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员引导大家畅谈自己以往经历,但这一回是只许谈论美好的情感和快乐的回忆,比如母爱和初恋,不能涉及丑恶。
借以挖掘内心中善良的一面,对世界恢复信任和责任。
每当一个人沉浸于幸福往事的时候,大家都与他分享,让快乐的情绪互相传染。
村民们很喜欢分享活动,它使大家的心灵贴得紧密了,对前途有了希望。
口号之三是〃等级〃。
阳光村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微型社会。
创建阳光村的村长认为,许多滥用药物者,虽然他们的生理上达到了成人的水准,但他们的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幼稚而不成熟的心,神智只是出于儿童期。
所以他们在面对困境的时候,举止失当,老思退避到某种物质的保护之下。
他们的思维模式和社会通行准则不相容,他们无法良好地适应社会,只求自我满足,丝毫不顾及他人。
关键是迷失了自己的〃等级〃。
等级是社会一切规则的出发点和最后归宿。
阳光村里有一条漫长的等级台阶。
刚入村的人,只能自最低一级爬起。
每一级持续的长短,和向上一级攀升的速度,都是你自身的行为决定。
如果你遵守规章制度,就可以快速得到升迁,享受多的自由和物质奖励,受到表扬,获取尊重。
如果违反规定,就受到惩罚,接受批判,要写下书面检查,并公开检讨。。。。。。大约经过18个月严格的等级制度训练,村民们逐渐锻炼出了走向社会的能力。
他们像长大的儿童一样,建立起了对社会的责任心。
等级制使大家明白了:1你在社会中的地位,是由你自己的表现决定的。
2你在社会中,必须服从规则,服从权威。
3你要有耐心和控制力。
要达到目标,必须经历过程,过程会需要你的努力和汗水,不要急于求成。
4、责任感与自尊感是兄弟。
没有责任感的人,必然没有尊严。
5认识自己的短处。
它是一定存在的。
6你首先服从命令,你才能指导别人。
不服从就意味着孤立无援。
7假面具只能欺骗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
8保持你的健康,因为它不仅属于你。
9学会诚恳地表达自己真实的意思,它将给你带来无穷的益处。
10你可以返回社会了。
从阳光村回到正常社会的人,会不会继续重蹈覆辙,又去吸毒?阳光村用了一个新的概念,叫做〃操守〃。
就是说,如果村民能够坚持正常人的生活,不再堕入深渊,就称他保持了〃操守〃。
简方宁屏气凝神听了半天,说道,费了这么多功夫,应该有效啊。
景教授说,阳光村通过随访,证实总操守率为25%。
其违法犯罪率,也都有所降低。
简方宁拍拍额头说,这也很不错了。
终有四分之一的人,回归正常。
景教授说,我说完了。
简方宁说,谢谢您。
让我大开眼界,好像自己也出了一趟国。
景教授说,别急。
就快轮到你们这茬人了,在这之前,你要做的事,就是把自己的资料袋,装得再厚实一些。
到了国际性的讲坛上,你不但要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论点,还必须要有铁的论据。
简方宁很郑重地回答,我记住了。
我看你不妨考虑一下中国的TC和N。
A当然以我们现在的国情,谈论它们还为时过早。
但科学就是赶早的事业。
如果你晚了,你就不再是科学家,而只是一个蹩脚的匠人。
景天星斩钉截铁地结束了她的话。
范青稞与端着治疗盘的甲子立夏狭路相逢,赶紧贴着走廊边给她让路。
两车相会,病人让护士,天经地义的事。
甲子立夏点头致谢,微笑说,还得麻烦你,帮我把这间病房的门开一下。
范青稞自然是乖乖照办。
甲子立夏一进门,立即收敛起笑容,嚷开了,跟你们说多少回了,白天门都得敞着,我端这么一大堆东西,哪能腾出手来?走廊里没抓没挠的,总不能把针管让我叼在嘴里,再来开门吧?一个正用竹针织毛活的女人慌忙站起来说,小姐,是我不好。
我看柏子睡着了,怕他着凉,就关上。。。。。。温嫣,就你事多。
你也不看看暖气烧得有多热,快能孵出小鸡来了,你还怕他冷!甲子立夏一边说着,一边很熟练地给别的病人操作。
小姐,我们柏子已经用了好多药了,怎么不见起色啊?温嫣小心地看着甲子立夏的脸色,悄声问。
问孟医生。
你们是她的。
甲子立夏说完,又到别的病房忙去。
叫温嫣的女人,怔怔地看着窗外,好一阵无声无息,漆黑的眼珠里映出窗棂上的层层铁条和漫大的飞雪。
许久,她猛地埋下头,两手穿梭般地织起毛线,好像那无穷的思绪,织成图案,就有了某种希望。
毛线是正红色的,把她苍白的脸颊也映得有了生气。
织什么呀,范青稞搭话。
女人手里的毛活是一个狭长的圆筒,说它是袖太肥,是裤腿又太瘦,琢磨不透。
女人这才发现范青稞,说,大姐,这是毛袜子。
范青稞说,红色的袜子,好看吗?像圣诞老爷爷穿的。
女人默不作声地打开盛换洗衣服的床头柜,范青稞捂住了嘴,里面充满毛绒绒鲜红颜色的毛袜子,好像蜷着一窝艳丽无比的红狐。
你。。。。。。给哪儿来料加工?范青稞问。
不是来料,自己的料。
加工,就算是吧。。。。。。女人仍是十指不闲地操作,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工头,在严厉监督她的工程进度。
