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同志,事不宜迟呀!魏巍现在还在长征路上为他的长篇小说《地球的红飘带》积累素材,听说又崴了脚,恐怕一时不能回京。可是别人都在行动了。据说作协也在申请办一 个大型文学期刊,冯牧牵头。丁玲同志,你就不要推辞了!”曾克急急说道。
丁玲的历史问题解决后,她最急于做的,是要写完三本书:一本南京回忆录,一本北大荒回忆录,一部长篇小说《在严寒的日子里》。一旦办刊物,这些都要往后推了。但是她也 明白,真要办刊物,老作家里边,只有她是最合适的挑头人。舒、曾言辞凿凿,句句在理,她想,我们先把它办起来,正常运转后,我就脱身写我的文章好了。基于这个出发点, 丁玲不再推辞了。
丁玲署名的办刊申请报告,送到了中国作协党组领导人的办公桌上。
这份报告里有两点引人注意的地方。其一,申请办刊者是一批“大多已进入老年”、“不甘默默无为,愿意为繁荣社会主义文学贡献余生”的“老同志”;其二,办刊经费“除创 刊阶段请求银行贷款外,此后刊物及其他出版物一律自负盈亏,不要国家补贴,并考虑实行集资认股”。在当时,在中央直属文化单位里,这绝对是一个大胆的设想,是一个创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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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达成答复:党组的同志们是同意的,这点是明确的(1)
报告递上去快一个月了,作协党组那里没有一点回音,却有一些不愉快的消息传到丁玲的耳朵里,如作协个别领导对老作家办刊有些想法,如作家出版社的大型文学期刊《中国作 家》已由作协党组批准等等。她听了更加着急。
8月20日,中宣部邀集文化界一些同志召开座谈会。丁玲去了,中国作协党组副书记唐达成也去了。他们坐得很近,但在这种严肃场合不好交谈。丁玲又实在按捺不住,便拿起会场 上预备的中华铅笔,在一张中宣部的便签纸上,刷刷地写了一句话:“达成同志:你今天能答复我的问题吗?丁玲”。她把写好的便签递给了唐达成。
唐达成心领神会,自然明白丁玲指的是什么。他用蓝色圆珠笔,在丁玲那段话的下边流畅地写道:“有些具体问题,还需要中宣部支持解决。最近敬之同志忙,我想和他谈了以后 再向您汇报。党组的同志都支持您办这份刊物。达成”。他把那张纸又递了回去。丁玲对唐达成的回答不甚满意,在那张纸上加了一句:“我现在急须要你们点头。或者不同意。 明朗化些。”唐达成用笔回答道:“党组的同志们是同意的,这点是明确的。”两人一问一答,把一张32开的便签纸几乎写得满满登登。
回到家里,丁玲立刻给有关人员打电话:作协党组对于办刊明确表示同意。
第二天,8月21日上午,在木樨地22号楼丁玲寓所,召开了《中国》的第一次会议,参加人有丁玲、舒群、曾克、雷加、陈明,共五人。会议的内容是:研究刊物的主编、副主编和刊物的名称。
丁玲主张设两位主编(丁玲、舒群),多位副主编,曾克也附和,她们的意见占了上风。会议气氛很好,大家都很兴奋,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刊名:《中国文学》。主编:丁 玲、舒群。副主编:雷加、魏巍、牛汉、刘绍棠。后来因为外文局提出意见,正式出刊时,刊名改为《中国》。
21日只是一次小会,三天之后召开了大会。8月24日下午两点,依旧在木樨地丁玲寓所,除上次的五人外,又增添了牛汉、刘绍棠、冯夏熊、朱正、王中忱,一共十个人,郑重其事 地研究确定了《中国》的大盘子。这是《中国》的第一次全体会议,除魏巍外,领导成员全部到齐。
刘绍棠是副主编中的“少壮派”,做了较长的发言。他说,这件事我知道后很高兴。我们这些人在五十年代受丁玲、雪峰同志直接影响、培养较多。我在文艺界接触面比较多,百分之九十五的作者都是按照延安文艺座谈会精神走的,但是这个“权 ”太实际了,让人不能不考虑。尤其是评奖,最能拉人,上面评了奖,下面就可以要房子、升级、涨工资。我们办刊物,可以继承“五四”精神和五十年代好的东西。现在几个有 影响的大型文学刊物,继承传统的旗帜都不够鲜明,我们要旗帜鲜明,要和党中央保持一致。刊物要边办边解决问题,不能等万事俱备再办。
丁玲说,绍棠讲到和党中央保持一致的问题,我们的发刊词会触及到现在社会上的一些问题,不能回避,例如对清除精神污染问题。中国新闻社一个记者说,清除精神污染不能再 提了。说中宣部召开厅局长会议,有人把名单都带来了,准备抓谁谁,这其实都是谣言。现在有些所谓的信息,就是把谣言合法化。我们的发刊词一定要说清楚,要能说服群众。
1。 唐达成答复:党组的同志们是同意的,这点是明确的(2)
