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厚厚的大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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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厚厚的大红门-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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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都不轻松。
  1973年的10月,我们就是怀着这种心情去纽约参加联大。我们尽量地不去想在北京刚刚经历过的一切。这年中东发生战争,安理会会议很紧张。冠华最喜欢这种国际风云的大风大浪。凡是联大平静的年会,他都觉得这些会很无聊,凡是碰上国际上出大事,安理会剧烈辩论的年头,冠华就精神百倍,真是“斗志昂扬”。我看他对斗争那样投入,尽管紧张繁忙却心情激奋,真希望他能永远不受干扰地投身他倾心的外交事业。我们预定10月中旬回国,因为基辛格11月上旬要到北京与冠华会谈。一想到回北京可能又要卷入复杂的环境,我真是不寒而栗。于是我给冠华出了个主意要他发个电报回北京,就说今年安理会辩论剧烈,他有必要多停留一段时间,请示国内是否同意他不参加基辛格访华的谈判。冠华很犹豫,说总理会不高兴。中美会谈的事总理是交给他承担的。我当时的确私心很重,我说:“我总有点不祥之感,不知基辛格访华又会闯出什么错误。我们还是为自己想想吧,反正你是副部长,从名义上也可以不参加。躲开中美会谈这种风险大的事也许可以保个平安!”在我反复劝说下,冠华发了这个电报。不出他所料,回电传达了周总理严厉的批评,说冠华不应把安理会辩论放在中美会谈之上,令他必须按原计划回国。冠华说都是我出的馊主意,惹得总理发火了。我说我猜周总理懂得冠华不想回去参加中美谈判的真实原因,但愿他能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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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何难(11)
冠华和我按时回到了北京,按原计划参加了中美会谈。但被我不幸而言中的是,就在基辛格离开北京之后,一场真正的政治灾难终于发生了,一直延伸到第三年的春天的“批林批孔”运动,整个中国大地又一次动荡不安;它也最终导致了周总理癌症恶性发作,住院手术后再也没有回到西华厅会议室召集那我们熟悉和怀念的长夜工作会议。
  回首往事,在70年代的沉浮中,我犯过两次大的错误。那错误都是为了生存。第一次就是这1973年的深秋。就在京城萧瑟落叶的时节,人民大会堂的某个厅堂里进行着一场无情的较量。除去那些本性邪恶的一小撮之外,卷入其中的每个人都在经受着一场严峻的考验,是挺身而出维护正义与公正还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妥协退让,随波逐流。几年后,当有人不顾当年的事实企图把不切实际的罪名强加在我们头上时,我曾经为自己和冠华辩护说那是时代造成的悲剧,我们既没有参与策划也没有陷害他人。然而,二十年后的今天,在回顾自己走过的路时,我愿按冠华说的“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去剖析自己。尽管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没有一个被卷入的人能够蔑视权威,主张公道,但毕竟作为自我良心的剖析,我为了自身的生存与“前程”,随着那汹涌而至的浊浪说了违心的话,做了违心的事,伤害过好人。尤其是在周总理蒙受屈辱时,我们并未能为他做一点事减轻他的压力。这一点在冠华的心头尤为沉重,一直到两年后的1975年秋天,当他有机会当面向周总理痛切剖析自己当年的懦弱并得到周总理的谅解时,他的心才略为平静。也许正因为有了1973年沉痛的教训,我们在1975年底面临又一次更大的政治风浪时决心拚命一搏,再不能像1973年那样软弱,以一大批老干部再次受压为代价来换取自己政治上的安全。谁能料想本意要为公正一搏换取至少是外交部一个良好政治环境的意图却又导致了另一次错误。在当时的条件下,我们只能与虎谋皮,火中取栗。虽知这是孤注一掷,但为了部内的一大批善良的老、中、青干部,我和冠华贸然决定拚出自己的政治生命也要与外交部造反人物决裂,制止在部里又一次兴风作浪,换取真正的安定团结。但我们过于幼稚,过于天真。我们得到过部内大多数干部的支持,我们相信奇迹会出现。其结果是我们自己落入了深深的陷阱,最终的结局是我们被扣上了“借刀杀人”的帽子,杀害的恰恰是自己。这是何等惨烈的悲剧!这无疑是一次大错,但今天的我只对1973年的错误常常自责,而对1975…1976年的错误却处之坦然,因为我和冠华是为了一个良好的愿望决心冒此风险的。我说过我们并不真正懂得政治,更不具备参与###的种种手段,其结果不可避免的是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使冠华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所有这一切,我并不想去论说是非。历史和人民永远是最公正的。总有一天会有人在研究共和国的历史时对70年代扑朔迷离的政治生活作出客观公正的评说。对于我来说,今天我所到之处都听到人们对冠华深切的怀念。有此足矣!人民不仅记得他为共和国的外交事业作出的卓越贡献,人们也相信这样一个对自己的事业一片丹心的好人绝不会是在阴暗的角落里策划阴谋的鼠辈!人民永远是公正的,伟大的!
