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你心里的事太多,我不求你现在就桩桩件件都讲给我听,但最起码,希望你能够不把我挡在外面。唉!醉成这个样子,我说这么多,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住。算了,你就记住一句吧,你这么多不高兴的事儿里,我秦恬向你保证,只会解决,不会增加。行不?”
下巴搁在秦恬肩上,脑子有些混沌,周佐的笑却忽然挂不住了,眼中的泪刹那间打了个旋儿。周佐闭了闭眼,生生忍住了。
秦恬退开,掰正周佐,左看右看,笑着说:“佐儿,你怎么一喝醉,话就更少了?”
周佐歪歪脑袋,咧开嘴笑:“嗯。”
“嗯!”秦恬捏捏她的鼻子,“你知道什么,就嗯?”
周佐努力找回对舌头的控制,笑:“我都知道。”
秦恬失笑:“你都知道!听起来是没醉,那你都知道什么呀?”
周佐皱皱眉,说:“等我。”
秦恬好笑:“等你什么,等多久?你会不会让我等着等着,就不要我了?”
周佐顿时有些恍惚,眼神游移,喃喃重复了一遍:“不要我了……”
再看时,她面前的秦恬好像也突然变了样子,一条坎坷不平的土路出现在脚下,然后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对自己说:“等我们回来。”她旁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也晃了晃手臂跟着说:“等着啊!”
一个说,等我们回来。一个说,等着。
等着……
之后每天每天的黄昏,周佐都会坐在门槛上,望着那条土路,等着。
直到天黑漆漆的时候,她才恋恋不舍地回屋,第二天又会接着重复。
这一等,就是七年。
周佐晃着神,轻声说:“不要我你就说啊!”
大滴大滴的泪从周佐眼眶滚下,秦恬怔了怔,忍不住用手替她擦了一下:“别笑了。”
周佐还在笑,泪水却流得更凶了,大着声音重复:“不要我你就说啊!”
声音谈不上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相反淡淡的,沉沉的,像是询问或是陈述,透着无尽的绝望。
秦恬一下子揽过周佐,小心地拍着她的背:“别笑了,周佐,别笑了。”
周佐摇头,绝望压抑的声音终于带了一丝不易透露的祈求:“你不是说我笑起来好看,我好看了,你是不是就不会不要我了?”
秦恬的手微微一顿,分不清周佐究竟是在回忆还是对自己说话,想了很久,最终蹭了蹭周佐的脖子,轻声说:“别等了,我来了。”
“佐儿,我来了……”
一遍一遍,在周佐昏沉的脑海里愈发深沉。
梦里,一个影子走近,伸出双手,拉起角落里缩成一团迷惘无神的周佐。千万道光芒忽然刺来,将人影照亮,秦恬笑着,如同周佐第一次见时的样子,告诉她:“周佐,我来了。”
然后周佐直直地望着她,迈开步子,被她带领离开孤独与黑暗,跑向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看她始终笑得刺目而绚烂。
来了,终于来了……
第6章 季然
周佐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拿手揉了揉发疼的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差不多够了,伯父伯母还等着你进公司帮忙。”
周佐放稳了呼吸,微微扭头,看向半开的门,自己上半身正好被门挡住了,刚要坐起就听到秦恬不耐烦地回答:“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爸我妈的公司也轮不到你惦记。什么叫够了?我喜欢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三天两头地跑来提醒有意思么?”
