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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蒙儿蒙了。郝大地还在说：“美洲鹫的消化能力非常好，可以在九十分钟内消化掉一条蛇，如果反过来，让蛇消化美洲鹫，就得五个星期。火鸡更厉害，能把一枚子弹消化掉。”
古蒙儿忍不住了，她问：“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事？”每年大雪封山的时候，半年八个月没事干，就琢磨事儿，人也琢磨，鸟也琢磨。朗措看出古蒙儿受到了打击，想帮助她，他要给她出道脑筋急转弯的题目，朗措说：“什么人住在屋顶上？”
古蒙儿回答：“这还不简单，你们西藏人呀。世界屋脊嘛。”
朗措说：“也对也不对。是我们边防军。西藏人如今都生活在暖和的屋子里，边防军不行，站岗巡逻，得睡野地，执行观察任务。山上有雾，还有雪，还有雨，屋子里看不清，得上岗楼。所以，我们中国边防军人才是真正住在屋顶上的人。”
朗措说完，朱天明接过来说：“我说一个。什么人一会儿一个主意，一会儿一个主意，让人难琢磨，可不琢磨还不行？”
古蒙儿说：“机器人蓝色，和国际象棋大师对弈那个家伙。”
朱天明说：“错。是郝老兵这样的教官，还有肖连长这样的首长。一会儿要你向左，一会儿要你向右，你要不琢磨，就傻呆呆站着，蠢死了。”
娜叶和曹仁笑着看肖沐天和郝大地，郝大地撸了撸鼻头，肖沐天笑了。吴欢来劲了，他喊：“我来说。我们三排长问他女朋友什么时候嫁给他。他女朋友说，当太阳和月亮永远在一起的时候。你说，我们三排长有希望吗？”
古蒙儿说：“太阳和月亮怎么能在一起。你们三排长的女朋友是想吹。”
吴欢说：“错。我们三排长的女朋友是告诉他，明天就嫁给他。你想想，明天这个词，是不是日和月在一起，拆散它就不叫明天？所以我们三排长老是明天明天的念叨个没完。那天我问他，排长，晚上班会什么内容？他说，让大家说说明天的事儿。”
大家伙儿都笑，这回笑得开心。古蒙儿完全蒙了，他们怎么都喜欢这个？多戛向古蒙儿解释，他们在点上执勤，一上点一年，就两三个人，时间久了，怕呆傻了，就玩脑筋急转弯。
古蒙儿说不出话，有些犯愣，前面咕咚一声响，大家停下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娜叶，娜叶跌倒了，这回没爬起来，人是软的。众人纷纷上前，递水递药。曹仁把娜叶抱在怀里，为她做检查。“没事儿，是急性高原反应。”一边说，一边接过肖沐天递过来的氧气袋，替娜叶装上。娜叶醒过来，见大家都围着她，很不安，曹仁安慰她说：“没事，你还心慌，头疼头晕，乏力想吐，对吧？这儿有五千了，正常反应，别紧张。”
肖沐天在这个时候吩咐大家休息一会儿，十分钟以后出发，然后走到郝大地面前，“你别停下来。路有两条，过了这个山口，往上的一条别去。看看往下的路有没有人走过。按朗措两小时的路程，找地方宿营。”郝大地撩开雪往前走，九毛九先蹿了出去。古蒙儿说：“我跟你去。”郝大地站住，回头看古蒙儿说：“歇着吧，给他们说说鸟儿的事儿，说好了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学鸟儿，飞上一阵子。”
郝大地说完，踩着雪走掉了，人在深雪中一步一晃，九毛九蹿前蹿后伴着，像个进山收夹子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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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们必须下山（1）
（1）
