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君公子先睡去吧。即使不能清醒,他也仍旧活着。我们便有足够多的时间寻找万全的医治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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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飞扬走进房间,看到虚弱不堪的君书影却不在床上,而是坐在雕饰简洁的窗棂前,把麟儿抱在膝上,教着他玩弄他的银针暗器,被难以忍受的睡意和体内的尖锐疼痛折磨得微微发红的双眼却没有失去光彩。
他一只手穿过麟儿腋下,搂在他的胸前,专心至致地低声讲解着什么,毫无血色的脸庞被窗外一尺多厚的积雪反射进房间的银光映衬着,白得几乎透明。
楚麟虽然年纪小,虽然对君书影的身体担心得不得了,此时顶着两只被泪水浸红的眼睛却忍着不哭不闹,安静地依偎在君书影的怀中,片刻不离地相陪着,用自己的方法表达他幼稚的安慰。
楚飞扬站在门前看了片刻,才走进去,将麟儿抱了起来,微微笑着道:“麟儿,我和爹爹有话要说,自己出去玩好吗,去找小松师叔吧。”
麟儿恋恋不舍地看了君书影一眼,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道:“那阿爹讲完了话,要快点叫我回来。”
楚飞扬笑着应了,将他放在地上,麟儿便飞快地跑走了,还不忘将房门关紧,隔绝外面刺骨的冷风。
只剩下两人时,楚飞扬蹲到君书影面前,拉住他的手,疲倦极了似的把脸埋进了君书影的掌心。
“飞扬?你怎么了?”君书影开口问道。短短的几个字之间却夹杂着两道粗重的喘息,沈重无比的眼皮在每一次眨眼时合在一起之后都不想再睁开,极度的困倦使得身体似乎非常缺少空气,无论多么用力地呼吸都觉得胸腔憋闷得难以忍受。
楚飞扬没有立刻回答,沈默了片刻之后才道:“书影,你相信我吗?”
君书影的手指动了动,略微冰冷的温度让楚飞扬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指尖划在脸上的触感。
“当然相信。”
“可是我不敢相信我自己了!”楚飞扬猛地说道,低哑的声音里带着惶惑和痛楚,话音的末尾消失在压抑的呜咽里,“书影,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如果我错了怎么办,如果你再也醒不来了,我该怎么办?!”
君书影闭上双眼,神思立刻就有些恍忽,直到混乱的真气四处冲撞带来一股股尖锐的疼痛,才迫使他重新恢复清醒。
“飞扬,我相信你,只信你。”君书影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再一次轻轻地说道,混乱的大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复杂的问题。
楚飞扬单膝跪了下来,向前伸开手臂,紧紧地揽住君书影的腰身,良久。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君书影因为体内的疼痛而不时微微颤栗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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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作乱的真气被温柔的抚平,巨痛慢慢褪去,坚持了许久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潮水一般的黑色睡意扑天盖地地涌了过来,瞬间淹没了一切神智。
“飞扬……救……我……”双眼慢慢闭上的时候,君书影的双唇微微地动了动,吐出了低不可闻的几个字。
楚飞扬将君书影抱在怀里,慢慢地放到床上,眷恋地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低声道:“书影,我一定会救你的,你现在好好休息吧。”
楚麟再次见到君书影的时候,楚飞扬正在抱着他往牧江白指点的密室走去,那里有牧江白当初从麒麟岛带出来的珍奇的寒玉床。
