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有罪就没理。
病人,有病就有理。
我给过你们罪受,我也骂过你们。
如果我当了工作人员,位置就变了,成了挨打受气的痰盂。
我为什么要来受这个罪?在外面挣钱,一年挣一百万。
在一般人,那是多大一堆票子,根本就想象不出来。
但所有挣到一百万的人,都不会以这个数为满足。
那才是我的正事。
简院长,等我以后当了千万富翁以后,我回来看你。
给你捐一座金碧辉煌的医院。
也许我以后做了女部长、女首相什么的,您的功劳就更大了。
简方宁很失望,但无法勉强。
吸毒者就是这样一种性格,夸夸其谈,自我为中心。
她想起医界一句名言,知道患病的是什么人,比知道某人患什么病,更为重要。
不管怎样,在送支远庄羽夫妇出院的时候,她还是再三叮嘱:给你们的药,一定要坚持吃。
道理已经讲过多遍,就不再重复了。
别以为一切都正常了,就大意,白色魔鬼在不远处,惦记着你们。
对我的最好报答,就是让我永远别见着你们。
庄羽说,别啊。
简院长,结识了您,是咱们的缘分。
我还得创造机会再相见。
简方宁说,多保重吧。
她不想同病人过多联系。
一名老农,把庄稼收割以后,他就不再关心那些麦穗,是烤成面包还是杂成面条。
那不是他的事,是厨子的事。
新的未知病人,永远吸引着医生,诱惑着医生。
医生都是喜新厌旧的人。
支远立即飞回南方打理生意,庄羽留下休养。
她对自己回到当地还能否坚持操守,很不自信,打算看一段再说。
她不断给简方宁家里打电话。
简方宁很奇怪。
她的工作人员都不知她家的电话号码,有事只是用BB机联系。
简方宁特意保密电话机的号码,为的是给家人留下一个相对安宁的晚上。
戒毒医院的夜生活险象环生。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的?简方宁问。
只要我想知道,就会知道。
我知道有关你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庄羽电话里说。
简方宁说,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是不是治疗上有了什么反复?庄羽挑战地说,如果不是治疗上的问题,难道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简方宁迟疑说,那当然。。。。。。也可以。。。。。。但我想不出我们还有什么更多的话题。
庄羽说,您不是还想为我规划以后生活的道路吗?简方宁说,我是那样想过。
但你的话使我明白,我们绝不是一样的人。
我没有权利要求所有的人,接受我所热爱的生活方式。
大家都是咎由自取。
庄羽说,简院长,你这是挖苦我。
简方宁说,生活就是这样。
不存在谁挖苦谁的问题。
道不同,不相与谋。
庄羽说,可我认识了您,知道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女人非常艰苦非常自豪非常荣耀地活着。
我想做您永远的朋友。
简方宁说,做我的朋友不是容易的事情,起码需要时间证明友谊。
而且,你绝不能再吸毒。
一个连我的工作都不尊重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我的朋友?汪羽说,时间吗,我有的是。
从此后我每天给你打电话,无论在天涯海角,我都向你诉说想念。
简方宁说,我指的时间,不是这种甜得发腻的交往。
友谊是一种长得很慢的植物,像盆景一样,需要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悉心照料。。。。。。庄羽,你还年轻。
你可以不到我的医院里来工作,但应有一个新的开始,同过去的生活决裂。。。。。。简方宁放下听筒的时候,手心都是汗水。
潘岗说,孩子还等着你给听写作业呢!简方宁忙着叫,含星含星。。。。。。潘岗说,喊什么喊?你不觉得时间晚了点吗?孩子早睡了。
简方宁耐着性子说,你看我这么忙,还开什么玩笑?你照管了孩子,我感谢你,心里有数。
潘岗沉着脸说,谁给你来的电话?简方宁答,一个病人。
潘岗问,病人怎么知道咱们家的电话?简方宁说,我也纳闷。
问她,也不说。
潘岗说,装什么奸人?分明是你告诉他的。
简方宁说,你怎么瞎赖人?潘岗继续挑衅,说,那个大烟鬼是男的还是女的?简方宁皱了一下眉,她想对潘岗说,人家已经戒了毒,就不要大烟鬼长,大烟鬼短的。
一看潘岗蓄意制造事端,就简短地回答,女的。
潘岗说,我不信。
我看你说得那个热闹劲,还替人家规划以后的生活道路,分明情意绵绵。
你那个医院里,住的尽是大款小款,你给他们治病,他们就谢你。
有一个半个地瞧上你,也说不定。
你说是女的,我也没听见她的声音。
你把电话号码给我,我拨给她。
如果她说刚才是她打的电话,咱们就拉倒。
如果不是,你小心。。。。。。简方宁反而笑起来,说潘岗,别瞎猜了。
这是一个女病人,名叫庄羽。
可我没法告诉你她的电话号码,她只是无数病人中的一个,我没记住她的号码。
沈若鱼化名范青稞,就和庄羽住在一个病房。
她那里可能有庄羽的电话,你要是有兴趣的活,就同沈若鱼联系。。。。。。潘岗原来也不过无事生非,现在借机下台说,好啦,这么复杂,我相信你说的就是。
但是女的我也不放心。
你跟病人说的话,比跟我和孩子说的多得多,口气亲切无比。
