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这才意识到,自己赢了,而对方输了。
像已经真正得魁了似的,男孩们起哄似的嗷嗷抱成一团,陈圆圆自然被拱在最里面,推推搡搡中,他和田恬的鼻子被动的碰到一起。
五
现在想来,还是那段时光最美好了,积极筹备比赛打算“一雪前耻”的孩子们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派“侦察兵”去看隔壁班的准备状况,谁报了什麽项目啊,跑了几分几秒啊,谁受伤了又被谁替补了,每一桩每一件都够他们琢磨个一整天。
那时的关系也是最美好的,从那人手里边跑边接过接力棒,那人会惯性的朝自己扑来,然後随自己跑上几米,擦身而过的瞬间,鼻子里充斥的都是干净的汗味。
好像就是从那次运动会之後,感觉开始不一样的吧。
陈圆圆记不太清了,虽然这些年都会慢慢试著去梳理那段记忆,但在回想的过程里,总有些美好的东西随时间流逝而逐渐浅淡,而那些不太美妙的伤痕般的过往却一次比一次深刻,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提醒自己一定要忘记。
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般,他睁开眼,四周是昏暗的黑,大部分乘客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他隔壁的洋人胖子正在看小屏幕上的电影,笑得每一块肉都在颤抖,连带著客椅也在不规则震颤,陈圆圆侧头看了一眼,是部没什麽笑点的喜剧片,屏幕上一个男人在遛狗,十多只斑点狗,将男人拉得一路踉跄,就是这段情节令胖子笑得不能自已。
陈圆圆不理解,可能就像胖子也不会理解他为什麽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一样。
陌生人会变成朋友,朋友会变成情人,情人反目成仇会变成陌生人,这是一个怪圈,谁也无法参透,但陈圆圆和田恬基本上是从朋友直接过渡成陌生人的,中间那块about lover的阶段跑去了哪里?
回到运动会的那一天。
陈圆圆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他的脚没有崴到,田恬没有代替他参赛,那麽他对他的好感就不会激增得那麽厉害,那麽他们就不会走得那麽近,那麽……
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那天的空气中飘著激昂的乐曲,运动场装饰一新,头天夜里下过雨,跑道是亮闪闪的深红色,隔几米就有彩色小旗在风里招展,整个操场被白色漆线分割出区域,包括观众台。
主席台上用红绸子盖著的桌子後面坐著面目模糊的校领导,开场讲话後便不知去向,之後便沦为读广播稿、寻人、失物招领的台子,主席台两侧视野巨好的梯形台是高中部的范围,初中部则搬著自家椅子委委屈屈坐在跑道两旁的排球场里。
巧的是,初一三班的隔邻就是理科班,列队就位时,那白眼飞的,好一片刀光剑影。
男子4×100是先开始的项目,找好座位後陈圆圆和田恬以及另外两名队员便在跑道旁边压腿,进行暖身运动。
他们穿著学校统一发的深蓝色小背心和短裤,胸前和背後都贴著选手号码,规则还挺严格的,没别号码的选手取消参赛资格,早上忘记带别针的宣传委员为此还急得哭了一鼻子。
上午有点冷,春天到底才刚起个头,风吹在皮肤上有被小针划过的错觉。
陈圆圆信心十足,做了一刻锺高抬腿便不愿再动,懒懒的抱著腿蹲在一旁看田恬做热身运动。
过了一会,发现新大陆一样嚷嚷:“哎?你腿上怎麽还没长毛啊?腿上没毛,办事不牢!”说著,还弯著腰凑过去,在人家大腿上摸了一把。
田恬正在压腿,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抬腿就是一脚。
“哎呦!这就不高兴啦?”陈圆圆快速闪开,笑得贱兮兮的。
田恬盯著陈圆圆露出来的两条腿,鄙夷道:“难道你长毛啦?”
“哈哈我也没长!我就是办事不牢啊!所以我连历史课代表都不想当啦,估计也快被撤了吧。”
“不是当得挺好的吗,撤你干嘛?”田恬停下动作,皱起眉头。
陈圆圆摸摸脑袋:“学习不好呗!”
田恬没再说话,同组的另外两名同学朝这边走来,陈圆圆远远的和他们招了招手便向那边走去。
捂了一个冬天的皮肤显得异常苍白,在前面蹦蹦跳跳走著的陈圆圆和初见时已大不相同,个子几乎抽了一个头,却没长多少肉,整个人像过早摘下的小葱,青青白白的一株。
只是讪笑著说“学习不好”时那种成熟的自嘲神色,和天生的那张笑脸极不相称,让人忍不住反复回味。
在场边作准备时,噩耗先後传来,预想中肯定能捞到名次的项目都失利了,而正在进行的是男子1500米跑,这个就更不报期待了,因为有体育特长生的一班和四班绝对稳占前三,虽然有理科班垫底,但士气还是有些低迷。
“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都蔫了吧唧的。”陈圆圆看著刚从跑道上下来,缓缓走著的1305号。
平时训练都能跑到5分20秒,今天竟然差了这麽多。
“嘘!”田恬从後面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等人走远才说:“可能是紧张吧。”
“哦?”陈圆圆回过头:“那你紧张吗?”
“还好。”田恬已经摘掉眼镜,看来有些陌生。
“注意啦注意啦!”张益凡走过来,他算是这个四人临时小组的组长,这时他很有气魄的抬起胳膊,将四个马上要参加4×100接力的队员团团围住。
“咱们这场,只许胜,不许败!”
“好!!”用力的击掌。
──对,不能败!
