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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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花枝-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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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姐不愧与三姐是双胞胎,对望了一眼,她们手中的纸团几乎同时落地,之后她们俩嬉笑打闹,无比的默契,而嬉笑时冰冷的眼光落在子媛的脸上,却是残忍的。
  子媛看着她精心画出的图样儿被无情地揉成一团一团,心里有一点点疼。
  她缓缓地蹲下去,慢慢地捡起,小心翼翼地,颤抖着一张一张地打开,再一张一张地铺平。然而那一张张皱巴巴的美术纸,就像一件件皱了的衣服,更像小子媛紧缩的心。只是,子媛颤抖着的小手却不是继父手中的熨斗——它们再也平整不了。
  子媛心里那一点点疼慢慢地膨胀,在三姐和四姐的嬉笑里,默默地,泪水止不住地流。
  “子媛,你设计的真好,画得也好,以后能成为著名的设计师。”
  二姐夏子心的话引来了众姐妹的嗤笑,但子心仍旧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只帮子媛把张张画样儿放好,便又戴上耳机爬到自己的上铺看书去了。
  子媛的眼角还带着泪,她呆呆地望着二姐,心头渐起的是无限感激。
  面对这样的家庭现状,子媛妈越来越担心最贴心最让她疼爱的小女儿了。特别是感觉身体每况愈下后,真怕自己有个闪失,这个乖巧柔弱的小女儿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左思右想,她觉得惟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给子媛找个婆家。子媛第一次去相亲是在21岁那年,也就是母亲去世的同年。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拗不过母亲,只好默许。
  去相亲的那天,久病卧床身体虚弱的母亲起了个大早,看到子媛还在沉沉睡梦中便皱了眉头,推醒了她埋怨道:“快起来吧,你张阿姨家住在市边上,我们得转好几趟车呢。”
  子媛懒懒的,揉揉惺忪的睡眼说:“妈,我不想骗您,我还是不想去相亲,您非让去,我就去,但是我真的不想嫁个郊区的‘土财主’,他再有钱,也不会和我有共同语言的。”
  “你说什么?”子媛妈后退了一步,嘴角扯了扯,两行泪水先垂了下来。张嘴欲哭,却又急促地喘了起来,脸色更加苍白,忙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
  “妈!”看着母亲苍老而憔悴的面庞,体会着她担忧又无奈的心情,子媛也哽咽了。
  妈妈是个没有啥文化的退休工人,她性格非常柔顺,几个女儿中只有子媛和她最相像。子媛从懂事起就看到妈妈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家庭。
  子媛知道妈妈为了她求遍了以前工厂里的老同事,那些阿姨也是绞尽脑汁,踏破了铁鞋,终于,妈妈最好的同事张阿姨给物色了一位近郊的靠做豆制品起家的男人,据说那男人是那一带最有钱的,只是年龄大了点,且几年前死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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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媛,妈妈知道你的心思,你心气高,想找个大学生,可你得现实一点呀!”妈妈又急促地喘了几口,接着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你那几个姐姐一个比一个刁钻,妈真的不放心你呀。”
  “妈。”子媛下了床,伏在妈的肩头,“妈,都是我不好,我听您的。”
  “哼。”小姐姐夏子芳突然窜了出来,“妈,都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是你身上的肉,你怎么这样偏心呢?”
  子芳个子小,声音却很尖很高,此时心中愤怒,更是喷了妈妈和子媛一脸的唾沫。
  “姐,你别这样对妈妈好吗?”子媛低声劝阻。
  子芳伸手推开她,翻了翻眼睛说:“你又在这装可怜,其实我们姐妹中你最幸运,妈疼你,连继父对你也是最好的。”说到这,她忽然哽住了,一屁股坐到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子媛,我们走吧。”
  子媛随着母亲往外走,出了院门,走进胡同里,仍然能听到子芳的哭闹。
  “都是你女儿,为什么这样偏心。你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就替她安排一切,你怎么没想过我呢?”
