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西塞禄(前106-前43),罗马政治家、律师、古典学者、作家;卡提林纳,公元前63年罗马政坛一次夺权阴谋的领导者。
《朗读者》10(1)
复活节的第一天我四点钟就起床了。那天汉娜是早班,四点一刻她便骑自行车去了电车停车场,四点半已经在开往施外青格的电车上了。她对我讲起过,去时车里是空荡荡的,要等回程才挤满乘客。
我在第二站上了车。我发现,第二节车厢空无一人,汉娜在第一节车厢里,站在司机旁边。我有点举棋不定,是上前面那节车厢去坐,还是留在后面,最后我决定在后面呆着。后面的这节提供了私人空间,可以拥抱,允许接吻。但是,汉娜却不走过来。她一定看见了我刚才在等车、上车,电车不是还特意为我停了片刻吗?但是,她仍旧在司机旁站着,跟他谈笑风生。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电车穿过一站又一站,没有人在车站上等车。连街道也是空落落的。太阳还没有升起,苍穹之下,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并排的房屋,停泊的车辆,翠绿的树木,开花的灌木,还看得见近处的煤气高塔,远方的隐隐山峦。电车开得很慢,恐怕是因为在电车运行表上,每次开动和停靠的时间都预先设定了,现在停靠的时间既然已经省下,行驶的时间就得拉长些了。我给禁闭在缓缓行驶的电车里面。起先我就那么干坐着,后来,我移到车厢前面的平台上,尽力想盯着汉娜看过去。她的后背一定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果然,过一会儿,她转过身子来,对我电光火石地看了一眼,紧接着又跟司机聊天去了。电车继续行驶。过了爱佩海姆站以后,电车轨道不是建在马路上,而是造在大街旁一条鹅卵石的长堤上。电车开得快些了,带着轨道车辆那种轰隆轰隆声,节奏齐整。我知道,这段路要经过好多地方,最后驶向施外青格。但是,我却觉得自己与世隔绝了,被人从俗世尘寰里面抛出来,从那片世人在其中居住、在其中工作、在其中相爱的世界里面。我好像命中注定,要在这节空空如也的车厢里,既没目的、也无止境地乘坐下去。
我忽然瞥见了一个车站,在空地上伫立着一间候车亭。于是我拉了一下招呼绳,那是售票员用来告诉司机停车或者开车的。电车停下来了。不管是汉娜,还是司机,都没有因为铃声而朝我看一眼。我跨下车门时,似乎觉得他们俩在看着我,而且在笑我。不过,我还吃不准。电车又重新开动,我一直注视着这辆电车,直到它开过一块洼地,接着消失在一座小丘后边。一边是马路,另一边是堤坝,我夹在当中,四周环绕着田野和果木,更远处有一片苗圃,其中有花房温室等等。这时,晨风清新,鸟语声喧,远方的苍穹之下,已经闪烁出玫瑰色的朝霞。
乘坐电车的这一段成了我的噩梦。如果后面的戏不是记得如此清晰,我真想把它当做一场梦魇来看待。我在那小小车站伫立着,倾听着鸟儿啼啭,观看着太阳升起,简直仿佛大梦初醒。但是,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也并不能使人感到些许安慰。更有甚者,会让你真实地意识到,刚才确实梦见了恐怖情景,也许噩梦中还隐藏着可怕的真理。我踅着步子走回家去,泪流满面,一直到走过爱佩海姆,我才止住哭泣。
我是步行回家的。我想搭便车,可尝试了几次都没搭成。等我约莫走了一半路程,有部电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乘客挤满车厢,在里头我没有看见汉娜。
我又去了,从十二点开始在她房前的楼梯平台上等她,我悲伤,我心烦,我恼怒。她却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又逃学啦?”
“我放假了--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
她打###门,我跟了进去,走进厨房。
“今儿个早上能有什么事儿?”
“你为什么假装不认得我?我原想……”
“你是说,是我假装不认得你吗?”
没想到她却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我的脸说道:
“是你根本不想认得我。你上的是第二节车厢,而你明明晓得我在第一节车厢里。”
“那么,我为什么在假期的第一天,就四点半爬起来,就乘车到施外青格去呢?我难道不就为了让你惊喜一下吗?我想着你会高兴,就上了第二节车厢……”
“多么可怜的孩子啊。四点半就爬起来了,而且,还是在你放假的日子里呢!”
我从来没遭受过她的冷嘲热讽,只见她摇摇脑袋,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为啥要乘车去施外青格?我怎么晓得你为啥不想认出我来?这是你的事儿,又不是我的事儿--你现在想不想就走?”
我简直说不出我当时怎样满腔怒火。
“这不公平,汉娜!你已经知道,你肯定知道,我是为了你才一起乘车的。你怎么能认为我是故意不认得你呢?如果我要故意不认得你,我又何必要跟你一起乘车呢?”
“行了!行了!我反正已经跟你讲过了,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儿,不是我的。”
她挪动了一下位置,这样,厨房的那张桌子就横在我们俩当中了。她的眼光,她的语音,她的姿势都不约而同地把我当做一个闯入者看待,并且要求我马上离开。
我却索###在沙发上坐下。她对我如此不讲情义,起先我要跟她讲讲清楚的;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跟她论理,她倒先向我发难了。这么一来,我就开始有点没把握了。是不是可能她是对的呢?客观上也许并不对,但主观上却是对的呢?也许她误解了我呢?她一定是误解了我!要不,难道是我伤害了她吗?无意之中伤害了她,违背意愿伤害了她,但终究还是伤害了她吗?