否则太影响士气了。
散开之後,四个男孩不约而同看向观众席那边,黑压压的初一三班的小脑袋们都有些低。
天不遂人愿,第一棒就落在第三名,交接的时候又绊了一下,到第二棒张益凡时已经是第四。陈圆圆站在自己的位置急得跳脚,恨不得别班的都摔个大跟头才好。
运气不错,一班的选手掉棒了,蹲下去捡的时候便被其他选手超过去,田恬有著不错的弯道技术,很快鹰撵兔子似的从第三蹿到第二。
行,接下来就看我吧!
陈圆圆兴奋得手心直冒汗,摆好架势就位,在对方离自己还差15米时开始慢慢往前溜著跑。
陈圆圆的冲刺技术是最好的,像是被对方扑过来的气息推出去的一班,陈圆圆像上足了发条的马,一蹄子跨出去就直接拉远了第三名和自己的差距,第二是稳拿的,但他的目标是第一。
二班的陈炜速度也出奇的快,最後一棒又是直道,没有转弯的优势可供借用,陈圆圆索性什麽也不去想,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发足狂奔。
两个人是同时迈向终点的,但因为对方的身高优势,从侧面看,是陈炜的脚尖先碰到线,於是初一三班只能屈居第二。
不过这也是今天以来初一三班所取得的最好成绩了。
和有些泄气的四名队员不同,同学们都很兴奋,女孩子们很快递来了运动外套和矿泉水,生活委员大声张罗著需要进行准备的下一场比赛的人名。
“啊……”走了几步,陈圆圆觉得脚腕疼得不对劲。
旁边的田恬立刻警惕的转过头:“是不是崴到了?”
“不知道……”陈圆圆摇摇头,他的确是不知道,刚才冲得那麽忘我,别说是崴到了,就是被人丛後面砍了一刀,他也应该觉察不出。
“你再走两步看看。”田恬来不及披衣,专注盯著陈圆圆的脚腕,“左脚还是右脚?”
“右脚……”又走了两步,果然疼痛越来越明显,“操,还来上劲儿了!”陈圆圆泄愤似的又用力走了几步。
田恬一把拉住他:“都疼成这样了就老实坐著去!”
“坐著?坐著能好吗?我下午还有项目呢!”
看他疼得龇牙咧嘴的还挣著往外跑,田恬就来气:“下午再说下午的事!先去医务室!”
“就是崴了一下,用不著!”
“万一是伤了筋腱呢?”
“呦,你懂得还挺多,我就知道牛蹄筋。”
“还逗!”田恬重重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半蹲下来,“上来。”
“干吗?”
“背你啊。”
“别逗了!不就是医务室吗,我走著去。”
“你走得了吗?”
“……还真走不了。”
田恬担心的没错,这脚崴得不一般,这麽会功夫,脚腕已经肿起来了,陈圆圆撇了会嘴,又看看周围没什麽人注意这边,才爬上田恬的背。
医务室在主教学楼旁边的小白楼里,不是很远,但要穿过一个小花园,也幸好有这个小花园,陈圆圆才不致太尴尬。
所有的热闹都在大操场那边,这一段路上都没碰上什麽熟人,曲折小道两旁的浓密树荫将不远处的掌声,喇叭声隔成两个世界。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劲儿。”过了一会,陈圆圆这麽说。
“你又不重。”
“我骨头沈。”
“是吗,多少斤啊?”
“恩……怎麽也得百十来斤吧。”陈圆圆也不太确定。
田恬轻声乐了。
“早知道你贫,没想到这麽贫。”
“哎呦,北京话用的挺溜啊。”
“切,老跟你混一块,能不溜吗。”
“那得交学费啊,看我把你调 教的,普通话多标准!”
“你这叫什麽普通话啊,北京话吧?哎,别逗了,脚还疼不疼?”
“恩……”陈圆圆转了下脚腕,“不动的时候不疼,动就疼。”
“谁让你动了!?”田恬猛的一吼,吓了陈圆圆一跳,还没等他还嘴,田恬又接著说:“那就没事,没伤太深。”
“你还挺懂的。”
“我爷爷是骨科医生。”
“哦哦。就是家里种柿子椒那个爷爷吧?”
田恬顿了一下,笑著应:“恩,对,就是那个爷爷。”
到了校医务室,校医一句话就把陈圆圆打懵了。
“一个星期不能下地?!我下午的项目怎麽办?!我不干!!”他急赤白脸的拉著校医的白大褂,“有没有那种喷一下就能顶会事的药?有副作用也没事,多少钱我都买!求您了求您了!”
“这孩子!看电视剧看多了吧?”校医一扯袖子,陈圆圆顺势跌倒在简易床上,哎呦哎呦叫得凄凉。
“那个……他就是集体荣誉感太重了……”田恬恨不得刨个地缝钻进去。
“你给我消停点!”连拖带拽把丢人的玩意儿拉出医务室,按在墙边警告。
“我没演戏!我说真的呢!下午还有跳高和跳远呢,我肯定能拿第一的!怎麽办啊!哎呦,急死我了……”
“我替你不就完了吗。”
“什麽?!”陈圆圆睁大眼睛,哆哆嗦嗦的重复一遍:“我……可是要拿第一的。”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田恬的面色一下冷峻了。
“可我也没看你跳过啊……”其实就是不相信。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见你跳那麽多次……”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陈圆圆直著脖子嚷:“嘿!你骂我是猪!”
“哈哈就骂你了,你打我啊?你追我啊?”田恬向後一蹦三尺远,陈圆圆行动不便,望人兴叹,最後唰的一下顺墙角蹲下,猛一阵嚎啕:“你你你……欺负人!”
6…8
六
总体来说,初一三班的成绩很不错,总成绩排全年级第二,理科班自然毫无悬念的倒数第一。
落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