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法师,可不能这么容易就动怒,他对自己说,深呼吸,深呼吸,要冷静!
「她为什么要做一个女式的镯子?」他问。
「今天是夏芙小姐的生日宴会,她选了很久镯子的款式,最终她认为这个法器最合适,它确实很漂亮。」仆人说道:「所以她完全是照着夏芙今晚的礼服和发型设计的,毕竟舞会时的穿着很重要,首饰和礼服的般配——」
「反正都比我的命就重要!?」杰安斯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对方用一副看不懂事小孩的眼神看着他,「可是它一样可以用嘛,又不是说女式镯就没有防御效果了,要知道今天夏芙小姐可漂亮了,漂亮到齐恩克家艾迪都忍不住把她推到了湖里……」
「够了。」杰安斯愤怒地说,又吸了口气,脑中回忆起那位传说中夏芙小姐的样子。那是她在晨光中弹钢琴的样子,小脸上有着奇异严肃的表情,指尖上流泻出的是首高难度的曲子,里面有着那样复杂深沉的情绪。
从那一个小不点儿手上摘下来的?
杰安斯揉了揉眉心,嘲讽地说:「我打赌她今晚确实很漂亮,我简直是个抢了小女孩玩具的人——」
「确实很漂亮。」仆人严肃地说:「所以您用完后,请务必归还。」
杰安斯瞪着他,换班的钟声就快要响了,所以他努力吞回了让他把镯子拿回去,要雪丽把它改回男式以后再给他的要求,而且要她不要指望要回去,法术是不会为了舞会让步的。
他勉强把它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用袍子仔仔细细地掩住,免得以后的人生都成为同事的笑柄。看到旁边仆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杰安斯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看什么看?」他嚷嚷。
「您戴起来确实没有夏芙小姐好看。」仆人坦率地说,提到夏芙小姐,他一副骄傲的样子,看来那个小孩确实是整个夏芙家的天使。
「我会还的!」杰安斯恶狠狠地说:「你回去告诉那个只要审美不要常识的女人,如果我今晚从中央研究院活着出来,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她算帐!」
他说完豪言壮语,俐落地转过身,迈着大步,回到了他的地下建筑。
他顺着楼梯快步往下,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今晚真的可能死掉什么的,他只是觉得那些话说起来很酷。
他会顺顺利利的过完今晚,明天一交班,他就会坐马车到夏普家,好好和他青梅竹马的漂亮姑娘谈一谈。
他一边快步走下楼梯,一边心虚地握着袖口。
虽然是法师,但作为整个大陆最有钱的职业之一,有不少年轻法师在自己的袍子和饰品上打主意,街上时常可见镶金戴银的法师四处横行,更别提袍上缀着的那些蕾丝和宝石了。他一边这么自我安慰,一边打开值班房间的大门。
值班室很大。至少对于两个人是过大了,这种空间的利用方式是为了达到威严的目的,当你站在这里,可以充分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个人的力量,对于宏大的法术建筑不值一提。
而在这样的建筑中,他给自己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竟然是一个女式镯?他好笑地想,觉得自己真是被工作压力弄疯了。
他转过头,去看自己的书桌。卷轴散乱在桌面上,他小心地把它摆放整齐。一本书落在脚下,他把它捡起来,塞进书柜中。
可是在他扬手的时候,袖口滑了下来,露出里面的镯子,在一身白袍下格外刺眼。
一起值班的艾文刚走进来,立刻看到了这一幕——那镯子太显眼了,它的色彩和花纹显得格外有生命力,在这死神沉沉的空间里,宛如白布上的血滴一样。
那家伙立刻嚷嚷道:「你在哪里买的这个镯子,杰安斯?王都珠宝店吗?它怎么是女式的?」
在他进来的时候,杰安斯便已经迅速拉下了袖子,遮住手镯,还是引来了一大堆议论。这无聊的家伙,他恨恨地想,身为法师,他怎么总是能一眼看出别人衣服的款式是否时尚,或是香水是在哪家店里买的呢?
