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整整两年过去了,我的话却象是用刀子写的一样刻在了我的心上。
“……尊严对于我的整个人生都是无比宝贵的。但是对它的获得却使我深深感
到,只要自己的行为端正,谁都可以树立起这种尊严,从而免去心灵上由于自责和
羞愧而受到的种种折磨……”
是的,在那个无情的夜晚,我伤害了她的尊严,那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无比宝贵
的尊严。但后果却是双方的;她的心被刺伤了,我也因此而永远失去了对自己的尊
重,一种沉重的压力堵在我胸中,使我痛苦得垂下了头。我的脸上,好象有一团烈
火在燃烧!我记不得那时我想过些什么没有,但我记得在那难言的痛苦感觉中,我
想到了两个字:惩罚。
终于,他们一家人谈到了在我心中激起狂澜的事情。老太太擦干了眼泪,长舒
了一口气:
“珊珊,你已经十九岁了。我在这个年龄已经嫁给了你爷爷。姥姥的话你可能
不愿意听,到了乡下,如果有了中意的人,自己千万留心,了却我和你爷爷一件心
事,也好叫你那在国外的父母高兴……”
“不,我还小,想这些事太早。”南珊赶紧打断了她的话。
“孩子,要考虑自己的出身、环境和条件。对于你这样的女孩子,要解决好此
事谈何容易!”楚轩吾的口吻是极其严肃的。“昨天我和你姥姥谈了很久,决定还
是向你提醒这件事。当然,你的恋爱和婚姻都应自己作主,家中可以一概不问。但
我们有一句话还是希望你听:这件大事,务必处处留心,争取早有所定。如果有了
中意的人,只要可能,就应该大胆说明,与他共同去创造有益的人生。切不可羞怯
徘徊,坐误终身。”
南珊久久不语。
“唉,女孩子也是难。我们不过提醒你一下罢了。”
但南珊并不是一个把羞怯放在理智之上的人。不,在她心中深藏着难言的隐衷。
她沉吟再三,终于用缓慢但却是坦率的声音说道:
“姥姥,这样的事情做儿孙的在您们面前本不该难为情。我知道,不但为了我
自己,而且也为了父母和弟弟。我必须把它处理得很好才行。但我却无法答应您们,
因为我完全不知道将来我会怎样,世事浮沉,许多事都很难逆料。即使我现在就已
有所定,事情也难免不起变化。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年轻人受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更何况……”她似乎考虑了一下应该怎样将心事披露给老人。“更何况这件事也并
不是没有给我带过烦恼。因为两年前,曾经有一个人深深地打动过我的心……”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人心地正直,行为果断,思想也很宏伟。我们仅仅相处了很短的时间,
但我很快就知道自己已经为他倾倒。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这不能不说是很早
了。然而一切终归无益。”
“你们是怎样认识的?”
“是因为外语问题引起的一次谈话。我问过他一些我百思不解的问题,他都令
人信服地回答了我。我看出他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他只说自己深有体会的话。
尽管当时我还不可能想得太多,但我心中却多么愿意将他引为知己……”
“他叫什么?”
“不知道。”
“他在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
“后来呢?”
“后来我们又见了一次面,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很快就相知如故旧。
但时隔仅仅三个月,我们又见面的时候,他却使我完全失望了……也可能,是我使
他失望。”
楚轩吾的心受到了打击:“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生活只能使我们越走越远……”
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冲腾起来,使整个车厢升起在空中,旋转起来。我
双手死死抓住乘务室的门把,才没有使自己摔倒。但是我已经失去了自持力,身不
由己地张开双臂抱住车厢,把火辣辣的脸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她说的是谁?是谁那样深地打动过她的心?难道是我吗?……不错,我曾经向
她讲过一些大道理,但那不过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而且永远也没有答案……
“后来,当我们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却使我完全失望了……”这第二次见面,
难道就是夏夜的那次抄家吗?……
不,不可能是我,那可能是她在另外一个地方碰到的另外一个什么人……
整个世界都变得混乱起来。我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再想了……
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车首传过来,一直传向车尾。列车挂上车头了。广播器中
响起乘务员亲切的声音:
“送行的家长和亲友同志们:现在列车马上就要开了,请您们下车吧。您们的
子女和亲友,在农村的广阔天地里,一定会在思想的灿烂阳光下成长起来的。
现在。让我们分手吧。我们会把你们的子女和亲友安全地送到目的地……”
广播员重复的声音,唤起了车厢中所有送行的人。
楚轩吾站起来,开始与南珊和南琛拥抱。一刹那间,南琛的大眼睛向我这边投
过惊奇的一瞥。
也就在这同时,一个乘务员在我背后打开了车门。顿时,寒风卷着站台上震耳
欲聋的喧嚣猛烈地扑进车厢。仅仅是借助这股巨大声浪的冲击,我才猛地惊醒起来,
在楚轩吾一家就要跨出座位的时候挣扎着跨到门口,跳到了寒冷的站台上,但是我
却站在那里,一步也不能再前进了。
楚轩吾扶着他的夫人跟在我身后走下车厢,乘务员砰地将门关上,锁住了。
我转过身来,看到我正站在这一对老夫妇的身后。楚轩吾戴着皮帽子和黑皮手
套,老太太戴着灰毛线手套,围着宽大的围巾,正一齐向列车扬起手来。
南珊在车厢里飞快地升起宽大的车窗,探出身子,高高扬起手大声地喊道:
“爷爷,姥姥,放心吧!——再见!”
