叔悄悄掐了下手臂,田恬立时明白了,谨慎的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和陈同学在网上聊过几次,我觉得是个好孩子,体贴,敏感,又善良,但是可能就是缺乏勇气吧。毕竟不是每个同志都有咱们田恬这种破釜沈舟的气度嘛!”
田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世界上的母亲可能都是这样,再怎麽数落自己孩子,也不许别人多嘴一分一毫,若有不识相的路人冒出来和她一起讨伐,那麽她肯定第一时间跳脚。
只见她思索了一会,抬起头便问田恬:“那个谁谁谁什麽时候来?”
田恬怔了一下,随即道:“等他从意大利回来,大概一周吧。”
“行,到时我要和他谈谈。”
“这麽说……您同意我带他来了?”田恬眼中冒出精光,小叔叔打闹似的搡了他一把:“这不就是同意了吗!傻小子!”
44
当天晚上,几人各怀心事。
田斯文像往常一样,留宿在大哥大嫂家,洗漱之後便趁夜深人静溜进田恬的房间。
自从和家人关系恢复後,基本每周都会参与家庭聚餐的田恬也会在家里住一晚,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的卧室还是老样子,虽然中间装修了一次,但东西和摆设却没有变化。
小叔叔敲门时他正在写周记。
快三十的人还每周认真写周记,这确实很好笑,但这也是他坚持了很多年的一个习惯,像喜欢某个人一样,一旦拎起就不容易放下。
他乐於把一周内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有时是寥寥几笔,有时却文思如泉涌。
依然是蓝黑色墨迹。
“我说,咱俩商量个事啊~”小叔叔一脸促狭的关上门。
“哦?”田恬把钢笔在手上转了一个圈。
“给我看看你的陈同学~”小叔叔一面说眼睛一面往书架溜去,那里的书万年都不会换位置,虽然都是从小到大的课本笔记本,但他相信依田恬的性格,肯定留著初中照片之类的。
“这样啊……”田恬似笑非笑的站起来,却没有向书架走,而是踱到窗边,装模作样的朝外面看了一眼,说:“看他干吗?你该看的在那呢~”
“唉?今天轮到他值班麽?”小叔叔也赶紧凑到窗旁向外看去,重重树影下,保安的值班岗楼果然亮著灯。
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到侄子弯著嘴角要笑不笑的样子,又说:“嘁!谁要看他啊,那家夥话太多,烦!”
烦?明明是人家在烦你吧……
田恬看他一眼把腹诽咽进肚子。
“不过说起来呢……”小叔叔又一脸担忧的在床上坐下,田恬合上周记本转过身来,做聆听状。
“我怎麽觉得你妈也就是我大嫂好像瞧出点什麽了?你看今天那话敲打的,又是遗传,又是基因的……”
田恬仰起脸想了想,顺手摘下眼镜,道:“有可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我出柜後,我妈都快成同性心理研究专家了,对这个看得一门灵。”
“不,不会吧。”小叔叔一脸惨淡。
田恬撇撇嘴说:“你怕什麽啊!当初怎麽劝我来著?”
言下之意有点瞧不起对方这谨小慎微的样子。
小的时候他就和这个小叔叔特别好,也因为两人年龄相差不那麽大,相处起来一点长辈晚辈的概念都没有,尤其在田恬最痛苦的那几年,小叔叔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小叔叔若是有难,田恬自然要义不容辞鼎力支持的,但就怕这叔叔是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哎呦……你不懂哎……”小叔叔苦哈哈的抱起二郎腿,“你也就是觉悟得早,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这个意思,年轻嘛,冲动嘛,出柜就出了,但换成我这个年纪……就怕了。”
田恬心说,这不是年龄问题,是性格问题。
他放下笔,严肃的放低声音,问:“你确定?”
见对方瞠目的样子,又强调道:“我是说,你确定你……”
“嘁!”小叔叔白他一眼,又挥了下手,“你当我青少年啊!我都三十四了,喜欢什麽我还不能确定?我傻啊?”
说到这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说:“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我……他吧,对谁都挺热情的,有时我觉得他对我不一样,有时看他对别人也那样……”
田恬沈默了,其实他只是想问他是不是确定喜欢男人……
小叔叔自言自语的又爆了会猛料,话锋突然一转:“哎?是不是真的不给看陈同学照片啦?”
田恬严肃的低下头。
“小气劲的!”小叔叔拍拍屁 股站起来,“又不跟你抢,反正再有一周就见到了!”
田斯文从田恬房里出去後就径直奔楼下的值班岗楼去了。
田恬在窗边看得真切,小叔叔溜溜达达的样子,活像去私会小母鸡的狐狸。
确定不会有人打扰後,田恬再次翻开硬皮本。
刚才写到哪里来著?哦对了,写到送他去机场那天……
说起来,那天还出了点小岔子,现在想来,田恬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事情是这样的,出发前的几天陈圆圆就向他强调了自己不喜欢有人送机,田恬说那怎麽行,又不是去附近城市,这是出国呢,怎麽能不让我送?
而且还是和Jack“双宿双飞”……
虽然这样想有点小家子气,但田恬就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他们曾经是情侣关系,吃点醋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圆圆被他缠得没话话,田恬就认为他是答应了。
然而等接陈圆圆去机场那天,田恬却自作主张的把陈父陈母也载上了。
这下陈圆圆的脸色可就不太好看了,一路上也没和他说话,倒是Jack,虎皮鹦鹉似的喳喳讲个不停,因为车上坐著的是陈圆圆的父母,田恬也久主动担起活络气氛的角色,和Jack倒是一唱一和把两位老人哄得很是开心。
这些天来田恬可一点都没闲著,每次和陈圆圆约会後都要亲自把人送回家,然後顺便在陈家小坐一会,陈母本来就喜欢这孩子,熟络起来更是抖擞出了不少陈圆圆儿时的趣事,也是从陈母那了解到,陈圆圆这喜欢独来独往的毛病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即使第一回出国那次,他都是一个人收拾行装,一个人出发去机场,坚持不要父母朋友相送,田恬就随意说了句:“真是怪孩子。”
陈母答道:“可不是吗,我和他爸当然不同意啦,说孩子出国,去那麽远的地方哪有不让家人送的?他说不习惯送别的感觉,一个人入闸,身後还黏著那麽多双眼睛,感觉不舒服。”
下车时,陈圆圆还是没有搭理他,田恬帮他打开安全带时还刻意碰了碰他的膝盖,这种小动作一般是请求和好的暗示,但是陈圆圆却装作没感觉到。
直到办好登机手续他们之间还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