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三人收拾了房间,烧了些海味,用完膳后就在这木屋中睡下。拓拔野、蚩尤翻来覆去,心中波涛起伏,睡不着觉,当下悄悄的起身。月光如水,照在纤纤熟睡的脸庞上,秀眉微蹙,俏脸酡红,细细的汗珠沁在小小的鼻尖上,仿佛在梦中还在担忧一般。两人对望一眼,均是心下难过。这小女孩儿从今往后,只怕当真是无依无靠,他们只有竭尽全力,好好的照顾她了。两人替她擦去汗珠,掖好薄被,掩门朝沙滩上走去。
涛声阵阵,随着月光层层漾来。夜空晴朗,树影班驳,两人无言的走在通往沙滩的林间小径上,仿佛正走向一条不知未来的道路。
那一夜,拓拔野与蚩尤在沙滩上坐到天明,谈了诸多事情。两人相识虽然不过两个多月,但意气相投,患难与共,彼此都已肝胆相照,极为信赖。在汤谷岛的际遇更将两人的友情拉近了一步,同时也注定了在未来的日子里,要一起为同一个目标奋斗不息。这一夜长谈,更是使得二人在许多事情上的看法达成了一致。
此后的一个月里,拓拔野、蚩尤、纤纤便一直在古浪屿上留守等候。白日里,蚩尤入海捕鱼,留岛守侯。拓拔野则带着纤纤骑鹤飞翔,四下打探蜃楼城群雄的消息。但沧海茫茫,人烟稀少,除了汤谷,始终没有找到落难的游侠,更勿论科汗淮与乔羽。虽偶尔也能发现一些偏僻的岛国,但岛上居民大多是蛮荒野民,言语不通。而两人长得俊逸美丽,又骑乘白鹤,每每被认做仙人,受蛮荒岛国万众膜拜。因此每日回到岛上时时常带回一些化外野民进贡的土特产品。
最初十几日,拓拔野与纤纤还能谈笑风生,纵横千里,领略东海汪洋壮阔美景。但始终杳无音信,不由日益担心。纤纤也一日比一日消瘦,笑容日少,就连话语也少得出奇,瞧得拓拔野二人甚为心疼怜惜。到了后来,拓拔野决计冒一冒险,让蚩尤留在岛上与纤纤相伴,自己则夜半起身,孤身骑鹤,朝西南蜃楼城方向飞去。
往西千里,接连经过三个岛国。四处打听,岛民都仅知道大荒蜃楼城被水族攻破,据说已被屠城,但是否有人逃生,便一概不知了。拓拔野索性再往西行,还未达蜃楼城,远远的一些小岛上,都已是黑旗招展,尽是水族城邦。海上尽皆是游弋的水族战船。拓拔野虽然胆子奇大,却也不敢再冒然前行。
当下拓拔野向南绕行,悄悄降落在某一小岛上。半夜里伺机抓获一名水族军官,逼问再三,他竟也不知道科汗淮、乔羽的生死。原来那日他们走后,科汗淮浴血奋战,杀了众多水妖,苦战中却被水伯天吴乘隙制住。科汗淮突以两伤魔法一举脱身,并将水伯天吴击伤。混乱中,科汗淮救出乔羽杀出重围,身披四十余处轻重伤跃入海中逃逸。但是他们伤势极重,且那夜风浪极大,多半凶多吉少。此后一个月里,水族又对方圆五百里的海域封海查寻,一无发现。唯一的解释便是两人已经葬身鱼腹。虽然如此,水伯天吴仍不敢稍有放松,继续封海搜寻,希望能找找尸体遗物。
拓拔野听得喜忧交集。心中隐隐觉得,以科汗淮与乔羽的能耐,应不至于被海鱼吞噬。但既身受重伤,也绝无可能在水妖密集的搜寻中潜海一月不出。倘若他们尚且生存,又在何处呢?科汗淮智计百出,每每出人意料之外,这回是否也是他的计谋使然呢?拓拔野思忖再三,也理不清头绪,当下挥掌将那水族军官击昏,依旧悄悄骑着雪羽鹤东返而去。
回到古浪屿,拓拔野将这消息告诉二人,他们一听之下,均是悲喜参半。但既然连水妖都未发觉两人尸体,则生死不能定论。既然如此,两人能生还的可能性只怕更要大些。三人互相勉慰,虽然这消息并非喜讯,但比之此前心中的那无望的忧虑,却是强了几分,也给他们留下不少想象中的希望。
