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姑娘关上了百叶窗里面的窗子。
随后她到角落里去拿她刚才藏在那儿的蜡烛。
这时候蜡烛照亮了阿梅莉的脸庞。
刚刚进来的年轻人发出一声惊叫;阿梅莉满脸都是泪水。
“你怎么了。”年轻人问。
“太不幸了!”年轻姑娘说。
“哦!看到你叫我来的信号我就有点儿料到了,因为头天晚上我们已经见过面了……那么,你说,这个不幸是不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差不多。”阿梅莉说。
“至少,我希望,这个不幸只对我一个人有威胁,是吗?”
“对我们两个人都有威胁。”
年轻人的手举起来擦额头上的汗。
“啊,”他说,“我有勇气。”
“如果你有勇气听到底,我却没有勇气把一切全告诉你。”
这时候,她从壁炉上拿起一封信。
“你念吧,”她说,“这是今天傍晚收到的。”
年轻人拿起信,打了开来,马上看一看签名。
“是德·蒙特凡尔夫人写来的。”他说。
“是的,罗朗有一个附言。”
年轻人念了起来:
“我亲爱的女儿:
我希望我告诉你的消息能使你跟我和我们亲爱的罗朗知道这个消息时一样快乐。你曾经对他是否有一颗心表示怀疑,你还说他就像伏冈松①工场里制造出来的一架机器的约翰爵士,他承认你对他这样的判断一直到他看到你以前是完全正确的,可是他坚持认为,从看到你以后,他确确实实已经有了一颗心,一颗热爱你的心。
我亲爱的阿梅莉,在他那彬彬有礼的贵族气派中,你已感受到了即使你母亲的眼睛也看不出的温柔的情意。
今天早晨,在和你哥哥吃早饭的时候,他正式对你的哥哥求亲,说要娶你。你哥哥非常赞同这个建议,可是他起先什么也没有答应。在罗朗去旺代以前,第一执政曾经讲起过,你的婚事要由他作主;因此第一执政想见见塔兰爵士,第一执政见到了他。塔兰爵士虽然由于民族自尊心的缘故,态度上有所保留,却一下子得到了第一执政的恩宠,甚至当场就给了他一个任务,派他到他舅舅格兰维尔勋爵那儿去。塔兰爵士顿时就回英国去了。
我不知道约翰爵士这一次要在英国呆几天;可是他回来以后,肯定会请求得到允许以你的未婚夫的身分来见你。
塔兰爵士还年轻,相貌堂堂,非常富有;他在英国有非常高贵的亲戚;他是罗朗的朋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更有权利得到,我决不是说得到你的爱情,我亲爱的阿梅莉,而是得到你的深深的敬意。
现在,再说两句其他的话。
第一执政对我、对你两个兄弟都很好,波拿巴夫人传话给我说,等你结婚以后,就叫你到她身边去。
问题是要离开卢森堡宫,住到杜伊勒利宫去。你是不是懂得这种改变住址的全部意义?
你的母亲,她爱着你。
克洛蒂尔特·德·蒙特凡尔”
①伏冈松(一七0九——一七八二):法国机械师。
年轻人接着就念罗朗的附言。
附言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妹妹,你已经看过了我们的好妈妈写给你的信,这件婚事从各方面来看都是合适的。不能再做小姑娘了;第一执政希望你成为塔兰夫人,也就是说他一定要你成为塔兰夫人。
我要离开巴黎几天;如果我不来看你,你会听到有人谈起我的。
我拥抱你。
罗朗”
“怎么样,夏尔,”阿梅莉等年轻人念完以后说,“你对这件事怎么说?”
“我说,这件事我们迟早会碰到的,我可怜的天使,可是也并不因此而不可怕了。”
“怎么办呢?”
“有三个办法。”
“你说。”
“首先,如果你有勇气,就反抗;这是最迅速有效的办法。”
阿梅莉低下了脑袋。
“你永远不敢,是吗?”
“永远不敢。”
“可是你是我的妻子,阿梅莉。有一个教士为我们的结合祝过福。”
“可是他们会说这件婚事在法律上是无效的,因为它只经过一位教士祝过福。”
“而你,”摩冈说,“你,作为一位前贵族的妻子,你觉得这样还不够吗?”
讲到这儿,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阿梅莉一下冲动,想扑到他的怀里去。
“可是,我的母亲!‘’她说,“我的母亲没有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们也没有得到过她的祝福。”
“因为这要冒险,而我们只愿意我们自己冒险。”
“而这个人,尤其是……你没有听到我的哥哥说吗,他一定要?”
“哦!如果你爱我,阿梅莉,这个人也许会看到他能改变一个国家的面貌,把战争从地球上这一头送到那一头,建立法制,设立王位,可是他不能逼着一个心里不同意的人嘴上说同意。”
“‘如果你爱我!”,阿梅莉说,她的语气略带责备,“现在是半夜,你在我的卧房里,我在你的怀里哭,我是德·蒙特凡尔将军的女儿,罗朗的妹妹,而你还要说:‘如果你爱我。’”
“我错了,我错了,我最最亲爱的阿梅莉;是的,我知道你是在对这个人的崇敬之中长大的;你不懂得别人可以反抗他,在你的眼里,任何反对他的人都是叛逆。”
“夏尔,你说有三个办法;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表面上接受他们向你提的这件婚事,可是找出各种借口来拖延,争取时间。任何人都是要死的。”
“不,他还相当年轻,我们不能指望他死。第三个办法呢,我的朋友?”
