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去过孟菲斯吗?”
“没有。”
陷阱(3)
“我们想邀请你近期去一趟。你会喜欢那里的。”
米奇笑笑,点点头,继续逢场作戏。这帮老兄是认真的吗?华尔街正等着他呢,他怎么会看得上一个小城市里的一家不起眼的法律顾问公司?
“你在班上名次如何?”兰伯特问。
“前五名。”可不是什么百分之五,而是硬碰硬的前五名。不过,对他们这样回答也就够了。其实,他是300名学生中的前五名,也可以说是第三名,仅次于第二名,但他没这么讲。他们三个,毕业的学校都比不上他。他随便翻过《马丁戴尔—胡伯尔法律大全》,记得他们分别是芝加哥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凡德比尔特大学法学院毕业的。他晓得他们不会多谈学校的事。
“你为什么挑上了哈佛?”
“其实是哈佛挑上了我。我报了几所学校,全都录取。不过,哈佛给的资助最多。而且当时我想,哈佛法学院是最好的学校。我现在还这么认为。”
“你在那儿学得很出色,米奇。”兰伯特看着他的简历说。档案在桌子下的公文包里。
“承蒙夸奖。我学习上下了很大工夫。”
“你税法课和证券课的成绩好极了。”
“因为我对它们有兴趣。”
“我们翻阅过你的写作样本,印象很深。”
“谢谢。我喜欢搞研究。”
他们点点头,一致认可这个明显的谎话。这不过是过过场而已。头脑清醒的法学院学生或律师没有一个喜欢搞研究的,不过屡试不爽的是,每个前来应聘的准律师都声称自己喜欢图书室。
“谈谈你妻子的情况吧。”麦克奈特几乎是恭敬地说。他知道这问题又是带有冒犯性质的,不过倒也是每家法律公司都必然问及的,问题所涉及的也并非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
“她叫艾比,在西肯塔基大学获得了初等教育学士学位。我们大学毕业一星期后便结了婚。过去这三年,她在波士顿学院附近的一所私立幼儿园任教。”
“你们的婚姻——”
“非常美满。我们中学时就相识了。”
“你在球队里打什么位置?”拉马尔把话题引到不太敏感的方面来。
“四分卫。本来有很多大学都要我,可中学最后一场比赛时我膝盖受了伤,那些大学便都缩了回去,只剩下西肯塔基。我从二队队员开始干起,断断续续打了四年球,可膝盖一直受不了。”
“你怎么能又打球又拿全优成绩?”
“我把书本放到首位。”
“我想西肯塔基并不是一所学术水平很高的学校。”拉马尔傻笑着冒出这么一句,但话一出口,他就恨不能把它收回去。兰伯特和麦克奈特皱起眉头,意识到这话说得很不得体。
“跟堪萨斯州立大学差不多吧。”米奇回敬了一句。他们呆了,全都呆住了,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相互注视了一会儿。米奇这小子居然知道拉马尔上的是堪萨斯州立大学!他与拉马尔?奎因素昧平生,事前也不知道谁会代表公司参加面谈。可他竟对他们了如指掌。他从《马丁戴尔—胡伯尔法律大全》上摸过他们的底。他看过公司全部41名律师的简介,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就能想起41个当中的拉马尔上的是什么大学。见鬼,他们不能不佩 服他。
“我那句话想必说得不当。”拉马尔道歉说。
“没事儿。”米奇亲切地笑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奥利弗?兰伯特清清嗓子,决定还是回到个人问题上来。“米奇,我们公司反对酗酒,追逐女色。我们虽不是一伙圣徒,但我们把业务放在高于一切的地位。我们保持低姿态,工作十分卖命,所以能赚大钱。”
陷阱(4)
“这些我全都能接受。”
“米奇,我们希望我们的人都有稳固的家庭环境,快乐的律师才能有高效率,所以我们问了你这些问题。”
米奇笑着点点头,这样的话他以前也听到过。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又看看米奇。这表明面谈到了一定阶段,该应试者提个把聪明的问题了。米奇又跷起了二郎腿。钱,这是个首要问题。尤其是跟别的法律公司相比,数目如何。要是给的不多,米奇想,那就弟兄们后会无期了。要是工资能吸引人,那我们再谈论家庭、婚姻、橄榄球。不过,他明白,和别的公司一样,这三个人也得在这个核心问题的外围虚晃几招,直到除了钱,别的事全都谈遍,局面有点尴尬了才罢休。所以,他先给他们来个分量轻的问题。
“你们打算一开始让我干什么工作?”
他们点点头,对这个问题颇为欣赏。兰伯特和麦克奈特看看拉马尔。这问题由他来回答。
“我们有个类似两年见习期的安排,尽管我们并不那么称呼。我们将派你到全国各地参加税务讲习班,你受教育的过程还远未结束。今年冬天,你就要到华盛顿美国税法研究院学习两星期。我们一向对自己的专业技能引以为豪,所以培训对所有的人都是持续不断的。倘若你想攻读税务硕士学位,我们会负担费用。至于法律事务方面,头两年不会有太大的意思。你要做许多研究工作和一些令人厌烦的杂事。不过,薪水倒是很可观。”
“多少?”