拓拔野突然心中一动,道:“科大侠喜出奇兵,当日在天壁山就是将水妖骗得七荤八素。我想他们多半不在海上,可能还在蜃楼城某处藏着。”纤纤喜道:“是了是了,拓拔大哥说得没错,我爹爹定然还在蜃楼城里,是以水妖以为他们已经跳海,不会留心岛上。”蚩尤对科汗淮不太了解,但对这推测却颇为动容,也是喜动颜色,点头不已。
当下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越想越有可能。蚩尤一拍大腿道:“倘若真是在蜃楼城里,他们定然可以平安无恙。岛上有许多秘密暗道,四通八达,水妖想找到他们难如登天。”他又皱眉道:“但是眼下水妖一直封海,想要出来也不是件易事。”拓拔野笑道:“这天下有不裂缝的墙吗?只要水妖稍一放松,他们便可以从容离开。”纤纤叹道:“可是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看见爹爹呢。”
拓拔野道:“咱们不必太过担心了,只需好好在这岛上待着,他们必定能找上来。”蚩尤点头道:“不错。眼下要紧之事,便是赶紧练好功夫,同时好好将汤谷岛群雄团结调教,作为复城的主力。”他与拓拔野这一月来,一有空便商量这汤谷岛群雄之事。这群人个个都是桀骜不训的狂徒,要令他们彻底心悦诚服还需要强大的武功魔法与刚柔并济的治军手段。眼下两人虽然暂为“汤谷城城主”和“大魔法师”,但这两项条件,秉心而论,还不足以驾御群雄。
拓拔野点头道:“正是。咱们要想方设法将一切准备好,待到科大侠与乔城主回来时,便可以立即计议复城大计。”三人讨论了半晌,订下今后的计划。拓拔野加紧修炼“潮汐流”,蚩尤则加快修行“青木魔法”。毕竟羽卓丞在他体内的元神已经日益衰微,再过一个多月便要逃逸殆尽了。至于这刚柔并济的治军本领,只有找机会向赤铜石等人慢慢讨教了。
猜度断定,计划谋立,三人均是兴奋不已。
自此日起,三人便安心的住在古浪屿上,潜心练功。蚩尤每日清晨便到海边树林里,借树木灵气,修行青木魔法。他天生木灵,对青木魔法的诸多艰深玄奥之处倒是一听便懂,快于常人百倍,威力也极易发挥出来。博大精深的青木魔法竟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基本传授完毕。羽卓丞教得兴起,将木族中其它诸多秘密的魔法念诀都一股脑儿传了给他。蚩尤也颇为争气,一点即通,学得如饥似渴。
拓拔野则每日盘膝坐在海边的礁岩上,感应天地潮汐,以意御气,将体内蕴藏的诸多真气一一化解。调气运息之余,也不忘了修行空桑仙子传授的封印魔法。真气日盛,封印魔法也日益圆熟。待到第七日时,已能在瞬息间将白龙鹿封印入无锋剑中。此后进展更为神速。
纤纤则每日骑着白龙鹿在岛上东游西荡,时而到树林里看看蚩尤,时而到海边瞧瞧拓拔。见两人都学得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她也只好拉着白龙鹿在海滩上捉螃蟹玩了。
日子便这般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初冬时分。
这日蚩尤又如同往日般到树林里修炼,刚坐下不久,便听到羽卓丞微弱的声音淡淡的说道:“小子,我大限将到,元神守不了多久就要逸散了。”蚩尤大惊,心中不由涌起难过之意,但三个月前,他便已知道这一刻终将来临了,是以虽然难过却并不太过突兀。羽卓丞嘿嘿笑道:“你很好,比我预料的好得多。这些魔法你都已经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蚩尤半晌才低声的说道:“前辈大恩,来世必报!”羽卓丞喃喃道:“来世,嘿嘿,不知这古怪世界,可真有来世么?”