黄昏近了，夕阳中，灰色的云朵像乱烟似的一缕缕从冈多则拉山峰上飘过去，大雪山的山顶上一个背风的低洼处。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玛尼堆，五色经幡在风中呼啦啦地响。宿营地借助一个雪堆的旧羊圈，郝大地领着吴欢和三个兵在搭帐篷。古蒙儿和娜叶坐在一旁的空雪地上收拾行李。朗措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向玛尼堆走去。稍远处的空地上，肖沐天把地形图装进行囊里，见曹仁脸色凝重地向他走来，问：“给朗措检查了？”
曹仁点点头说：“情况不乐观，坏疽创面在扩大，四五趾僵硬得厉害，是继发性感染。”
肖沐天从雪地上站起来，朗措今晚得保暖，明天他不能再走了，让他上担架，曹仁朝远处忙着的人看了看，他明白了肖沐天的意思，只是队伍人手多了，可需要照顾的也多了，杨扬体质很弱，娜叶算一个，还有古蒙儿，真能扛住的，也就他们几个人，能不能抢在大雪到来之前翻过大雪山还说不定。
肖沐天理解曹仁的顾虑，就安慰他说：“老曹，今天上路后耽搁了一会儿，但速度不算慢。大雪山说起来可怕，其实原居民世世代代都打这儿过，以前部队的老前辈也打这儿过过。预报说，大雪到达磨多山一带还有三四天，明天我们会有一个难关，大风口，只要能过去，后面的路就容易了。最迟后天傍晚，我们能赶到朗则，你也别太担心。”
曹仁听肖沐天这么说，放心多了。郝大地正指挥兵们把帐篷支起来，肖沐天过去，搭把手。郝大地说：“我胳膊疼得厉害。”又补充，“没说你掰的。气候异常，大雪可能提前下来。明天必须通过大风口，否则大雪一到，只能回头了。”
肖沐天抬头，天空很近，乌云被风撕成一缕缕地往他身上撞。或者说，他就在天上，和乱云在一起，他的感觉变得有些凌乱，也在担心大雪会提前下来，他甚至不敢去设想大雪提前的后果。肖沐天的视线在乱云中模糊起来。
这时，古蒙儿踏着积雪走到朗措身边。朗措回头，冲古蒙儿笑。“这儿真美。”古蒙儿说。古蒙儿是说玛尼堆、经幡，以及被它们镶嵌着的大雪山。她说美，不只是风景美，是她的眼睛，它能看见它们，这对她来说，比什么都美。因为如此，她尤其地睁大了眼睛，口气里有些伤感。
朗措便告诉古蒙儿，他之所以要做一名军人，就是因为高原是地球上最美丽的地方，是世界的菩提境界，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它永远美下去，他想保卫它，所以才当了兵。
朗措的话一时让古蒙儿感动，多戛颠颠地跑过来了，古蒙儿搀扶着朗措，带着多戛离开玛尼堆。他们在一处空雪地上，朗措和三个兵众绿捧红地围绕着古蒙儿，又说又笑地争看照相机。吴欢落落寡合地抽动一下鼻子，转过身。肖沐天胳膊上环着一堆绳索站在吴欢身后，吴欢喊了一声：“首长。”
肖沐天让吴欢找他们一起玩去，别那么拘谨，吴欢不愿意去。吴欢帮肖沐天撑绳索，却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边热闹的兵，开始挽绳索了，他和肖沐天说闲话，不过肖沐天看得出来，吴欢打不起精神来，肖沐天有些不解，吴欢缠着要跟上他们，为什么又会不高兴呢？
吴欢告诉肖沐天，他主要是责任大，老分心。不光分心娜叶，还得分心连里，大棚里的冬瓜会不会烂苗，辣椒会不会长虫子，番茄会不会让山鼠啃掉等等。肖沐天似听非听地任吴欢说些杂七杂八的事，过了好一会儿，肖沐天突然问吴欢：“你们副指导员牺牲的事，连里为什么不让说？”
第七章 我们必须下山（2）
吴欢傻了，愣在那儿，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肖沐天的问题，愣了一会儿，开始言不由衷地说什么连里开支委会，一连开了五次。不，是七次，副指导员说，不，指导员说，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一定得做好娜叶嫂子进来的各项准备工作，要像执行战备任务一样，保质保量。
肖沐天轻轻拍了拍吴欢的肩膀，他从吴欢的眼睛里已经看出来了，吴欢又在说假话，他从吴欢手中取过挽好的绳索，走开了。吴欢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肖沐天走远，自言自语地说：“然后，我说了你又不信。”