周佐意识到有些不妥,于是起身,恰看到正对门缝的人。男人很冷峻,乌黑的眼冷冷瞥了一眼,却在对上周佐的眼神时一怔,旋即不着痕迹地转开,缓了语气:“我当然知道,你一开始不就是第一个告诉我的吗?我只是希望你记着,秦恬,我不是你的敌人,所以对我,收起你的尖刺。”
一阵响动,听声音该是秦恬站了起来,下一刻,秦恬几乎有些失控,凉凉的声音拔高许多:“哟!你还知道和我同一战线?季然,我他妈要知道你今天这样,鬼才和你订婚!当初要——”
手不觉收紧,周佐静了一瞬,及时起身开门。两人的视线一下子看了过来,秦恬的话戛然而止。
周佐习惯性地冲两人笑笑,然后转向秦恬,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个字:“饿。”
秦恬先是一愣,俄而向厨房走去:“我去给你煮饭。”
男人有些讶然秦恬的一系列反应,并奇怪周佐没有继续听下去。从刚才秦恬说脏话的举动可以知道,秦恬已经生气了,他以为被自己刻意激怒的秦恬会说出更多有意思的话来,同时说不定可以避免很多事。但是,现在很明显,一切都出乎意料。
周佐努力压制发颤的双手,笑着点头,眼神躲闪,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秦恬注意到了,所以又折了回来,把站着的周佐按下,当清楚察觉周佐的僵硬时,皱了眉,冷冷看向坐在一旁的男人:“沈季然。”
只叫了一个名字,男人却很有默契地起身,扫了垂眸不语的周佐一眼,然后耸耸肩,离开了。
“我去送他。”仓促交代一句,秦恬跟了出去,顺手带上门,紧接着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他推抵在墙上,压低的声音咬牙切齿:“沈季然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
“生气了?”俯视着比自己低了整整一个头的秦恬,沈季然拧眉,拨开她的手:“你还是想想怎么向伯父伯母交代吧!”
秦恬倏然转身:“解释什么?”
沈季然顿觉好笑,停下脚步,回头:“玩儿得那么疯,你该不会真以为他们不知道吧?”
秦恬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低下头艰难开口:“那又怎么样?他们以前没有管,现在也不会管。”
“以前?”沈季然眼含嘲讽:“秦恬,你就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一辈子吧!”
秦恬忽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声音轻轻的:“我没有。”
沈季然冷笑着继续:“当初你不就选择了和我订婚,难道——”
“闭嘴!”秦恬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沈季然,重复:“闭嘴。”
沈季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笑笑,留下一句:“她可不是你第一个带回来的人。”
秦恬一下子怔住,呆呆望着沈季然的背影,惨白的嘴唇不住颤抖,双手无意识攥紧,双眼渐渐透出一丝绝望与痛苦来。好一会儿,她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已经把一切都压了下去,转身推门而进。
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周佐好久,秦恬才想起来先前的事,对她笑笑,说了句:“等着。”
走到厨房,秦恬终于抑制不住,泪水一滴滴落在案板上,拼命睁大眼睛抬起头也止不住。沈季然说,“她可不是你第一个带回来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周佐看到秦恬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将饭菜放好,一步步走近自己,说:“吃饭吧。”
周佐忽然就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了,于是笑着起身。
“佐儿。”秦恬还是忍不住开口了,看到周佐只是一顿便继续喝粥,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许久只说了句:“不高兴要告诉我,不要憋着。”
周佐摇摇头,放下勺子,将碗轻轻一推,看着秦恬笑:“我没有不高兴,真得。”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你肯喜欢我,我就很高兴了。”