这不知形体的前辈在自己体内三个月,脾性又与自己颇为相似,蚩尤内心深处早已将他当作另一个父亲一般。眼下临将大别,不知为何,素来坚强的蚩尤竟突然悲不可抑,仿佛破城别父的悲苦都在这一刹那同时涌将上来,心中酸楚,眼泪夺眶而出。羽卓丞诧道:“咦,你哭了么?这可当真有趣的紧,蚩尤也会这般脆弱么?”蚩尤哽咽道:“前辈……”羽卓丞笑道:“那些笨蛋说你是我转世投胎,这话倒是不假。我的元神逸散后,大部都会留在你的体内。可不是转世于你了么?既然咱们精神合一,那又有什么难过的?”他话语中颇有些凄凉,但也有些须快慰。
蚩尤拭去眼泪道:“是。”羽卓丞道:“再过一个时辰,我的元神便要散去了。到时你务必要以‘万木朝春’,将逃逸的元神紧紧收纳回你的意念力中,否则可就白白浪费啦。”他这调侃令蚩尤忍不住展颜而笑。
其时已是初冬,东海上气候虽较湿暖,但树林木叶也颇多凋枯,随风簌簌。蚩尤坐在落叶堆中,风吹叶舞,遍地悲凉。远处涛声鸥啼,寂寥淡远。羽卓丞的元神再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淡淡说道:“小子,来生再会了。”
蚩尤突觉体内有某物陡然崩裂,四下逸散,几道气体从自己七窍中逃逸出去。蚩尤默诵“万木朝春诀”,意守丹田,收纳四散的元神。体内真气乱转,如惊涛骇浪,翻涌不息。千万零碎的意念力宛如漫天星辰急速朝自己念力中枢汇集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蚩尤缓缓睁开眼睛,强忍心中的难过与怅惘,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仰望苍穹,冬风凄冷,白日当空,淡蓝的天空中仿佛有几道白气悠然划过,消逝无踪。那是不是羽卓丞的元神正朝仙界而去呢?
秋去春来,不知不觉三人已在这古浪屿上住了半年。半年里科汗淮与乔羽依旧杳无音信,三人望穿秋水,热切盼望的心情也逐渐淡却下来,又慢慢被担心忧虑所取代。拓拔野、蚩尤曾经冒险飞抵蜃楼城附近三次,但也都一无所获。担忧之余,只有找出千万理由聊以自蔚。既然没有确定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在这岛上继续等待下去。
半年间,拔野与蚩尤进展神速,两人几乎都已将体内的外来真气纳入气海,化为己用。虽然蚩尤的真气依旧不如拓拔野充沛,但他盖因吸纳了羽卓丞涣散元神,而且自小意志坚卓,性格刚毅,意念力的修行却比拓拔野强了几分。蚩尤与拓拔野都已习晓青木魔法,所不同之处在于,拓拔野只知道最为根本的“长生诀”与最为高深的封印魔法。其它诸多魔法,虽然蚩尤屡次想教予拓拔,都被他以羽卓丞秘密私授、不能外传而谢绝了。是以两人的魔法能力相较,也是蚩尤略胜于拓拔野。蚩尤的青木魔法早已十分圆熟,欠缺的只是更强的意念控制力与经验而已。拓拔野的封印魔法也越发纯熟,那一柄无锋剑也不知封印了多少海兽鱼虾,引得白龙鹿一瞧见他拔出断剑,就嘶鸣着落荒而逃。
蚩尤与拓拔野俱是聪明绝顶、天纵英才的人物,但是蚩尤更加坚忍卓绝、心无旁骛,毅力也远胜于拓拔野。是以这半年间,蚩尤勤学苦练,进步比拓拔野还要快速。对长生刀的掌控也越发得心应手,甚至已经可以在五丈之内以气御刀。而拓拔野生性自由散漫,除了每日两个时辰铁打不散的潮汐流与长生诀修行,其余时候则视心情而定。每每或是陪着纤纤漫岛游玩,或是骑着白龙鹿海中嬉戏,终日倒有大半时光花在玩乐上。两人初时交手过招,常是拓拔野取胜,但到了后来,却是蚩尤稍胜半筹。拓拔野、纤纤见他一日比一日强大,都由衷的为他欢喜。
两人闲来无事时,便一道下海擒伏各种鱼龙怪兽,牛刀小试,拿它们来演练新学会的武功与魔法。两人的配合也日益默契,彼此都已到了无须开口,只需眼色甚至意念力便可以感应的程度。最为快活之事莫过于合力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