拉马尔看着罗伊斯?麦克奈特。麦克奈特看着米奇说:“到孟菲斯后,我们再谈薪水和其他津贴。”
“我要了解个大概数目,不然我也许就不去孟菲斯了。”他笑了,虽然傲气,但不失诚意。这话真像是出自一个有三处工作可挑的人之口。
两位合伙人彼此笑笑,兰伯特先生先开口。“好吧。头一年基本工资80,000美元,外加奖金;第二年85,000,外加奖金。再给你一项低息抵押贷款买房子,给你两个城郊俱乐部的会员证。还给你一辆新拜尔车,颜色自然由你挑。”
他们注视着,等着看他笑歪嘴巴,乐开花。他竭力想忍住笑,可是办不到,不禁格格地笑出了声。
“真叫人难以相信。”他含含糊糊地说。在孟菲斯,80,000美元可相当于纽约的120,000美元呢。那老兄是说拜尔车吗!他那辆舱盖式车篷的马自达已经跑了100万英里,眼下得靠人工起动。他还得省吃俭用,以便重修起动器。
“还有一些福利待遇,我们想到孟菲斯再谈。”
忽然,他有股强烈的愿望想去孟菲斯看看。孟菲斯不就是在密西西比河畔吗?
他敛起笑容,恢复了镇静。一本正经地看着兰伯特说:“请谈谈贵公司的情况。”好像他已把钱啦、房子啦、拜尔车啦统统丢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共有41名律师,去年人均收入超过同类或规模更大的公司,包括全国每一家大型法律公司或事务所。我们只接纳有钱的主顾——大公司、银行和出大钱不心痛的富翁。我们开设了一种国际税务业务,既有趣又能赚钱。我们只与付得起大钱的人打交道。”
“要多长时间才能当上合伙人?”
“一般来说,10年。这是苦干的10年。我们的合伙人,每年赚50万不算稀奇,多数人不到50岁便退休了。你得付出自己的汗水,每周干80小时,不过等你成了合伙人,你就发觉这很值得。”
陷阱(5)
拉马尔凑过身子,补充说:“并不是非得成为合伙人才能挣到六位数,我在公司干了七年,四年前工资就超过10万了。”
米奇想了一下,估摸自己到30岁时远不止挣10万,也许近20万吧。仅仅30岁啊!
他们仔细打量着他,知道他在盘算什么。
“一家国际税法顾问公司在孟菲斯能干些什么呢?”米奇问道。
这问题又使他们笑容满面。兰伯特先生摘下老花眼镜,拿在手里摆弄着。“哦,这个问题问得好。1944年,本迪尼先生创办了这家公司。他原本是费城的一个税法律师,交上了一些南方阔主顾。他生性豪放,跑到孟菲斯扎了根,25年里,他只雇用税法律师,公司办得兴旺发达。我们没有一个是孟菲斯人,但渐渐地都爱上了它。这是座非常宜人的南方古城。顺便提一下,本迪尼先生1970年去世了。”
“公司有多少合伙人?”
“在任的20位。我们尽量保持一个合伙人对一个普通律师这样的比例。在我们这一行里,这比例算是高的了,但我们喜欢这样。这是我们又一个与众不同之处。”
“所有合伙人,到45岁时,都成了腰缠几百万的富翁。”罗伊斯?麦克奈特说。
“全都这样?”
“是的,先生。我们并不保证这一点,不过倘若你来我们公司,卖命地干上10年,当上合伙人,再干他10年,到45岁要是还成不了百万富翁,那你就真是20年以来的第一个例外了。”
“这组数字真不简单。”
“应该说这家公司真不简单,米奇。”兰伯特说,“我们非常自豪。我们是个亲密无间的集体,规模虽小,但彼此互相关心,不存在大公司里那些众所周知的你死我活的竞争。我们招人时,非常谨慎。我们的目标是使普通律师尽快升为合伙人。为此,我们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对新来的更是如此。律师离开我们公司是很罕见的,极其罕见的。其实,还不曾有过。为了让大家工作不脱离正轨,我们做出额外的努力。我们想让大家幸福愉快,这是最有效的管理方法。”
“我还有一组有说服力的数字。”麦克奈特先生补充说,“去年,与我们同等或规模更大的公司,普通律师的跳槽率平均是28%,而在本迪尼-兰伯特暨洛克公司,这个数字是零。前年也是零。要知道,好多年来,没有一位律师离开过我们公司。”
他们打量着他,以确定这些他是否全都听进去了。各种聘用条件固然都很重要,但相比之下,压倒一切的还是工作的稳定性和最终能否受聘这两点。眼下,他们尽量解释,不清楚的以后再做进一步的说明。
当然,对米奇的情况,他们掌握的比说出来的多得多。比如说,他母亲改嫁后和一个酗酒成性的退休卡车司机生活在一起,住在佛罗里达州巴拿马城海滩上的一个廉价拖车公园里。他们知道,煤矿爆炸事故后她拿到了41,000美元的怃恤金,而且很快便挥霍得所剩无几。后来她得知大儿子战死越南时,便疯了;他们也知道,米奇从小没人照料,靠二哥雷(他们无法得知他的下落)和好心的亲戚在贫困中把他拉扯大。他们猜度,贫穷伤了他的心,但也造就了他顽强的进取精神。情况的确是这样。他一边念书,一边打橄榄球,每周还要在通宵便民商店干上30小时,尽管如此,他居然还能门门功课全优;他们还知道,他很少睡觉,知道他渴望工作。他正是他们想要的人。
陷阱(6)
“愿意上我们那里走走吗?”奥利弗?兰伯特问。
“几时去?”米奇问,他正梦想着带遮阳顶的黑色318i拜尔车呢。
那辆挡风玻璃破裂不堪的马自达老爷车歪斜着停在淌水沟里,前轮偏向一侧,顶着路旁的镶边石,以防滑下山坡。艾比从外面握住车内的门把,猛撼两次才把车门打开。她插入钥匙,踩下离合器踏板,打正前轮,马自达开始缓缓下滑。车速加快时,她屏住气息,松开离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