秦恬忽地抬头,直直看向周佐:“我当初和他订婚只是……只是……”
秦恬沉默了,她在想,该怎么讲起那段岁月。许久,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收拾了碗筷,一言不发地离开。
周佐仍旧愣愣的,就那样看着秦恬离自己越来越远。秦恬的背影看起来那样单薄而倔强,与自己以往任何一次所见的意气风发到猖狂的样子截然不同。
“啪!”的碎响,周佐急忙起身,跑向厨房,却忽然顿住,扶着门框的指节隐隐泛白。
秦恬手里攥着一片碟子的碎片,低头不语,任由碎片割破了自己的手,鲜血慢慢流出来,滴落在地上。
周佐站了好一会儿,确定秦恬没有哭之后,慢慢走过去,把她的手掰开,将那片画了一半笑脸的碟子碎片拿开,然后用自己袖子小心地替她擦手里的血迹。
“这是笑笑买给我的。”秦恬忽然开口,眼睛并不看周佐,声音又沉又凉。
笑笑……微笑的笑,还是……
周佐心里禁不住猜想,却面无表情,甚至连擦拭的手也没有停顿。
秦恬继续说:“那小碟子本来是一对儿。我和沈季然订婚的时候,她就离开了,然后把她的那个带走了。”
“订婚刚刚结束,我就收到了她的短信。只有三个字:‘我走了。’我几乎24小时被人盯着,又害怕父母知道,所以根本没有去找她。我以为以后总有机会的。”
周佐的双眼格外专注地看着秦恬的伤口,想:秦恬曾经该是怎样小心不安地以为着,现在又该是怎样才能跟自己说出这一切。
“……可是,她乘坐的飞机失事了。”秦恬的语气一点没变。
周佐瞬间对秦恬之前坐飞机的态度了然,却不能克制地看了眼被放在地上的沾了血迹的那半个笑脸,然后收回目光,用手轻轻捂住秦恬的伤口,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我忘不了,她是我爱上的第一个人。”
周佐觉得心疼,明知不该这样,按着秦恬伤口的手却仍旧退缩般地微微放轻,甚至不敢开口,只是忍不住在心里拿自己和秦恬口中的“笑笑”比较着。
“在认识她以前,我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小姐,什么都不懂,目中无人。当时我几乎就要出柜了,却还是退缩了。”秦恬声音渐渐变得有些颓然,“她是感情里容不下杂质的人,是我对不起她。”
周佐几乎要离开那道伤口了,可刚一松手,血就渗了出来,于是又轻轻按了回去。
秦恬猛然反握住了她的手,定定看过去,然后将周佐一把搂进怀里,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睁开眼,却没有松手,继续说着:“那之后,我疯玩儿了两年。这两年,我尝试着放下这件事,也想通了一件事。爱一个人,容不得退缩。佐儿……”她慢慢后退,一手扶在周佐的肩上,垂下眼帘,声音也跟着低低的,“可这件事我放不下,忘不了。她我也忘不了。两年了,对她,我愧疚,无法不愧疚。这件事,总归是我对不起她。”
周佐想,也许她和秦恬都无法成为照亮对方的那束完美的光,只因当初偶然带着为数不多的温暖触碰到了恰好的伤口,于是携着无法言说的希冀,互相吸引,靠近,最后彼此支撑。
“可是……”凉凉软软的感觉压在周佐唇上,轻轻摩挲,秦恬说:“佐儿,相信我。”
周佐轻轻点头:“嗯。”她争不了什么,无从争起,也无法争。
秦恬是一个没有救赎的信仰,周佐如今却希望能够用一场没有信仰的救赎来拯救她们彼此。
傍晚的时候,秦恬看到了放在桌子上被粘好的碟子,上头画着的小姑娘四分五裂地笑着。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秦恬最终将它放在了旁边的抽屉里。
高考的最后一天,秦恬生日,提前一天选了上次的酒吧庆生。当周佐问及的时候,秦恬告诉她,那家酒吧是莎莎父母留给莎莎的遗产。
莎莎,就是那个双马尾的小丫头。
秦恬说,莎莎的父母死于车祸,那时候,莎莎的父母正在闹离婚,几乎天天吵架。一家三口出游途中,两人又吵了起来,副驾驶座的母亲动了手,然后车祸就发生了,然而他们临死前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护住莎莎。最后,莎莎被救了过来,他们却当场死亡。
莎莎不懂经营,接手的时候才十四岁,酒吧也快要倒闭了,是花花公子帮了她一把,并且后来成了酒吧的副经理。
莎莎喜欢花花公子,她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朋友们平时爱开玩笑,偶然有一次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