楚麟对于他的阿爹没有履行承诺叫他再来陪爹爹说几句话感到分外委屈,许久都不愿意理会楚飞扬,一直守在床前,担忧地看着睡梦中安详无比的君书影。
楚飞扬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君书影还会再次醒来,像往常一样。三天之后他却彻底不再期盼了。
大雪纷飞的寒冬季节渐渐过去,干枯的枝头抽出绿芽,山谷中处处都是渐次苏醒重生的勃勃生机。
除了仍在密室之中沈睡的君书影。
两个月过去,楚飞扬只在最初的三天彻夜不休地守在君书影身边,第四天时他便向牧江白辞行。
他要去找元晴。他们所有人当中,只有元晴一人潜心修炼了二十多年才练成了这功力,他对它的了解一定比其他人都要深得多。
楚飞扬平静的表面之下所掩盖的几欲疯狂的极端心理让牧江白十分担忧,他却无法阻拦他。
靠着他在东龙阁残留的典籍之中寻找治病救人的蛛丝马迹进展实在太过缓慢,他们对这古怪至极的东龙阁心法都知之甚少,漫无目标的寻找太过徒劳。牧江白不得不承认,找到他的师弟才是最快捷的解决方法。
“飞扬,答应为师,不要伤害他。元晴他本性不坏,这一切也并非他所愿——”牧江白将楚飞扬送到山谷的出口,最终还是忍不住叮咛道。
楚飞扬微微眯起的双眼流动着意味不明的波光,他的声音却有些过于平静:“师父请放心,我还要靠他救人,一定不会让他死了。”说完再不等牧江白开口,掉转马头向谷外奔去。
楚飞扬并不知道元晴在哪里,但他知道那帮助元晴的老太婆是天山派的人,他首先便快马加鞭赶往天山。
天山之颠依旧冰天雪地,在一处险崖陡壁之上赫然生着一簇洁白如雪的雪莲花,在苍翠欲滴的绿叶映衬之下尤如高傲的仙子在风雪中招摇。
一抹略显纤瘦的人影正在危崖之间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狂暴的寒风之中,山颠上那朵莲花的一痕绿色在一片洁白之中仍旧显眼。
那人似乎一脚踩滑,悬挂在陡崖之上的身影猛地一阵摇晃,几欲被风吹下深谷。正在此时,一道黑色的人影猛然间凌空而来,迅疾地飞到紧贴在崖壁上的人的身旁,一只大手牢牢地扶住了他。
“其铮,你身子还虚弱,何必这么逞强?!你想采什么药告诉我,我去帮你采来就是了。”
说话的人正是傅江越。此刻他伪装成江三时的那一把乱糟糟的胡须早已不见,黑硬的长发也整齐地束在脑后,斜眉入鬓,露出一张英俊不凡的古铜色脸庞。
他被苏诗想废掉的武功在苏其铮的医治之下也渐渐恢复了大半,尽管天山上的人似乎都不怎么欢迎他,他却依旧理直气壮地留了下来。
苏其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我们天山上的这些珍奇药草都是有灵性的,要是被你那粗拙不堪的手碰了,药性也该去了大半。你看看那朵雪莲,知道什么叫高岭之花么?那是我天山上最珍贵的东西,你这种粗鄙之人就别肖想了。”
苏其铮语带双关地讥讽他,傅江越怎会不知,苏诗想此时就是苏其铮心中最高洁最不可侵犯的那朵高岭之花。只是那些讽刺对他全无作用罢了。
这口上从不饶人的俊美青年,此刻依靠在他怀中的身体却温暖又柔软顺从。只因为如此,傅江越就可以完全无视他那些口是心非的唇刀舌剑。
但却除了一点,是让他比较难以忍受的——
“其铮,你身体不好,不要爬那么高!”一道温和的声音被内力裹挟着穿透了呼啸的风声送到崖壁上的两人耳边。
苏其铮眼睛一亮,向下喊道:“哥,我这就下来,你接住我啊!”说完一把挣开傅江越的手,就向下跳去。
傅江越气急败坏地一踢崖壁,也向下飞去。当他双脚踏上地面的时候,正看到苏其铮靠在苏诗想的怀中,拧着眉毛装模作样地表示身体不适。苏诗想一脸温柔的笑意,无限制地放任包容这个和自己长着同样一张脸庞的弟弟向他撒娇装痴。
傅江越走到两人面前,不自在地哼哼了两声,却像以往一样遭到了完全的无视。
这就是让他感到难受的事情。
他无法接受诗想对任何人亲密无间,无法接受任何人触摸诗想,即便是其铮——偏偏这两个兄弟在一起的时候最是腻歪个没完没了。
“其铮,你根本就没事,别老故意让你哥担心。诗想,你穿得这么薄就跑出来,也不怕冻着。”傅江越严肃地说道,一边想借机把苏诗想拉到自己怀中温暖一下,却无奈地又被苏其铮抢先了一步,两人互瞪的视线隐隐含上了一股火药味。
面对这几乎天天都要上演一场的戏码,苏诗想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三人一边吵吵闹闹着一边向门派走去,刚走到半路上,却见远处两条人影飞奔到近前,其中一名粗喘如牛的弟子向苏诗想道:“掌门,山脚下有人硬闯!弟子们拦不住他,他已经正往山上来了!”