“私奔……可是,这最后一着,阿梅莉,也有两个障碍:首先是你对这件事的厌恶。”
“我是你的人,夏尔;这种厌恶,我可以克服。”
“其次,”年轻人补充说,“是我的诺言。”
“你的诺言?”
“我的伙伴们和我结合在一起,阿梅莉;我也不能和他们分割。我们,我们也有一个我们依附的人,一个我们起誓要服从的人。这个人就是未来的法国国王。如果你允许你的哥哥忠于波拿巴,那么你也得允许我们的人忠于路易十八。”
阿梅莉的头又垂落在她两只手掌之中,一面叹了一口气。
“那么,”她说,“我们完了。”
“为什么完了?靠了各种借口,尤其是可以借口你身体不好,你可以争取到一年时间;不到一年,他也许不得不和意大利重新开战;只要他被打败一次,他的魅力就没有了;再说,一年里面,还会发生很多事情呢。”
“你大概没有看罗朗的附言吧,夏尔?”
“看过了,可是我看不出有超出你母亲写的内容的东西。”
“你再念念最后一句话。”
阿梅莉又把信放在年轻人的面前。
他念道:
“我要离开巴黎几天;如果我不来看你,你会听到有人谈起我的。”
“怎么样?”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意思是说,罗朗在抓你。”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罗朗不会死在我们任何人手里就行了。”
“可是,你,不幸的人啊,你会死在他手里的!”
“你以为他杀了我,我就会非常恨他吗?”
“哦!在我最最害怕的事情里,这个念头我还没有转到过呢!”
“那么,你以为你的哥哥在追捕我们?”
“我可以肯定。”
“你是怎么肯定的?”
“因为他那时候以为受了重伤的约翰爵士已经死了,他曾经发誓要为他复仇。”
“如果约翰爵士不是受了重伤,而是真的死了,”年轻人辛酸地说,“我们也许还到不了现在这个地步呢,阿梅莉。”
“天主拯救了他,夏尔;他不死反而好。”
“对我们来说吗?……”
“我不想猜测天主的意图。我对你说,我亲爱的夏尔,当心罗朗,罗朗就在附近。”
夏尔不相信地笑笑。
“我对你说他不但就在附近,而且就在这儿;有人看到他了。”
“有人看到他了!哪儿?谁?”
“你说谁看见他?”
“是啊。”
“夏洛特,我的使女,监狱看门的女儿;昨天星期日,她向我请假要去看望她的父母:因为我要见你,我就准了她的假,要她今天早上回来。”
“那又怎么样呢?”
“于是她在她父母处过夜。十一点钟,宪兵队长带来几名囚犯,在替犯人登记的时候,有一个裹在斗篷里的人来找宪兵队长。夏洛特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似乎很熟;她仔细地对他瞧,后来那个人的脸从斗篷里漏了出来,她认出了是我的哥哥。”
年轻人做了个手势。
“你懂吗,夏尔?我哥哥到这儿,到布尔来了;他来得非常神秘,连我也没有通知;我的哥哥找宪兵队长,他一直跟到监狱里来,他只跟宪兵队长一个人说话,后来他又不见了;这对我们的爱情不是一个可怕的威胁吗,你说呢?”
果然,在阿梅莉讲话的时候,她情人的脸上盖上了一层阴云。
“阿梅莉,”他说,“在我们开始做我们现在做的事情的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将遭到的危险。”
“可是,”阿梅莉问,“你们至少已经换地方了吧,你们已经放弃赛荣修道院了吧?”
“只有我们当中已经死去的人还留在那儿,现在还住在那儿。”
“赛泽利阿山洞这个隐蔽处是不是安全?”
“和所有有两个出口的隐蔽处一样安全。”
“赛荣修道院也有两个出口,可是你自己说,你们有人死在那儿了。”
“死人比活人更安全:他们肯定不会死在断头台上了。”
阿梅莉感到从头顶冷到了脚底。
“夏尔!”她喃喃地说。
“听着,”年轻人说,“天主和你都是我的证人,在我们会见时,我总是把我的微笑和快乐加在你的预感和我的惧怕之中;可是今天,面貌改变了;我们面对着斗争。不管怎么说,解决这件事情的时间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情夫们在受到巨大的危险的威胁时强求他们的情妇所做的疯狂和自私的事情,我决不要求你做,我不要求你对死人保留你的心,不要求你对尸体保持你的爱……”
“朋友,”年轻姑娘把手按着他的胳膊说,“你要注意,你快要怀疑我了。”
“不,我比这更看重你,我让你有作出任何牺牲的自由,可是我不愿意有任何誓言束缚你,也不愿意有任何关系约束你。”
“那好,”阿梅莉说。
“我所要求你的,”年轻人接着说,“你将以我们爱情的名义向我宣誓的——唉!这会给你带来多大的痛苦啊——,那就是,如果我被逮捕了,如果我被缴掉了武器,如果我身入囹圄,被判了死刑,我所要求你的,我一定要你做到的,阿梅莉,那就是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武器偷偷地送给我,不单是给我一个人,而是给我所有的伙伴,好让我们始终是我们生命的主人。”
“可是,夏尔,你不允许我把一切都讲出来,以求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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