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人- 第28节

　　第三天上午，来贵家站在自家刚盖好的新院里真是百感交集：“多少年了，自已带着孩子们走过了一座座火焰山，也该时来远转了，如今胜利了，虎儿有出息了，要是龙儿活着的话有多好”想到这里来贵家心里有点黯然，她默默地出了新院，回到家里来到西屋柴房门口，打开门进了柴房，柴房里静悄悄的，疯来贵正在土炕上睡觉。柴房和厨房本来是一座屋，为了干净从中间用秫秸和泥巴隔成两间屋，怕来贵自个在柴房里冷，厨房里的炉灶和柴房里来贵睡的土炕是通着的，这样做饭时的火正好烧炕。

　　屋里空间小，再加上窗户门上都糊上了纸，屋里并不很冷，疯来贵呼吸均匀地睡在炕上，脸上还红朴朴的，来贵家为丈夫往上拉拉被子静静地看着丈夫，睡着的丈夫象个好人，虽然这几天忙的没顾上他，胡子长的有点长了，但脸还是白白的，圆圆的脸，眉清目秀，只有眼睛下方的眼袋说明来贵也老了，看着看着四十多年来的一募募浮现在眼前：从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到一个英俊的少年，从一个体贴的丈夫到一个疯子，32年了往事不堪回首，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脚窝。

　　她轻轻地摸着丈夫的脸喃喃地说：“来贵咱虎儿有出息了，是咱庄的一把手，是村委主任，党支部书记，咱刚盖好了屋，过了年就娶媳妇了，你快当老公公了，只可惜咱那龙儿，多好的孩子唉！”说着说着把脸贴在丈夫脸上一串泪珠落在丈夫的脸上，疯来贵猛地坐起来喊：“多姑，多姑”。

　　来贵家抬起头抱着丈夫：“来贵，来贵你咋还不醒醒啊！老天啊！”“娘你干啥那？”玉儿听见声音进了柴房。

　　来贵家忙擦擦眼泪说：“呒啥，我来看看你爹，你去烧点热水，我给你爹刮刮胡子”。

第五章（1）（2）
第五章

　　（1）

　　转眼年到了，本地的风俗过年要请过世的人回家，俗称请老的。

　　往年一是家里穷置办不起，二是没那个心情，多少年了来贵家从没请过老的，只在年初一时到来荣家去给祖先们磕个头，今年一是日子好过了，二是龙儿才去世头一年，来贵家在集上买了两条黄河鲤鱼，二十九下午她又恨心杀了自家那只打鸣的大公鸡，褪好毛挖去内脏，又炸了两张粉皮，放到两个大盘子里，然后把昂首挺胸的大公鸡放到炸好的四边翅起的粉皮上，把一条大鲤鱼炸的两头翅起，象要飞起一般，放到炸的象莲花的粉皮上，摆上四干四鲜八小碟供品，外加四大碗熟食，一壶酒，两根红蜡烛一个香炉，香炉里面放着一炉小米，小米上面插着三根香，摆好这些东西，来贵家拿着几刀纸，领着梅子和两个女儿出了门，一路上嘱咐道：“梅子待会到了龙儿的坟上咱可不能哭，阴间阳间是一样的，龙儿死了咱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咱们，大过年的让他看到你哭，他会不安的记住了吗？你们谁都不许哭”。梅子点点头；香儿，玉儿也说记住了。来贵家又吩咐道：“到了坟上梅子香儿你给龙儿烧纸，我给你爷爷烧，玉儿给豹儿烧，到时候就说：是让他们回家去跟咱们一块过年”。

　　娘儿四个说着话来到赵家的祖坟上，梅子跪在龙儿坟前，刚点着纸两行泪已扑打打落在坟前的黄土上。

　　香儿用手轻轻碰碰梅子悄悄地说：“姐你别哭娘刚才说啥来着”

　　梅子擦擦眼泪哽咽着说：“龙儿哥哥咱回家过年了，回家过年了”

　　娘儿四个烧完纸，来贵家悄声说着：“龙儿，豹儿跟娘回家过年了，回家过年了”。

　　一路上嘟嘟哝哝的就好似两个孩子真的跟着他们回来一样。

　　娘儿四个回到家，来贵家嘟哝着点上香，点着红蜡烛把老的轴子挂在桌前的墙上，带领孩子们在桌前的垫子上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　

