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6岁的孩子一回到街上,便怀着极大的兴趣研究起这些硬币来。硬币的一面压印有数字,另一面有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的头像。
卢伯基的下一站是莱斯基先生的商店,也就是珠宝商店。在那儿,他的目光停留在陈列于橱窗中央的那个美丽胸针上。他推开门,阔步走到柜台,与一个穿西装系领带的老人面对面地站着。
“我能怎么帮助你呢,小东西?”莱斯基先生问道,同时俯下身看着他。
“我想替我妈妈买那个胸针,”他说道,同时回头指着橱窗,并且希望自己的声音显得自信。他把攥成拳头的手张开,露出了那天上午讨价还价后剩下的三个小硬币。
老人并没有大笑起来,而是温和地向卢伯基解释,他需要比那多得多的硬币,才有希望买到那个胸针。卢伯基的脸蛋红了起来,曲起手指,迅速转身离去。
“干吗明天不再来呢?”老人建议道,“也许我能替你找到什么东西。”卢伯基的脸红极了,他头也没回便跑到了街上。
那天晚上,卢伯基无法入睡。他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着莱斯基先生所说的话。第二天上午,他在商店外面站了许久之后,老人才来到商店,打开前门。卢伯基从莱斯基先生那儿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买得起珠宝的人们并不早起。 。 想看书来
报业巨头(4)
莱斯基先生是镇子里的一位长辈。他见一个6岁的孩子,居然敢带着区区几枚不值钱的硬币便进入他的商店,这种十足的大胆放肆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结果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他也就迁就了这个牲口贩子的儿子,回答了他源源不断的问题。没有多长时间,卢伯基便开始每天下午顺便到商店里待上几分钟。但如果老人在接待顾客,他就总是在外面等候着。只是在顾客离开之后他才会走进去,站在柜台旁边,把他头一天晚上想出来的问题一口气说出来。
莱斯基先生赞许地注意到,卢伯基一个问题从来不问两次,而且每当有顾客走进商店,他就会迅速退到角落里,躲在老人的日报后面。尽管他翻看着报纸,但珠宝商却并不清楚,他究竟是在读上面的字,还只是在看图画。
一天傍晚,莱斯基先生为过夜而锁上门之后,把卢伯基带到商店的后面,让他看他的机动车。当被告知这个华丽的物体能够自己移动而不用马拉时,卢伯基的眼睛睁大了。“可是它并没有腿呀。”他怀疑地喊道。他打开小汽车的门,爬了进去,坐在莱斯基先生的旁边。当老人按下一个按钮发动引擎时,卢伯基感到既想呕吐又害怕。尽管事实上他只能看到仪表板的上方,但没有几分钟他就想与莱斯基先生交换位置、坐在司机座上了。
莱斯基先生带着卢伯基驱车穿过城镇,在他家前门的外面把他放了下来。这孩子立即跑进厨房,冲着他妈妈喊道:“将来我要有一辆机动车。”对于这个念头泽尔塔微笑了,并没有提及甚至连拉比也只是有辆自行车。她继续喂着她最小的孩子——再一次发誓这是最后一个孩子了。这个新增加的孩子意味着迅速长大的卢伯基再也不能和他的兄弟姐妹一起挤在床垫上了。近来,他不得不以摊开在壁炉里的拉比的一份份旧报纸为满足了。
几乎是天一昏暗下来,孩子们就在床垫上争一个位置了:霍克一家浪费不起他们微薄的蜡烛供应以延长白天。夜复一夜,卢伯基躺在壁炉里面,想着莱斯基先生的机动车,试图想出怎样才能证明他妈妈是错误的。然后,他记起了她只是在岁首节才佩戴的那枚胸针。他开始数手指头,并且估算出来,他须再等上六个星期,然后才能完成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形成的计划。