苏诗想微微一惊,他便和傅江越两人施展轻功先回派里,让两个徒弟护送苏其铮慢慢地走回去。
两人回到门派时,便看到了那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只是他此时略嫌冷酷的表情却与曾经的宽厚豁达大不相同了。
“楚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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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想到君公子竟要承受这样的苦难,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和其铮而起,我愧对君公子。”听了楚飞扬简单明了地说明来意之后,苏诗想只觉得自责又愧疚。
楚飞扬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傅江越,却向苏诗想道:“这整件事情与苏掌门无关,掌门无需自责。我来天山只是想找到那个老太婆,只有抓住那元晴,才有救醒书影的可能。”
那一眼让傅江越知道楚飞扬大概对他生出了些恨意。他这一生惟独在乎的人就只有苏家两个兄弟,前半辈子嗜武成痴,他连自己的命都毫不在乎,又哪里在乎别人是不是恨他嫌恶他。
可此时被一个向来磊落豁达心胸宽广的大侠所怪罪的滋味,竟然是非常不好受的。
傅江越向楚飞扬道:“楚大侠,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二人。不管你需要什么,我傅江越必定全力相助。若君公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便以命相赔!”
楚飞扬冷哼一声:“傅江越,你最好是祈求书影他平安无事,否则只要你以性命相赔也太便宜你了。苏掌门,我现在别无所求,就请你把那个老太婆交给我吧。”
苏诗想虽然对那个无情无义的师娘也甚是失望,可是看到楚飞扬隐含戾气的神色,他却又有些担心起来。
傅江越却道:“诗想,你不要再管那个老太婆了,光是她在麒麟岛上对你做的事情,她就死有余辜。况且现在是要救君书影的性命——”
原本还在犹豫的苏诗想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叹了口气,看向楚飞扬道:“我答应你。”
自从众人从麒麟岛上回来之后,那老太婆便很少在人前露面。虽然苏诗想对她的态度仍旧算得上尊敬,他的身边却还有一个苏其铮和傅江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对付她。
尤其是那个苏其铮,虽然生着和苏诗想相同的一张脸,笑起来时更像是纯真不通世故的孩子,但骨子里的性情却极端又尖锐。她毫不怀疑,苏其铮绝对不会顾及她作为师娘的身份,随时都会取她的性命。
她还能够给予一丝丝信任的人,就惟有苏诗想一人了。
所以当她被苏诗想巧言所惑走出藏身的秘室,落入他设下的圈套之中,看着阴沈着脸色的楚飞扬和同样表情不善的苏其铮傅江越一起从远处走向她的时候,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瞪着苏诗想:“诗想,你竟然敢骗我!”
“师娘,只要你说出元晴的下落,我保证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苏诗想面色平静地说道。
老太婆闻言却只是阴阴地一笑,狠狠地向苏诗想呸了一声,怒道:“苏诗想,我本以为你是良善之人,原来也是一个卑鄙小人,陷害我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算什么本事!好歹也是我看着你长大的!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死老太婆,你住嘴!”苏其铮走到近前冷冷道,“你也配说良心二字?就冲你顶着师娘的身份,我哥哥这些年来孝敬你的也够多了!你却是怎么对待我哥哥的?!我哥哥把你当长辈看待,我可不在乎。你若识时务,就好好回答我哥的话。”
那老妪此时手脚都被束缚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