《朗读者》10(2)
“我很抱歉,汉娜!一切都搞拧了。我根本没想要刺伤你,可是看起来……”
“看起来?你想要说,看起来你把我给刺伤了?你根本没有刺伤我,你还不够格呢!现在,你难道还不想走吗?我干了一天活,我现在要洗澡,我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她看着我,是在敦促我快走。看见我并不动身,她于是耸了耸肩膀,转过身子,开始给澡盆放水,同时脱掉衣服。
最后,我站起身来,甩头走了。我以为自己会一去不回。可是,还没到半个钟头,我就又站在她屋子的大门口了。她把我让进去,我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我说到我的所作所为,说我不假思索,不想周全而又不知怜爱。我明白,她给刺伤了。我又晓得,她根本没有受到伤害,因为我还伤不了她。我还理解,我伤不了她,因为她不会允许我做出那样的行为。末了,她终于承认是我让她伤心了,我于是又充满幸福。看来,她也并不像她的表面行为那样无动于衷。
“你原谅我了吗?”
她点点头。
“你还爱我吗?”
她又点点头。“澡盆还是满的呢,来,我来给你洗澡!”
我稍后自己问自己,她在澡盆里把水留着,是不是因为她完全知道,我肯定会回去?她当我的面就###衣服,是不是因为她知道,这一幕已经深入我心,仅仅为了这个我也会回去?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只说明一点,她只是想在两人世界的碰撞争吵当中取胜,如此而已?于是,当我们做过爱,并肩而卧时,我才讲给她听,为什么我上了第二节车厢,而不是第一节,其中是有原因的。她逗弄我说:“小家伙啊小家伙!难道你在电车上也想跟我干那事儿吗?小家伙真是小家伙!”这么一来,引起我们争吵的缘由即使有的话,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但是,事情的后果却富有意义。我不但是在这场争吵里败下阵来。只要是一阵短暂交锋,她一威胁要将我拒之门外,对我掉头不顾,我就投降告饶了。在随后的几个礼拜中,我同她之间,即使短暂的争吵也一次都没有。她一开始威胁我,我就马上无条件投降。我故伎重演,把一切都大包大揽下来,不是我犯错也说是我不对,不是我故意也说是我有意。每当她冷淡生硬时,我就央求她,要她重归于好,让她宽宥原谅,求她爱我如初。有时我也会发现,她虽然冷淡僵硬,其实这两者也使她自己很苦恼。好像她自己也很渴望那一片温暖,那是我的抱歉、我的保证、我的恳求带给她的。我偶尔也想,她太轻而易举就把我打败了,我似乎于心不甘。不过,不管怎样,我都只能是情有独钟。
我同她却没法谈这方面的事儿。要谈论我们之间的争吵的话,只会引发新的争吵。有过那么一两次,我给她写了很长的信,她对此却毫无反应。我问起她,她马上就说:
“你怎么又来啦?”
。。
《朗读者》11(1)
复活节假期的第一天虽然出师不利,这之后汉娜与我却并没有因此而扫兴。实际上,四月的那几个礼拜里,我们俩还从来没有这样深感幸福过。我们的第一次争吵,或者广而言之一切争论,实际上都是言不由衷的。我们朗读、淋浴、###和并卧,一切打开我们之间的亲密之门的,我们都做对了。还有就是,她仍旧坚持那天是我不愿意同她打招呼。可是当我要证明给她看时,她又举不出更加根本###的反驳。至于说什么“那么,你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和我在一起!”这样的话,她自己也根本不想听到。
就这样,在复活节之后的那个礼拜,我们骑自行车出游了,在云芬、阿莫巴哈和米腾堡一连呆了四天。
这件事我跟父母亲怎么讲的,我现在已经忘记了。是说这次出游是跟我的朋友马梯亚斯一起么?要不就是说跟着一个什么团体出去么?或是说是去拜访以前的一位同学么?很可能我母亲像往常一样,对我表示不放心。而我父亲也跟平时一样,觉得母亲大可不必不放心。再说,我那时不是表现得出乎众人意料,正好把功课都赶上了吗?
生病期间,我的零用钱分文没动。但是,如果汉娜的费用也由我来出的话,这些钱就显得不大够了。为此,我卖了我的集邮邮票,是在圣灵大教堂附近一家邮票店卖出去的,那是惟一一家门口挂有收购集邮邮票招贴的店。一名店员把我的集邮册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出价六十马克收购。于是,我把我的王牌邮票指给他看。那是一枚方方正正的埃及邮票,上面印着金字塔,在集邮目录中标价四百马克!店员耸了耸肩膀,说我如果这么珍视这枚邮票,那还是自己保留着为好。我究竟该不该卖掉这些邮票呢?我的父母亲会怎么说我呢?我还是决定###痛割爱,便尽力讨价还价,说金字塔邮票如果真不值钱,我就自己留下来。这么一来,剩下的他就只肯出三十马克了。看起来,这枚金字塔邮票还是名贵的吧?几经交涉,我得了七十马克。我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可是,这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不仅是我一个人因为要出游而激动不已,让我有点奇怪的是,汉娜也从前几天开始就坐立不安了。她翻来覆去想着自己该带些什么日用必需品;我给她张罗了一个背包和自行车后座挎包,她就把行李在这两个包里反复倒腾。我想把设想的路线在地图上指给她看,她却闭目塞听地说:
“我现在定不下神来。再说,小家伙,你搞出来的总错不了。”
我们在复活节后的礼拜一出发。那天艳阳高照,而且一连四天都阳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