  “夏子媛,你这个虚假的死丫头,我告诉你,你以后别叫我姐。”
  到张阿姨家要换乘两趟车。
  一路上,母女俩都还困扰在刚刚那场争执中。子媛妈不停地唉声叹气,面色更加憔悴。子媛既忐忑不安又伤心难过。
  “妈,小姐姐为什么这样?”
  “唉。”
  “妈,其实我还小呀,其实……其实你该让小姐姐去相亲呀。”
  “子媛,别说了也别想了。”妈妈慈爱的抚了抚她的头,“子芳生性泼辣,从不吃亏,我对她并不担心。你就不同了,你从小就很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倘若妈真不在了,这个家就更没有你安身之地了。”
  子媛妈把目光移向窗外,天有点阴,阳光被薄暮遮着,羞答答地若隐若显。她想起自己这辈子经历的种种艰难,好像从没有过舒心的日子。除了命运的不济,家境的窘困更是让她长年喘不过气来的原因。
  她的目光又回到子媛的脸上,是啊,女儿能够幸福就绝对不能像她一样,当一辈子工人,受一生的贫穷,可子媛的的确确当了一名女工。这样漂亮娇柔的小女儿怎么可以重蹈她的覆辙呢?
  不,不!想到这,她不住地摇头,一定要给女儿找个有钱人,要让她知道贫穷的可怕。
  “子媛,你知道你生父是怎么死的吗?”
  “是病故呀,你说过的。”子媛一边回话,一边拔掉了母亲头上的一根白发,“妈,您白头发好多呀。”
  妈妈接过那根白发,苦笑笑,说:“从你爸爸病危的时候,我就开始生白发,就是愁的呀。”她把那根白发顺着敞开的车窗扔了出去,那根轻细的发瞬间便被风吹得没有了踪影,她继续喃喃道,“那时候要是咱家有钱,兴许你爸爸就不会那样走了。子媛呀,妈这辈子是穷怕了。还有我周围的那帮老姐妹,辛辛苦苦一辈子也没有什么积蓄,连儿女都帮不了。所以呀,子媛,妈才想尽办法想给你找个有钱的男人。”
  子媛垂下头。颠簸的公交车,时不时会有一个突然的大的晃动,让身体不自觉地失去平衡,让心不由得颤了又颤。
  终于到了张阿姨家门口,子媛突然感到有点紧张。
  张阿姨家在市区边上极其偏僻的一栋旧楼的底层,两居室的老式单元房,外面用木条和青砖简单地搭了个院儿。院子有10多平方米,几乎都被一架生长茂盛的葡萄藤占据了。绿色的葡萄藤着实令小院儿充满了生机,可推开门,进入正房,一股潮潮的湿气便扑面而来,子媛不禁打了个喷嚏。
  正房和院子差不多大,但是远没有葡萄藤做顶的小院通透。
  张阿姨见到子媛,忙拉了她的手仔细端详,感叹道:“哎呀,这是子媛吗?真是大姑娘了,而且出落得这么清清秀秀,水水灵灵。”
  张阿姨是越看越喜欢,忽然她的脸色渐渐变了,松开子媛的手,拉了子媛妈在一旁嘀咕道:“我这一见子媛,就觉得这样的一个闺女要是嫁了那‘土财主’可有点亏。”
  子媛妈皱了皱眉头,表示不解。
  张阿姨继续说:“这子媛可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性情有性情,可那男人只有钱。”


  下意识的,张阿姨越说声音越大。子媛妈忙冲她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进了另一间房。
  “唉!”子媛妈叹了口气说,“谁让孩子生在我们这样的家中呢?耽误了学业也谈不上前途,我不奢望给她找个各方面条件都好的男人,还是把经济条件放第一位吧。”
  “嗯。”张阿姨点点头,但还是说,“可我看子媛还是个孩子呀。”
  “她是属虎的,再过一个月就满21岁了。”
  子媛妈说着,又喘了起来。张阿姨忙扶她回正房坐下,偷偷地望了望局促不安的子媛,心情更加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件好事还是在做一件错事。如此花季的美丽女孩怎么能去做两个孩子的继母呢?当初子媛妈只请她帮着找个有钱的男人,而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子媛了,哪里想到竟是这般亭亭玉立的姑娘。