  爱情的归宿
  当1973年12月,那场冷酷无情的斗争告一段落时,我和冠华十分期望早日成个家。经过了这大半年的折腾,爱情玫瑰色的浪漫已被磨去了许多。1973年初我们对未来的憧憬已变得很苦涩。我们只觉得精疲力竭,像一只在狂风巨浪中挣扎漂浮的小船,此时已被风浪打得遍体伤痕,只盼有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可以歇息片刻。我和冠华决定尽快结婚,使我们互有依靠。冠华决定搬到我家来,放弃外交部为他修的房子。这是几个月前周总理亲自定的。在我们这一年风风雨雨的恋爱中,周总理给了冠华和我最坚定的支持。早在1973年初,在一次西华厅会议休息大家吃夜宵时,周总理说:“××当个大新闻,告诉我老乔和含之在谈恋爱,我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早有预感了。”后来周总理又告诉冠华他批评了他的子女,对他们说应当支持父亲得到幸福。父亲的丧事料理完之后在一次会议休息时,周总理问我们结婚后住在哪里。我说外交部正在给冠华修理一所部里的房子,我准备搬进去。总理听了皱起他那两道浓眉说:“章可(我大哥)结婚单独搬出去住了,你结婚又要搬走,行老的房子交给谁管?”我说我恐怕管不了,部里工作太忙。我看得出总理有些不快,心里有点不踏实。
  

相爱何难(12)
于是我便小心翼翼地试探说:“我想当初这房子是国家给父亲的,我搬走以后是不是就把它还给国家?”周总理似乎料到了我的回答,他严肃地说:“你倒想得简单。行老和共产党合作几十年。他是主席的老朋友。这个房子当初是主席同意为行老修的。行老去世时,在追悼会前,我对殷夫人和你妹妹亲口说这房子是政府为行老修的,今后你们海外亲属任何时候回来看看,这都是你们的家。你是共产党,说还给国家就还了,以后行老这么多海外亲属知道了怎么说?他们会说共产党说话不算数!我周恩来说话不算数!”我不吭声了。周总理接着直视冠华问:“为什么一定要含之搬到你那里,你不能搬到她那里?”我抢先回答说:“这倒是我的意见。乔老爷官比我大,我嫁给他按习惯就只好搬到他家去。”周总理还是逼视着冠华问:“你也是这样主张吗?为什么你不可以搬到含之那里?男尊女卑?”冠华悠然地笑着回答说:“我哪里有这种想法?!我愿意搬到含之那里。行老的房子比我的亮堂,是她一定要搬出来。”周总理果断地说:“那好,就这样定了!冠华你搬到含之那里去!”后来毛主席听到了,说这样好,还风趣地对冠华说:“这一次啊,乔老爷,你可真是上轿了呵!”