　　虎儿回到家见到桌上的摆设说：“娘你摆这个干啥？这是封建迷信，现在不兴这个了”。

　　来贵家气呼呼地说：“啥叫封建迷信俺不懂，老辈子传下来的都这么着，你哥哥又是头一年，我要请他回家过年你少管”。

　　虎儿知道娘心里想着哥哥不好受，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2）

　　娘儿四个包好水饺天就黑了，来贵家把下好的第一碗水饺端到供桌上轻轻地说：“龙儿，豹儿你们吃包子吧！你们小的时候咱家穷吃不起肉馅的包子现在咱家有了，娘包了猪肉白菜包子，你们吃吧！”说完用衣袖擦一把眼泪，回到厨房里又端了一盘子包子来到柴房里。

　　点上灯见疯来贵还在对着草人发威，来贵家把包子放到炕上哄着来贵说：“龙他爹畜生早就被咱们打死了，解放了咱虎儿都成村委主任了你醒醒吧！”。

　　来贵却忽然抓住妻子的胳膊呆呆地说：“多姑多姑”。

　　来贵家挣脱丈夫的手跑出来，来到北屋供桌前默默地祷告：“龙儿啊！你活着是人，死了是神，你在天有灵的话让你爹醒过来吧！娘求求你了！”说完呆呆地站在漆黑的屋里闭上双眼心中默默地说：“龙儿你来家了吗？你要来家的话让娘看看你吧！。

　　“娘！你干啥那？”虎儿回到家看到娘站在屋里发呆问。

　　来贵家猛地想起来：“虎儿快去看看你爹，我刚才给他端了一盘包子去，给他点着灯了别出事”虎儿忙跑着进了柴房。

　　疯来贵正在柴房里吃水饺，虎儿松了一口气，一声爹还没出口，疯来贵放下手中的包子冲过来照着儿子就是一拳：“我打死你个畜生！”。

　　虎儿忙一闪身躲开，他怕娘伤心没敢吱声＂噗＂吹灭了灯，逃出了柴房关上门。

　　梅子包完包子却吃不下，他怕别人担心应付着吃了几个包子出了厨房，来到北屋，上房里没人她默默地站到供桌前喃喃地说：“龙儿哥哥，你回来了吗？娘说阴间阳间都一样，你在阴间过的好吗？你想我吗，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要是回家来的话，夜里来找我给我托个梦好吗？”说完她回到东厢房自已屋里关上门上了炕，静静地躺在炕上。闭上眼等着她的龙儿哥哥来找她．

　　外面的鞭炮声还在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她闭上眼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从十四岁龙儿救自己开始，到为龙儿哥哥发丧，一庄庄一件件，在脑海中浮现，泪水打湿了枕头，她猛地想起了葛指导员的话，强迫自己不哭“龙儿哥哥是为劳苦大众谋幸福而牺牲的，他一定是看到我哭不高兴了．对一定是”想到这里她擦干眼泪，心中默默地祷告：“龙儿哥哥我不哭了你来吧！来吧！，她擦去眼角的泪，咬牙忍着不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见她的龙儿哥哥笑嘻嘻地站在自己炕前；自己猛地坐起来，龙儿却转身走了，梅子急的喊出了声：“龙儿哥哥你回来回来”喊声惊醒了自己，原来是一个梦。看看屋里还黑着；她又合上眼，希望能再梦到她的龙儿哥哥。

第五章（3）（4）
（3）

　　过年最高兴的应该是孩子，今年是民儿过的最高兴的一年，年三十晌午，第一次吃到了鱼，和羊肉丸子。小馍馍要吃多少有多少，真是太好吃了，吃的十二岁的小民儿摸着肚子直喊：“撑死我了！撑死我了”。　　　　　　　

　　香儿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笑他没出息，他拍拍肚皮，笑着跑出去玩了一下午，消化掉了中午的饭，晚上又吃的猪肉白菜馅水饺，这可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带肉的水饺，那个香就别提了他一气吃了两大盘子。笑得玉儿直喊他猪八戒，吃完饭把碗一推就跑了，娘在后边喊：“早点回来”来字没说完人早没影了。