岁首节前的那天夜里,卢伯基几乎一直是醒着的。第二天早晨,他妈妈一穿好衣服,他的目光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她——或者更精确地说,她所佩戴的那个胸针。做完礼拜之后,使她感到惊奇的是,当他们离开犹太教堂回家时,他一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自他三岁以后,她记不得他曾这样做过。一走进他们的小农舍,卢伯基便盘着腿坐在壁炉的角落里,注视着他妈妈把那个小小的首饰从衣服上取下来。有那么一会儿,泽尔塔注视着这个传家宝,然后才跪了下来,把床垫旁的地板上那块松动的木板挪开,小心翼翼地把胸针放进那个旧的薄纸板盒子,然后又把木板放回原地。
那天晚上,在家里的其他人爬上床垫以后,卢伯基蜷缩在壁炉的角落里,假装睡着,直到最后他确信别的人是都睡着了。他知道,那6个焦躁不安地挤在一起的身体,有两个头是在床垫的顶部,两个头在床垫的底部,而他爸爸妈妈则是在床垫的两侧。对于他们来说,睡眠是一种难得能持续几分钟以上的奢侈享受。
报业巨头(5)
卢伯基一旦确信无人醒着,便小心翼翼地沿着屋边爬了起来,一直爬到床垫的远端。他爸爸鼾声如雷,令卢伯基担心他的兄弟姐妹中有一个会随时醒来并发现他。
卢伯基屏住呼吸,手指在地板上摸索着,试图发现哪一块地板能撬动。
数秒钟变成了数分钟,突然一块木板略微移动了一下。卢伯基用右手的手掌压住木板的一端,把它缓慢地撬了起来。他把左手伸进洞里,摸到了什么东西的边缘。他用手指抓住它,把那个薄纸板盒子拖了出来,然后又把那块木板放回原处。
卢伯基保持着绝对的静止,直到他确信无人目击了他的行动。他的一个弟弟翻了个身,他的姐妹们哼了一声,也翻了个身。卢伯基利用这次混乱的骚动,急匆匆地沿着屋子边返回,直等来到前门时才停下。
他原先是跪在地上的,此刻则费劲地站起身来,开始寻找球形门把手。他满是汗的手掌紧握把手,缓慢地转动着它。那个旧的转轴嘎吱嘎吱作响。他以前从未注意到会有这么大的响动。他迈步来到屋外的路上,把薄纸板盒子放在地上,屏住气息,缓缓地把身后的门关上。
卢伯基一旦跑得足够远了,便第一次朝盒子里面看去。但即使是在月光的帮助之下,他也无法弄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他继续往前走,仍然害怕有人会发现他。来到城镇的中心后,他坐在一个没有水的喷泉的台阶上,又颤抖又激动。但几分钟后,他便能够清晰辨别出盒子里藏匿的所有宝贝。
那是两个铜搭扣、几个互不相配的钮扣,其中有一个钮扣大而发亮,还有一枚上面有沙皇头像的旧硬币。而在那儿,在盒子的角落里,放着那个最惹人喜爱的珍品:一枚圆形银制小胸针,周围饰以小小的石头,小石头在晨曦中闪闪发光。
当镇上的钟敲响6点时,卢伯基把盒子挟在臂下,朝市场的方向走去。他刚返回到商贩中间,便立即坐到两个货摊中间,把盒子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然后他把盒子倒过来放,把所有的物品都摆放在那个平坦、灰色的表面上,而那枚胸针则骄傲地被放在了中央。他刚刚摆好,便有一个肩扛一袋土豆的人停了下来,低头盯着他的商品。
“那个东西你想换什么?”那人用捷克语问道,同时指着那个大而发亮的钮扣。
这孩子记得莱斯基先生从来不用答案来回答问题,而总是用另外一个问题作答。
“你能给什么东西?”他用那人的母语询问道。