  张阿姨时不时地向屋外望去,她真盼着那个男人不要来。
  可就在这时,“土财主”已经开着他的夏利车来了。
  子媛见到那男人的刹那,差点就晕倒了。
  抛开五短身材,面孔黑黄老相不说,单是打足了摩丝,伏贴在头上的短发与一张嘴就露出的一口“玉米牙”就足以让人倒尽胃口。
  男人见了子媛,甚是喜欢,不停地笑,不住地把一口“玉米牙”呈现出来。
  子媛瞅着眼前的“土财主”,差点呕吐。
  这场相亲自然很快就收场了。
  出来后,在半路转车时,憋闷了许久的天公终于降下大雨,母女俩忙在立交桥下躲避。
  雨越下越大,立交桥下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这立交桥是刚建好的,像这样跨度极大的工程,全市有七八座,还有很多仍在建造。改善经常阻塞的交通情况,这是一种进步。而如此的进步中,人们仍然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就像子媛母女俩,她们关心的无非都是明天的日子。
  “妈,对不起。”子媛的声音在风声里更加轻柔细弱。
  “唉。”子媛妈为女儿擦了擦额头的雨珠说,“你不怪妈就好了,妈也是心太急了,就想赶紧给你找个经济条件好的。”
  “嗯。”子媛点点头,“妈,我知道的。只是我更希望自己像二姐那样,靠自己的本事生活。”
  “子媛呀,像你二姐那样聪明能干的人少呀,何况她能出国也是因为你二姐夫家的帮助,靠咱们家,连飞机票都买不起的。”
  母女俩都沉默了,心情更如雨天般的阴沉。
  一辆大货车开过来,激起一滩积水,最前面的人慌乱地躲避,却引起连锁地骚乱,子媛连忙扶住妈妈,不提防被狠狠踩了一脚。抬头一看,一中年男子,40上下,眉头紧蹙,一脸的冷漠。子媛嘴里嗫嚅了一下,没有出声。转过脸看别人,都差不多的表情。
  雨还在下,有些人已经开始骂老天爷,忘记了刚刚还感谢这场大雨缓解了暑热;有些人更是不耐烦了,干脆冲进雨里径自而去;有些人仍旧等待,等待天晴……
  一连几天,子媛都被和那男人相亲的事困扰,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甚至想女人和男人在一起真的是件可怕的事。越琢磨心里越没底儿,终于按捺不住,便去师大找晓萱。
  她们在校园中的湖边坐下。
  晓萱嚼着口香糖,随意得摆弄着长发。漫不经心地听着子媛的讲述,时不时的撇撇嘴。
  子媛讲完了,晓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而后歪了脑袋望着子媛说:“你千万别因为你妈妈的心愿而把自己的定位弄错了。是得找个有钱人,但不是找那样的土包子,怎么可能有共同语言呢?要找就找几个青年才俊,从中选个如意郎君,离开你那个家。”
  子媛不语,托了腮,目光落在花坛中粉红色的月季花上,花瓣饱满舒展,花色鲜艳动人。
  在这个城市的夏季,到处都是这种最普通的花,悄悄的开放,慢慢地一瓣一瓣落去、枯萎,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子媛觉得她就如同这花,无人问津无人欣赏,在自己的花季里默默飘零。
  湖面上微风抚过,挟了些水气飘至岸边,如此轻轻地吹动,竟有些许花瓣坠落。子媛的心揪了下,却仍然低头不语。
  晓萱停了练习校园里正流行的16步,又坐到子媛身边,关心地问:“是不是你哪个姐姐又欺负你了?”
  子媛抬起头,苦笑,讲出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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