　　虎儿吃完饭也出去了。

　　还是闺女疼娘，吃完晚饭帮着娘收拾完碗筷，香儿忙着和面玉儿忙着剁白菜，边干活边和娘说着闲话，哄娘开心。

　　和好面调好馅，娘儿三个在灯下包饺子，来贵家赶皮，姊妹两个包，香儿边包饺子边笑着说：“不怪民儿吃那么多，这带肉的包子就是香，娘咱家还是第一次吃猪肉包子来”。

　　来贵家笑着回答：“可不是咋的以前是你爷爷会过日子，啥不的买肉，后来是咱家太穷买不起肉，现在好了咱也吃上那鱼肉了，这还真是托共产党的福”。

　　玉儿也插话说：“娘明年俺二哥娶了媳妇就更好了，那天听奶奶说新嫂子可能了，上炕一把剪子下炕一把铲子，娘你就等着享福吧！”　

　　香儿也想起了什么抢着说：“娘你知道吗？那天俺见着没过门的嫂子了，长的可俊了”。

　　玉儿忙问：“长的啥样？”。

　　香儿回答：“那个子长的和娘差不多高，不过腰身比娘可苗条多了，比我高半头，瓜子脸，单风眼，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小嘴，说话叭叭的，那天镇上开会她还在大会上发言来，我二哥的眼都看直了”。

　　玉儿调皮地说：“是吗，等二哥回来羞羞他，那天奶奶领着媒人来给他说媒，他还装样”。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媒婆说的和葛指导员说的是一个人”香儿捂着嘴笑起来。

　　“唉”来贵家长叹一声：“那天虎儿不高兴，还不是因为你大哥刚死时间不长他心里不好受，你大哥从十二岁就卖馍馍，顶家过日子，俺孩子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福”说着说着不觉泪已滴到面板上。

　　香儿见娘伤心忙把话题差开：“娘你不是会作诗写对子吗？待会你写副对子，写几个福字，我贴到咱家大门上去”。

　　来贵家也觉的大过年的自己不该说这个，忙用衣袖把泪擦了说：“你娘这点墨水都让苦日子磨呒了，写对子我还真得好好想想”沉呤了半天她终于想出上联：改朝换代行新运；下联是是……。

　　没等她说出下联，民儿不知啥时已进了厨房，听到娘的上联后对出了下联：“翻身不忘毛主席！”。

　　“行！行！行！不孬不孬俺民儿也成才子了，这几年的学没白上”。来贵家赞赏地看着小儿子说。“那横批哪？民儿你再想想”。

　　小民儿得意地说：“有了这横批就是：新春纳福”。

　　“行！行！不孬、不孬，我们都忙着，你把这对子写出来，再写几个福字行吗！”。

　　“行！”听了娘的赞赏民儿不知有多高兴，他忙跑到上房东半边自己和二哥的房间里。拿出毛笔和贴标语用的红纸放到里屋炕前的小桌上写起来，写一张看看歪歪斜斜的实在拿不出手撕了，再写一张胳膊腿不紧凑，张牙舞爪象螃虾爬的更没法让人看，撕！一连写了好几张费纸扔了一地，气的他扔下笔跑进厨房喊：“娘你写吧俺写的不好看”。

　　玉儿挖苦道：“放了假光知道玩，让你好好地学习还说都学好了，这下没本事了吧！”。

　　“啥啊！俺学的都是铅笔字，和钢笔字，老师没教咋写毛笔字”小民儿分辩道。

　　来贵家接着训道：“你娘还没上过学来，不好好学习还嘴硬”。

　　“哎！”小民儿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逗得香儿玉儿都笑了。

　　来贵家也笑着说：“还是我来吧！”说完，洗洗手上的面，来到堂屋里，掀起东面小门上的布帘，进了儿子的卧室，提起毛笔蘸上儿子准备好的墨，一挥而就，民儿佩服的五体头地，连连说：“娘写的字真好”来贵家写完对联又写了十来个福字放到桌上，来到厨房里用勺子头打了点浆糊。把对联贴在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