农夫把口袋放到地上。“6个土豆。”他说道。
卢伯基摇摇头。“那么值钱的东西,我起码需要12个土豆。”他说道,同时把钮扣举向阳光,以便他这位潜在的顾客能够更仔细地看一下。
农夫皱起眉来。
“9个土豆。”他最后说道。
“不行,”卢伯基坚定地答道,“请永远记住,我第一次开的价就是我开的最好的价。”他希望他的话听起来像莱斯基先生和一个局促不安的顾客打交道时那样。
农夫摇摇头,拎起那口袋土豆,甩到肩上,然后朝镇子中心走去。卢伯基想要知道,他不接受那9个土豆是不是犯了大错。他骂了一声,并把盒子上的物品摆得更有利一些,胸针仍摆在中央。
“那个东西你想要多少钱?”另外一个顾客问道,同时朝下指着胸针。
“你想用什么东西来换?”卢伯基问道,这次换成匈牙利语了。
“一袋我最好的谷子。”那农夫说道,同时骄傲地从一头负担沉重的毛驴背上取下一袋来,猛地扔在卢伯基的面前。
报业巨头(6)
“你为什么想要那个胸针呢?”卢伯基问道,因为他又记起了莱斯基先生的另外一个技巧。
“明天是我妻子的生日,”他解释道,“而我去年就忘了给她送礼物。”
“这个美丽的传家宝在我家已经传了几代人了,”卢伯基说道,同时举起胸针让他端详,“我要用它换你手上戴的那个戒指……”
“可我的戒指是金的,”农夫说道,大笑起来,“而你的胸针只不过是银的。”
“……以及你的一袋谷子。”卢伯基说道,好像他还没有机会说完他的话。
“你一定是疯了。”农夫回答道。
“这个胸针曾经是一位贵妇佩戴的,那是在她于艰难时期落魄之前,因而我有义务问问你:难道它配不上为你生了孩子的那个女人吗?”卢伯基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孩子,但仍继续指责道,“还是她又有一年要被忽视呢?”
那个匈牙利人考虑着孩子的话,一言不发。卢伯基把胸针放回盒子的中央,目光专注地盯着它,再也没有看一眼那个戒指。
“我同意用戒指换,”农夫最后说道,“但不能再加上那袋谷子。”
卢伯基皱皱眉头,假装是在考虑这个出价。他拿起胸针,再次在阳光中端详着它。“好吧,”他叹息了一声说道,“但这只是因为是你妻子的生日。”莱斯基先生曾经教过他,要总是让顾客感到自己在讨价还价中占了便宜。农夫迅速从手指上把那个沉甸甸的金戒指取下来,又一把抓住胸针。
这桩交易刚一完成,卢伯基的第一位顾客就拿着一把旧铁锹回来了。他把他那个空了一半的土豆口袋放在孩子面前的地上。
“我改变主意了,”那个捷克人说道,“我给你12个土豆换那个钮扣。”
但卢伯基却摇摇头。“我现在要15个。”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可是今天早上你只要12个!”
“不错,但是那以后,你已经用你一半的土豆——而且我猜是较好的一半——换了那把铁锹了。”卢伯基说道。
农夫犹豫不决。
“明天再来吧,”卢伯基说道,“到那时我会要20个的。”
不豫之色又回到捷克人的脸上,但这一次他并没有拎起口袋扬长而去。“我同意。”他恼怒地说道,并且开始从口袋的上面取出一些土豆。
卢伯基再次摇摇头。
“你现在又想要什么?”他冲孩子嚷道,“我想我们已经成交了。”
“你已经看过我的钮扣,”卢伯基说道,“可是我还没有看你的土豆。应该由我来做出选择,而不是你,这才公平。”
捷克人耸耸肩,打开口袋,让那个孩子把手伸到深处,选了15个土豆。
那天卢伯基没有再做成一笔交易。一旦商贩们开始拆卸货摊,他也就收拾起他的新旧物品,放在那个薄纸板盒子里,并且第一次开始担心他妈妈会发现他所做的事。
他缓缓地穿过市场,朝镇子的远处走去,在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