是啊?范青稞问。
她在病房听故事的心气,已经没有刚来时高了。
那会儿,不论是惟,只要愿意讲,她都半张着嘴,吃惊地听着。
现在她的耳膜已经麻痹,谁要是自告奋勇地痛说苦难家史,她就退避三舍。
但是碰上这种吞吞吐吐的家属,残存的好奇心又燃起一点明火。
毛袜子是织给佛的。
温嫣的眼珠又在凝视窗外的飞雪了。
大姐,你不知道,我在菩萨面前许了愿,只要柏子能戒了大烟,我要在莲花座前献上一百双红袜子,每一针都是我亲手所织。。。。。。回到从前,那时候多好啊。。。。。。温嫣把半成品的毛袜子捧在眼前,泪水滴下,那蛇毛线的颜色就渐渐变得深起来,好像密集的雪花降落在上面。
为什么一定是袜子?一定是红色?范青稞问。
因为。。。。。。柏子。。。。。。就是我男人,他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就是一双红袜子温嫣泪眼凄迷地看着昏睡中的柏子,别的病人因为用了药,也睡得天昏地暗。
一时间听得见雪花扑打在温热的玻璃窗上訇然融化的声响。。。我男人以前可能干了,在窖上烧砖,是一把好手。
那时候,我们刚好上不多久。
爹妈不让我嫁他,说是凭了我的脸模子,嫁个城里人或是军官,都有指望。
可我就是瞧上了他,家里逼我在他和父母中间选一个,正这时,一场大祸,窖塌了。
他砸了手,刨出来一看,十指断了八根,两只手都成了血葫芦。
去医院的拖拉机上,我捧着他胳膊哭,他说,你给我看看,还剩哪个指头是好的?我告诉他,只有右手大拇指二拇指还在动弹。
他仰天哈哈大笑说,有这俩好的,足够了!我害怕说,柏子,你是不是急火攻心,迷糊了?你甭害怕,有我温嫣一口饭,就有你吃的。
我去挣给你花,要是我在家,我就给你喂饭。
要是我不在家,你只靠这两个手指,也能把饽饽塞进嘴里。
饿不死你。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说,看你说的,我没疯!我这会儿比什么时候都明白。
只要这两个手指头是好的。
就够数钱的了。
我捧着他的手,还是止不住地落泪。
柏子突然说,你把手伸进我的胸口,使劲摸。
我哆嗦着说,摸到了。
柏子说,摸到啥?我说,摸到你的心,比平常还有劲。
柏子说,谁让你摸心,我让你摸我的兜。
我从他贴身的衣兜里,摸出双白尼龙丝袜子,已经叫血染红了,只有袜腰贴商标的地方,还多少透几根白丝。
柏子说,原本要双手送你的,现在只能双指送你了。
可惜脏了。。。。。。我说,柏子,这是天下最好的袜子。
我不顾家里的反对,和他结了婚,这样才能更好地照料他。
柏子只剩了两个手指头,没法烧窑了,就改行挖药材。
沙荒地上长着一种壮阳的药,以前也没听说怎样灵,这两年邪乎地红起来,价钱一个劲地往上蹿。
那药长得很奇怪,有的是地底下一大嘟噜,地面上只有一根小茎,有的是地面上花红柳绿的,可挖了半天,下面只结了一个蛋蛋。
外地来了好多人,可他们白费力气,挖着的很少。
柏子有心,一听说谁挖出了药材,就跑去给人帮忙,一个子也不要。
就这样,他练成了一双神眼,借了钱作本,雇了几个工人。
他也不带家伙,揣着袖子在沙荒地上溜达,突然指着一个地方对小工说,给我挖。
小工啥也不问就下镐,一挖就刨出成堆的药材。
大伙都说神了,有人说,这小子是不是他爹当年吃这药材,才养下的。
所以离地三尺,他也能闻出这药的气味。
不管怎么说,小工挣小头,柏子挣大头,我们家有了一点钱。
柏子说,我得到外面看看世界去。
柏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后对我说,那些卖药的老客心真黑。
把咱们的药倒出去,价钱就上了几番。
药厂把咱们的药磨碎兑上水,装进小瓶里,配上个空心小管,一盒能卖几十块钱。
我说,你说这有啥用啊,柏子,咱也不能自家开一座厂子。
柏子说,你以为我不想开厂子?只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但我能让那些收药的老客,扒不成我们的皮。
自己倒药,运到外面去卖。
柏子说到做到,风尘仆仆地收药,卖药。
应酬也多起来。
抽烟他以前就凶,加上喝酒,后来又学会打麻将。
我总劝他,柏子,见好就收,别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柏子老说我妇人见识,说不会这一套,哪里挣得了大钱?可他带回家的钱,越来越少。
我问他是不是在外和别的女人相好,他说什么毛病他都能得上,但这不会,因为他记得我的大恩大德。
我说,那钱呢?不是我温嫣贪图钱,以后还得养孩子,总得攒下钱。
问得急了,他终于对我说,我染上大烟了。
我摇晃着他说,柏子,我知道你这是逗我呢。
我胆小,你别吓我。
他说,不是吓你,是真的。
他把实情告诉我。
他在外头,刚开始自己揣摩,买卖作得还行。
可柏子是个好强的人,他想作大事。
他知道光凭自个儿悟不成,又拿出以前学挖药材的劲儿,偷着学开了本事。
他投到最有名的一家老板手下,要求服侍老板。
老板说,你五爪不全,我用起你来,心里不舒服。
柏子说,那我就晚上陪着您,您喝酒打牌,我可一夜不睡。
躲在阴影里,谁也看不见我。
你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