南琛也探出头呼唤着:“再见!再见!”
但是南珊的手突然在空中停住了,她在老人们的身后迅速地发现并认出了我。
直到现在,我才看清了南珊的全部外貌:她穿着风雪大衣,没有扣紧的大衣领
子中露着一件蓝呢外衣,领口围着白色的纱巾,她没有围头巾,也没有戴手套,脸
颊和手掌都由于激动和寒冷而微微泛着红色。她的眼睛是明亮的,嘴唇是刚毅的。
这一切难言的变化,都在那两年未见的脸上显现出来:天真烂漫与苍白惨淡的神情
都没有了。有的,是成熟的气质和坚定的神色,以及猝然相遇时那种惊愕与震动的
神情。
老太太并没有注意到外孙女神情的细微变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拼命捂
住嘴,趔趄着扑向车窗下,紧紧拉住孩子们的手,哭泣起来。
楚轩吾从后面扶住她,极力想使她从快要开行的危险的车身边离开。
南珊低下头,手无力地垂下了。她显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流露这家庭的离愁别
绪,紧紧咬住嘴唇,强忍住就要落下的泪水,毅然帮助爷爷将已经失去常态的老太
太从车厢旁扶开。
列车吭哧吭哧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开始移动起来。老夫人紧跟不舍地蹒跚着紧
随车厢向前走去,但立即被拥挤的人群撞回来了。
“千万把琛琛……带好!……”她呜咽着叫道。
楚轩吾扶住妻子,也大声叮嘱道:“珊珊,琛琛,你们自己要保重!”
南珊用泪水迷蒙的眼睛看着老人们,痛苦地点点头,紧紧搂住了弟弟。南琛好
象这时才感到了离别的伤心,放声哭起来。
这揪人心肺的场面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猛地转过身子,悄悄地迅速抹去
了眼角的一颗泪水。
车身向前滑去。
当我转回身来的时候,列车已经在加快速度。我看到南珊,慢慢把手扬了起来。
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式,两眼呆呆地望着我们,随着车厢迅速地向前驶去。很快,就
在她和身影将要被人山人海淹没的时候,她重新振作了起来,手臂在寒冷的空中用
力一挥,用盖住一切喧嚣的声音高喊了一句:
“再见——!”
她退去了,退去了,迅速地淹没有一片乱纷纷的红旗、彩带、头巾、帽子和纸
花中。
我无法断定那最后的告别是向她的爷爷姥姥喊的,还是也包括了我在内。但我
却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默默地在寒风中挥动。
列车越来越快,终于疾驰起来,迅速地消失在大雪弥漫之中……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光寒十四州
理想
娶一个美女
过颓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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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秋
十二年,漫长的十二年过去了。
这一年的深秋,在千里京沪线上,一列直快客车在华东金色的原野上奔驰。这
列客车,沿着蜿蜒的双轨,平稳地带着风的呼啸,从华东驶来,驶过无数的山峦、
江河和原野,正风驰电掣般地驶向黄河,驶向华北,驶向我留下了无数难忘往事的
历史名城——北京。
就在这列火车的卧铺车厢里,我独自坐在宽大的车窗前,凝视着窗外一幕幕闪
过的秋天景色——那丰收的田野,蓝色的远山,浓密的矮树丛,和飘浮在天空的大
块大块的白云,在沉思,在遐想……
十二年,多么漫长的十二年!现在,我已经在海军,在导弹驱逐舰和浩瀚的海
洋上,度过了我的全部青年时代。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十二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我和几千名新兵一起登上了铁皮
兵车。我们拥挤在车厢中,经过两天两夜的行驶,在冰天雪地中到达东南沿海一座
巨大的军港。就是这座警卫森严的海军基地中,我们参加了舰艇部队。从此,我告
别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开始了严峻的军队生活。
那时候。文化革命经过三年后已经给全国造成了一种畸形的精神状态。军队也
同样深深地卷到其中去了。舰队整天陷于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很少搞什么正规的
操课和训练,更谈不上够水平的考核和演习。最叫人忍受不了的是那些花样翻新的
敬忠仪式:早请示、晚汇报、忠字舞、语录操、越来越大的像章…奇形怪状的顶礼
膜拜,越到后来,就越闹得乌烟瘴气。
我了解这支军队,我自己就是这支军队的儿子。在中国的近代历史中,还很少
有几支军队能象它那样清除军队生活中种种传统的恶习,而在人民中树立起一种良
好的、有时甚至是极为动人的形象。然而今天,它的光辉却被这些愚昧、粗俗、浅
薄的现代迷信和奴性的仪式严重地毁坏了。
那时,我正是一个血气很盛的年轻人。虽然混乱的社会状况和政治现实已经严
重地模糊了我心中的许多是非概念,但是对于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根本好恶,在我心
中却并未颠倒。所以当我实在按捺不住的时候,便常常会任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