「这是个结界手镯,属于法器类,不是什么装饰品。」他解释道。
「可你为什么要买女式的?」对方偏执地问,「如果你有什么古怪的爱好,我一定保密……等一下,这不是今天夏普家宴会上那个小女孩的镯子吗?让我看下,简直一模一样,女孩们今晚有不少在讨论这件首饰呢——」
「离我远一点!」杰安斯尴尬地大叫,「你去夏普家了?今天是值班日,不是说不准去参加宴会,不许喝酒吗?」
「我才不听艾尔温的呢,他只知道管这管那,但是一点也不信任我们,只知道天天窝在图书馆。」艾文说。
「我觉得他好像在进行什么计画,可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杰安斯回答,很高兴扯开了话题。
「一点也没错!」艾文用力点头,「我不喜欢那家伙,在此之前我以为史蒂夫就够讨厌了,而艾尔温,他完全对这个机构视而不见!好像我们都是无关紧要的摆设似的,我受够这种傲慢了!」
「没错,这会让我们完全不能信任他!」
「所以你就戴了一个女式镯来以表示抗议?」
「够了,这本来就是雪丽做给我的镯子,之前她只是给那个叫夏芙的女孩顺便戴了一下!」杰安斯大叫。
「哦,夏普家女儿的手笔啊,她在器质魔法上确实挺有天分的。」艾文折衷地说,「她上次做的那个水晶结界现在还有人在讨论呢,至少是挺漂亮的。」
「那个水晶结界可不只漂亮。」杰安斯说。
「唔,可没人测试过它的硬度,我是说,雪丽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子——」
虽然大部分时间,杰安斯不介意和同事一起贬低其他的法师,但这件事关系到他的名誉,一定要誓死捍卫。
他严肃地说道:「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很多法师去测试了,他们想从外面打开它,可是没有成功。而这件事不为人知的原因是,那结界太坚固,以至于连待在里头的雪丽都没有感到它的颤动,我不吝于承认她是个器质魔法的天才,血祭之月已经到了,今晚是血月的顶点,黑暗力量最强的时候,这镯子代表了她的一片心意。她很关心我……并不是说我害怕什么,只是这种天才的礼物,我总有没理由拒绝吧。」
「你真是个幸福的人。」他的同事不知所谓地说,「可是她不是和齐维特家的那个骑士订婚了吗?」
「我们是纯洁的友谊!」杰安斯嚷嚷,他承认雪丽订婚时他有点伤心,不过种事他是绝不会承认的。
「从这个角度看,你倒确实挺适合戴这个小女孩生日时才会戴的饰品的,纯洁的法师。」艾文说。
「你什么意思?」
「那可是雪丽小姐啊,她那么漂亮,像太阳花一样。」艾文说,他走到杰安斯跟前,伸手抓住他的镯子,动作快得像剑士拔剑,「给我看看雪丽小姐的作品,这镯子像她一样精致——」
说话的瞬间,他已经按开了镯子的搭扣,看来对如何取下女式的镯子很有心得,杰安斯还没有反应过来,腕上一轻,法器已经被取下来了,拿在他同事的手中。
他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个镯子,一边大叫道:「还给我,混蛋——」
艾文没想到他这么激动,吓了一跳,手指一松,镯子落到了地上,它滚了个完美的弧度,撞到了门上,发现「咚」的一声,躺在地上。
门被打关,他们的顶头上司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表情像雕刻一样平板,正撞见这尴尬的一幕。
第八章 地狱
艾尔温眯起眼睛,俯下身,拾起那个女式手镯,放在手中细细磨挲。他的对面,两位年轻法师绝望地看着这一幕。
新院长仔细地看着那个镯子。他并不太喜欢首饰之类的东西,可是他从来没见过镶嵌得这么奇妙的花纹,好似它不是人工制成,而是自己长成的,冷冷地躺在他的手心中,却仿佛拥有某种截然不同的生命。
宝石的组合让他想起咒符,虽然这不是任何一种。在以前的某堂历史课上,他曾看到过一张画有最早光明系法器的图案,它们看上去有些微妙的相似,都有着让人惊讶的诡异和生命力。
「这是什么?」他问。
「那是一个……一个朋友送的……」杰安斯结结巴巴地说。
「是夏普家的雪丽小姐送的,她是杰安斯的青梅竹马。」艾文在旁边帮他说话。
「女式镯?现在的年轻人关系真奇怪。」艾尔温冷淡地说,把镯子收到腰间的口袋里,「没收了。」
「可是你不能——」杰安斯提高声音,可艾尔温鄙夷的表情让他硬生生把下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你真指望出了事,一个女式手镯能救你的命吗,法师?那你还不如死在这里好看一点。」艾尔温说。
扫视了可怜兮兮的下属们一眼,转身离开,留下他们瞪着空荡荡的门。
好一会儿,艾文终于咳嗽一声,说道:「他这话可不妥当,你可以到法师公会起诉他。」
「除非我不想在器质魔法界混了。」杰安斯沮丧地说,打开门,绝望地看着艾尔温和镯子消失的走廊,它空荡得让他难受。「这下雪丽的镯子可算完了,艾尔温一定会把它肢解掉,他看到什么法器都想肢解。」
「你和雪丽小姐没有发生的故事也不指望继续了。」艾文幸灾乐祸地说,「艾尔温就是这样子,他是个研究人员,根本不适合当院长,他说起话来不经大脑——」
「重点不是那个,那镯子很重要!」杰安斯说。
真该死,款式倒不影响镯子的效果,但是肯定影响它的严肃程度,如果它难看得要命,那它很可能是个古老的法器,而如果它既漂亮又流行,那一下子便从法器降格为了男女间的定情信物。
「你可以考虑去法师协会起诉他,但我不会替你做证。」艾文说:「艾尔温最近很焦躁,整天待在七层的大厅里,调试些古老的遗留物,连送饭上去都要惹他发脾气。」
「我猜是因为那个丢掉的小魔鬼还没有找到,从魔法界掌握巴尔贝雷特家的血脉开始,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下可好,历代没人犯过的错误却被我们给碰上了。足以名垂千史啊。」杰安斯说。
「我还从没见过那孩子呢,那些大人物把他藏在地底下,好像一见光就会让他爆炸似的。」艾文沮丧地说:「我调到地下区域时,本来以为有机会参观一下传说中最后一个魔鬼呢。你见过他吗,杰安斯?」
「见过两次。」杰安斯说。
「哦,他是什么样的?」艾文感兴趣地询问。
杰安斯知道这件事可以让他在朋友面前炫耀,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不太想谈它。
「他……很安静,就像个……像个蜡像似的。」他简洁地说,老实说,他根本没敢仔细看他。
「蜡像?这是什么形容词?」另一个人固执地继续问。
「唔,我是说,好像他的身体里没有灵魂,我们养的只是一个空洞的躯体,他那样子让人怀疑,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