  就这样,1973年的12月11日,冠华搬入了史家胡同我的家里,从此它成为我们的新家。我深信父亲地下有灵是万分欣慰的。在他去香港的前夕,冠华同我一起去北京医院看望他。父亲已经知道我们准备结婚,为此他很高兴。他对冠华说1949年开国大典之前,他从香港同其他许多党外民主人士一起乘船回北京定居,正是冠华代表党中央同船回来的。他说他一直认为周恩来之下冠华是最出色的外交家。最后,父亲说我们结婚时他可能还在香港,如果赶不上我们的婚礼,他要送我们一点礼物。但是他太老了,不能去买礼物了。说着,父亲从衣袋中摸出他唯一的那张一万元定期存折。这是1971年他的《柳文指要》出版之后,因为当时取消了稿酬,周总理指示送父亲一万元作为酬金。父亲嘱我为他办了一个定期存折。此时,父亲很动情地说:“这张存折送给你们,含之去买你们喜欢的礼物。”冠华当时显得很窘,连声说不必。我也说我们一切都有了,这钱是周总理送的,父亲留着回北京用。但父亲执意要我们收下。我当时想我先收下代父亲保管,等他香港回来还是用在父亲所需的事上。没有料到两个月后他在香港去世,也没有料到这笔钱后来在冠华身陷逆境,患着绝症而经济拮据时成了我保证他营养所需的主要财源。
  当外交部总务司在1973年12月11日派车把冠华报房胡同的家搬来我家时,除了那几箱子书籍之外,几乎全部都是公家的东西。家具是每个月付租金从外交部租的,连那几套中山装和大衣都是出国时公费做的。没有彩色电视机,没有像样的任何家用电器!这就是冠华!他总使我想起鲁迅的话,他像一头牛,吃的是草,挤出的却是牛奶!而冠华正好属牛!当年他迁来我家的那套绿色尼龙绒面的沙发是60年代中期缅甸使馆替换下来运回国的。这套沙发至今仍在我的客厅里。它们已经过几次修理,我却仍不舍得替换掉。女儿去年为我修缮房屋,她懂得我不愿舍弃这套大约已经使用了三十年的旧沙发,就给它们做了几个大套子。
  冠华迁入我家后的几天之后,我们在家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酒会,招待冠华的同事,算是婚礼吧!来参加的自然都是显贵的部长们。奔驰车在大门口停了一长溜儿,真正是车水马龙!但是就在这个本来值得欢庆的婚礼之夜,我却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和一种对未来的惶惑。
  第一件发生的意外是当我为每位贵客斟上茅台酒,请大家干杯时,冠华和我忙着招呼客人没有立即喝杯中茅台。此时一位部长喝了一口后迟疑地问冠华:“老乔,你这倒的是酒吗?”其他部长们也同声说:“老乔,你开的什么玩笑?这是白水吧?!”我和冠华赶紧尝了一口杯中物,果然是白水。我忙问冠华哪里拿的茅台。冠华说是从饭厅拿的。我忙去查问,原来当时有一位照顾我父亲的女孩子还住在我家。她用一个茅台酒空瓶装凉开水。这天晚上她装了水放在饭厅桌上,被冠华当做新酒拿去待客了。大家自然把这插曲当个笑话,说冠华舍不得请客人喝茅台,用白开水充数,冠华也哈哈大笑。只有我心里蒙上一层阴影。我从来都有点迷信好兆、恶兆。在婚礼上浓烈的茅台变成了淡而无味的白水,难道这会是一种不祥的预示吗?
  

相爱何难(13)
客人散尽之后,冠华很兴奋,说出去看看月亮。我说那么冷,别出去了。他却非要去,说今晚一定要赏月。我只好给他取大衣围巾,陪他到院子里散步。冠华说:“多好啊,多美啊,我们能在一起了!”我说:“是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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