你打算做大烟鬼的教母吗?把你的爱,给我和孩子剩一点!潘岗突然动情地抱住简方宁说,真的,方宁!我求你!不然,有一天,我们都要后悔的!简方宁完全意识不到警报的含义,胡噜着潘岗的头发说,既然你这么不愿意病人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以后我一定注意就是。
潘岗浑身哆嗦了一下,心里叹道,方宁啊,你实在是太单纯了。
可惜我没法指教你,一个男人要是对他的女人特别好或是特别坏,都是危险的信号。
第二天晚上,庄羽的电话又像候鸟,翩然而至。
简院长,您好。
我整整一个白天,都在等着晚上。
等着和您说说我的心里话。
庄羽热切地说。
你有什么事吗?简方宁的口气,很是公事公办,。
庄羽一往情深,居然没听出简方宁的淡漠,热烈地说,简院长,你使我觉得生活有了不同的意义,我。。。。。。简方宁打断了她的话说,如果你的治疗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咨询的问题,我很忙,对不起、就谈到这里吧。
庄羽对着忙音鸣叫的电话听筒,咬得银牙迸裂。
热脸贴了一个冷屁股!一个晚上,她不断听到有人在半空中,嘲弄地对她反复说着这句话,怒火便愈烧愈烈。
到了快天明的时候,她激动的情绪平息了一些,极为难得地原谅了一回别人。
简院长真的是很忙,她也许正在进行一桩很重要的科学研究,不喜欢别人的打搅。
好吧,我庄羽通情达理。
她这样想着,对简方宁不再义愤填膺,对自己充满了哀怨的敬佩和怜爱。
。
又到了晚上,本该是给简方宁打电话的时间。
但庄羽坚强地隐忍着,她想,简方宁一定也在焦虑地等待着她的信息。
在经历了昨天的冷淡以后,她要显得更加矜持和高傲。
如果简方宁今人打来电话她一定也要说,我忙着呢,然后抢先把听筒放下,把无尽的惆怅的忙音,留给尊贵的女院长在深夜细细品尝庄羽沉浸在一厢情愿的想象之中,眼珠溜圆地盯着电话。
电话像百年僵尸,无声无息。
庄羽不停地查看它是不是坏了,或者是压簧没摆平。
待一切无误后,才放下心来。
但马上又想,刚才的检查只说明过去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只有再次检查,方能有最新的结论。
电话被她不停地折腾着,她又想,简方宁打来的信号,会不会被占线声音所拒绝?就在这无穷的自我折磨中,电话铃像施了魔法,猛然响起来。
我是庄羽啊。。。。。。庄羽简直是扑过去的。
我是支远啊。。。。。。你还好吗?是不是在发烧?我听你的声音不正常,直喘粗气。
支远在遥远的地方问候她。
有什么好的,有什么不好的?还不是老样子?不死就算是好。
庄羽没好气地说。
支远不知她何故发这样大脾气,但对她的喜怒无常见怪不怪。
就说,我很好啊。
中药的效果还是不错。
庄羽说,你成心气我是不是?支远说,你很难受,是吗?要不我马上飞回去,看你?庄羽说,不要!你飞回来管什么事?你也不是院长!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我不想说话了。
支远还想说什么,但又实在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正沉吟着,庄羽毫不迟疑地收了线。
整个夜晚,庄羽在焦躁和期望中等待着,甚至短暂地出现幻听。
她以为这是一往情深,其实是戒毒过程中的反应。
简方宁给她开的药,摆在茶几上,服下后,症状就会有所缓解。
但是,庄羽拒不服药,她想用自己的意志克服毒瘾的稽延症状,给简方宁一个惊喜。
一直煎熬到子夜时分,庄羽实在等不了了。
她必须要听到简方宁的声音,她要证明自己在简方宁心中的地位,证明自己的不同寻常。
电话铃响了。
庄羽的手指轻微哆嗦,她不知道今天将是怎样的结局。
待铃声响到第五声的时候,一个浑厚朦胧的男声接听,问:找谁?庄羽设想了千种可能,但是没有想到若不是简方宁听电话,她将怎样说。
她也没有想过现在己是深夜,是否打扰了他人安眠。
她甚至没想到,简方宁也有家人需照料。
庄羽习惯了以自己为轴心转动,对自己以外的世界,漠不关心。
我找。。。。。。简院长。
她反应还算快。
一听院长这个称呼,潘岗就没好气。
他看了看夜光表的指针,已是凌晨。
简方宁因吃了安眠药入睡,一时没醒来。
面对满脸倦容的妻子,大动侧隐之心,对医院充满厌恶。
但又怕院里真有急事,耽误了,也吃罪不起。
在头脑里迅速进行了衡量,他压低声音问,你是哪一位?有什么事?看来院长的丈夫像个训练有素的校贺。
庄羽想着,情绪平定了一些,说我叫庄羽。
想和院长聊聊天。
潘岗一听庄羽这个名字,冤有头债有主,火儿腾腾直冒。
说,庄羽你听着。
你吸大烟原本就是犯法的事,简方宁给你治,那是她的工作,迫不得已的事。
她怎么会愿意交你这样的朋友?你放明白点!半夜里往民宅打骚扰电话,一而再,再而三,你马上撂下机子,我就饶过你这一次。
要是胆敢再打来,我就到公安局告你。。。。。。他气喘咻咻地扔下电话,积存许久的恶气,才舒展一点。
庄羽一辈子没受过人这样的抢白。
摔下电话,她疯狂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她没想到院长在背后把她说得如此不堪,以至她的家人,都这样仇视自己。
简院长是个口蜜腹剑的人,她在茶余饭后,对着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