古蒙儿在无意中看见郝大地在远处宿营地的牛粪火堆前发愣。她从行囊里掏出另一架带长焦的照相机，交给朗措，让他拍两张玛尼堆，再拍两张乱云，手动的，得聚焦。然后她起身朝郝大地走去。
郝大地手中的固体燃料被一只手拿走，他醒过神儿来，是古蒙儿。古蒙儿点燃牛粪，一股青烟冒起，郝大地熟练地拢堆，牛粪火很快燃起来。
古蒙儿问郝大地：“怎么一上雪线，你就丢下别人一个人往前走？”
郝大地朝肖沐天望去说：“去问那家伙，他布置的。”
古蒙儿又问：“有人摔跟头你也不管，也是他布置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呀？”郝大地看一会儿古蒙儿，起身架锅，从一旁搬过刚取来的冰，用一把军用匕首砍成块，把冰块放进锅里。古蒙儿取过干粮袋，发现袋子里有一只金属酒壶。
郝大地不知道古蒙儿是如何说服肖沐天让她留下来的。看着古蒙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郝大地有个预感，古蒙儿这次回来，是自投罗网，逃不掉了，他太清楚肖沐天了，肖沐天属于容易迷惑女孩子那一类男人，特别会来这一套，基本上是核辐射，杀伤性太大，女孩子一旦陷进去，结果会很难看也很心伤的。郝大地很正色地对古蒙儿说：“这人生的大事，不能有半点含糊。”
古蒙儿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那么高的海拔，没能拦住她银铃般的笑声，她总算弄明白了郝大地的意思，他以为她会爱上肖沐天。郝大地预感这是迟早的事。
古蒙儿好容易止住笑，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去揭锅盖。郝大地挡住她说：“别揭。压力不够，两个钟头能洗手就算不错。我可是同情你，爱听不爱听，我就这个词儿，你别不当一回事儿。”
古蒙儿不笑了，正色地说：“大地，这话要别人说，我会受不了。从小我爸就告诉我，让人仰着头看你，别让人同情，我一直是这么做的，而且做得非常成功。可你说这话吧，我挺受用，好像我愿意接受你的同情，你说怪不怪？我不是有毛病吧？”
郝大地坏笑，拿刀尖指着古蒙儿的鼻子晃悠，却不笑出声，嘴咧得大，像演无声电影。他很清楚，古蒙儿对他的喜欢是属于欣赏，他也很清楚，不喜欢他的姑娘有两类。第一类，害怕喜欢上没退路，这辈子交代了，古蒙儿不属于这一类。第二类，害怕喜欢上惊喜无穷，这辈子也交代了——心脏受不了，古蒙儿也不属于这一类。他以前一个大学同学，好姑娘，她有爱人，她就说过她喜欢他。那个时候他特别感动，给她寄过好几次虫草，花掉他好几个月薪金，事后一想心疼死了。
古蒙儿格格地笑，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难再爱的人，和鸟儿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对人真的很失望。
古蒙儿和郝大地有一句没一句半真半假地说着自己的情感经历，然后问郝大地：“只是，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你是最优秀的军人，命运却一直在毁你，而你也在帮助命运毁自己。”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七章 我们必须下山（3）
郝大地警觉地抬眼，他知道这肯定是肖沐天告诉古蒙儿的，只有肖沐天会如此清楚明白地看他。
郝大地问古蒙儿是不是肖沐天告诉她的，古蒙儿否认，说是她自己听到的。古蒙儿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替肖沐天掩盖，只是她还在好奇肖沐天和郝大地背着对方神神秘秘打电话，她想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