牛汉是初登丁宅。他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五四”编辑室主任、《新文学史料》的主编,丁玲等老作家对这份刊物印象不错,认为比较公正。冯夏熊是冯雪峰的长子,丁宅的常客。 1950年代曾去苏联留学,入了党,担任过留学生党支部书记,回国后在三机部工作,“文革”期间到工厂当工人,“文革”结束后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参加《雪峰文集》的编辑工作 。从此弃工从文,写过较有影响的报告文学,也写了一些有关冯雪峰、丁玲的文章。1980年到《当代》做编辑,1984年又调到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丁玲由于和雪峰 的亲密关系,对夏熊关照有加。牛、冯二人是未来编辑部的主要负责人,所以更关心稿件。牛汉说,我们这个刊物在全国一定要有影响。几十年来我一直做编辑工作,写过一阵子 诗,现在需要一股子正气。现在文艺界的领导不可能把文艺推到一个新的高潮,引到一个新的高度。某些文艺界领导是空头文学家,是鲁迅最讨厌的,没有作品,可是有权。我们 要踏踏实实办刊物,扎扎实实做工作,在编辑的技术上一定要超过他们,要让人看到力量,要团结各界作家,特别是老作家。综合性文学刊物要以创作为主,第一、二两期的稿件 要精而又精,力争旗开得胜。冯夏熊说,第一期一定要吸引群众,发刊词里边要提倡改革,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促进团结,以后逐步引导,第一期没有必要论战。
会议气氛很热烈,大家的注意力和兴奋点,都集中在刊物的内容上,跃跃欲试地表示要去拉稿子。还是陈明脑子最清醒,他说,当前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通过作协拿到期刊登记 证。我们是否写一个书面报告,由作协转中宣部文艺局,这里面包括钱、房子、编制等一些具体问题。陈明提到的确实是最急迫最要紧的,也是日后成为最大障碍和难题的,但在 当时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可能大家都以为,那只是一个简单不过的手续问题。
会议决定:9月4日(星期二)下午两点召开集稿会(后因丁玲要去参加中宣部文艺工作座谈会,提前在8月29日召开);写报告和办期刊登记证问题由曾克负责;联系印刷厂和邮局 问题由冯夏熊和牛汉负责;去展望出版社联系出版事宜由冯夏熊和刘绍棠负责。这次会上还议到了办公用房的问题。
每个人都情绪高涨,他们憧憬着,齐心协力办一本可以与《当代》、《十月》比肩的大型文学刊物。有人提出,应该拍一张合影照片以作纪念,我赶紧跑到楼上找来鲁迅的公子周 海婴,他是摄影行家,设备也齐全。快门“咔嚓”一响,留下了永久的纪念。
新闻界第一个得知丁玲办刊消息的,是中国新闻社记者甄庆如。8月19日是个星期天,他到木樨地看望丁玲,在交谈中得知这一消息,立刻写了通稿《丁玲的壮心》,刊登在8月28 日的《中国新闻》上。这是第一次把丁玲办刊的消息披露报端,告之天下:
丁玲说:“目前,中国各行各业出现了许多个体户,文艺界也有人倡议自费办杂志,我也想朝这方面试一试。打破铁饭碗,把工作搞得更加活跃,创作更加繁荣。现在我已经向有 关部门打了报告提出申请。”
问起具体计划,丁玲说:“开办费大约需要二十万元,我自己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我想争取民办公助,同时还要靠各界人士资助或国家贷款。将来可以采取入股分红的办法,争取 能有盈余按股分红给大家。”
丁玲要以“民办公助”形式创办一份大型文学刊物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些人纷纷表示祝贺。广州市白云农工商联合公司下属的白云山配件厂来信说:我们厂虽然不很大,但现在一 年赢利几百万元,愿意为精神文明建设作一点贡献,“经研究决定投资人民币五万元作为您所提出的刊物股份基金”。巾帼公司总经理潘荻也从上海给丁玲写信,说巾帼公司已经 打下了一定基础,向荣毅仁董事长借的五万元贷款已经如数奉还。从报纸上看到《中国文学》创刊的消息十分高兴,巾帼公司拟赞助两千元,作为开办活动经费。
2。 编委会
在8月21日《中国文学》第一次会议上,还提出了一个编委会名单,那个名单只有艾青、孙犁、曾克、西虹、马烽、陈涌、骆宾基、杜鹏程八人。此外还打算聘请四位资历深、名气 大、有影响力的老同志做顾问,有叶圣陶、周扬、冰心、胡风。8月29日的会上又决定,正式给这四位写信邀请。如果周扬不同意,就邀请阳翰笙。
不久,丁玲和陈明就先去看望了叶圣陶。对叶圣陶,丁玲始终怀有一种深切的感激之情。1927年和1928年,正当她在人生道路上苦闷徘徊的时候,叶圣陶在他主编的《小说月报》 上,以头题位置相继发表了《梦珂》和《莎菲女士的日记》,使她一举成名,并从此坚定地选择了文学创作道路。叶圣陶一直关注着丁玲,支持她的事业,所以十分爽快地应允担 任《中国文学》顾问。闲谈中,叶老还问到了周扬的态度。叶老说他不喜欢周扬,老是以一贯正确自居。
9月11日会上,再次讨论了编委名单。丁玲提出是否再增加一个陆文夫,一个邓友梅;冯夏熊提出是否考虑秦兆阳、姚雪垠和宗璞。提到宗璞,大家的印象都不错。丁玲说,女作家 里对她反映是很好的,但和外人不大接触。刘绍棠说,宗璞威信还是很高的。牛汉说,这个人有教养,正派。讨论的结果,一共定了18个编委人选。丁玲说,周扬已经从广州回来 了,我准备去拜访他,正式请他当顾问。我已经让小王准备好录音机,请他谈谈对《中国文学》的意见,回来把他的讲话整理出来,发在创刊号上。9月17日,丁玲给唐达成打电话 ,请他帮助联系,约个时间去看周扬。周扬在6月初率领艾青、冯牧、田间等一批作家、评论家,南下广州、深圳,在珠江三角洲参观访问了半个多月,其间摔了一跤,留在广州疗 养。9月3日周扬回到北京,下了飞机,直接住进北京医院,不久又出现了失语症状,从此周扬再也没有走出医院。丁玲要去看他并聘请他做顾问的想法也未能实现。
在11月28日举行的《中国文学》创刊招待会上,散发的编委名单中有一个名字被墨笔抹掉了。拿到名单的人,都好奇地猜测着那个被抹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