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对方很专业,我在跟进,完毕。
报告,这里有一段锈掉的铁轨,我在跟进,完毕。
……
报告,不能再保持联络了,我会继续跟进,完毕。
做完最后一次报告,许三多摘下通讯器,脱掉了身上严密的防护服,换上了那套垢得结了硬块的工作套衫。
老A野外的简易营地,停着一架直升机,袁朗此刻正坐在机舱里,手里拿着游戏机,但他没有玩的心思,他在想这次的演习、明天的评估,还有许三多。
他坚韧、顽强,有着老部队的精神和新生部队的潜力,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个兵无疑是值得人关注的。可是袁朗却没有办法告诉别人,自从那次一睁眼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后,他就再也忘不掉那双眼睛了。
许三多完成了任务,历次考核中,唯一一个完成任务的人。袁郎坐在许三多旁边,一边玩着游戏一边问许三多,你后来都已经看出来这是假的了,为什么还那么拼命啊?
许三多说,我只是想完成任务。
袁郎又问,想不想听我解释啊?
许三多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
袁郎正在玩游戏的手一顿,游戏就game over 了,他突然发现,他好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去挽回自己之前的形象了,这个士兵理解他的苦心,并且支持他,这就足够了。
唉,我都忘了,你以前是医生,对我们部队的性质很了解啊!袁郎夸张地叹了口气,这一个月可把我给累坏了,净想着怎么骗你们了。
果然,这句话说完许三多关切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许三多认真地说,你应该休息,玩游戏没有意义。
袁郎挫败放下再次显示game over的游戏机,像没骨头一样靠在许三多身上说,那你就让我靠一会儿吧,大医生。
许三多欲言又止,还是没说什么。不一会儿,吴哲那组回来了,袁郎不情愿地把脑袋从许三多的肩膀上拿下来。
他也看出了这次只是演习,可他就想完成任务。袁郎拍拍许三多的肩膀对吴哲说。
吴哲看了看许三多说,过分信任这种天赋,不是人人都有的。
怀疑有助于思考,用好倒也是桩本事。你是个难管的部下,坐。袁郎看着一直盯着他的许三多说,刚才你就这么看着我,有话就问。
许三多终于开口,我想知道成才……
……你们可真是好朋友,你一回来就想问他,他也愿意为了你重回战场。
重回战场?许三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真的?你是说成才他——许三多惊喜得简直说不出话来。
干什么呀?干什么呀?袁朗不耐烦地说,看你那什么表情?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呀?我这又劳心又劳力的,还要糟你们埋怨,说着袁朗瞅了吴哲一眼,我容易么我?
吴哲被袁郎看得莫名其妙的,再看一眼有话说不出的许三多,怎么感觉队长的口气这么酸呢?
成才依旧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见任何人,直到第二天考核。
成才端坐在椅子上,他看起来有些萎靡,但他还是努力地保持着端庄的坐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萎靡。
袁朗看着这个刷新了他认知的士兵说,成才,你本来快要退出战区了,为什么又回去了?
我退出是因为我害怕,可是我的朋友还在里面,他肯定不会退出,所以我想去找他。
袁朗又问,那你就没有想过,你回去可能会死吗?
成才摇头说,来不及想,我当时一心想着去找他,没想那么多。
袁朗说,这么说你只是为了你的朋友而不是完成任务对吗?
成才说,对。
袁朗说,你的坦白让我惊讶。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你,因为你脱离了这支队伍的核心,就是现在也一样。可是你却让我看到了你的成长,你愿意为了你的朋友牺牲,但是在我们这里,需要你放在心里的不仅仅是你的朋友,还有更多的东西。虽然你离我的要求还很远,但你已经起步了,所以,我想给你个机会,成才,你愿意留在A大队吗?
成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愿意。
成才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很茫然,许三多看着有点着急,他问,成才,怎么啦?队长说啥啦?
成才还是沉默地往前走,许三多就跟着,一直跟到草地上。成才蹲在草地上,看起来有点孤单。过了半天,成才哭了,他说,许三多,你知道吗?我都要恨死你了!我往回跑,一直跑,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杀人!成才吸了口气继续说,从小你就是天才,可你还是一直在拼,我就想你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后来我发现,你不是为了你自己在拼,你是为了别人在拼,为了我、伍六一、三班、七连,其实我很羡慕你,你能拼命去做一件事,而我只能努力去做一件事,不会去拼命,我根本没你那么伟大。
作者有话要说: 停了好几天的网,憋死我了都~~~~
☆、日常
我这个人一直都很笨,反应慢,每次接触新的事物都得慢慢想,细细琢磨,才能想清楚、搞明白。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难得糊涂”,其实笨挺好的,有些事情你想不明白也许会比想明白更好,比如爱情。
爱情,是一个离我很遥远的词汇,比大学还要遥远,在两辈子的人生经验中,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我对女性的认识还停留在上小学时的同桌女生身上,后来去了军营,军营里全部是雄性生物,用齐桓的话来说,方圆50公里内连只母蚊子都找不出来。像李梦小说里的牧羊姑娘也只存在于小说里。噢,这些都是我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我接触的姑娘倒是很多,从校园里的女同学、女教师到医院里的小护士、女医生,可是这些人都没能让我产生爱情的联想。
对了,我得解释一下是什么让我想到了“爱情”这个十分复杂的问题。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正在写结婚报告的薛刚。
这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队长对我说过,对于我们特种兵来说,成家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而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更是一件难得的事,它可以支持你走过绝境,是你在绝望中最后的希望。可是我不明白,我们常年在军队里驻守,基本没什么时间去谈恋爱,要怎么成家呢?
薛刚说和他结婚的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可是过了那么久了,他怎么就知道他还喜欢她?
薛刚说,就是那天早上一觉睡醒,突然就想起她来了。
我还是不懂,我就慢慢想,想不通就去看书,我看了很多和爱情有关的书籍,但那些书里写的东西我还是无法理解。直到有一天我抱着一堆信回到寝室时,齐桓对我说,三儿你那么多情,咋就没有一封爱情的来信呢?
那一刻,我想到的是那些我没有听到的话。
——————
老A的训练量正如许三多所说,远比受训期间大得多,他们每天都会接受不同的训练。吴哲说,烂人说的每一天都会过得不一样,不会就是每一天的训练量都会比前一天大吧?
这时许三多就会说,队长是为了我们好。
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许三多对袁朗的绝对信任,毕竟袁朗已经A了他们那么多次,总该长点记性。可是许三多却好像从来都记不住袁朗的不好一样,就算是袁朗A了他,他也会自动解读成“队长是为了我们好”。
成才的状态不太好,因为那次考核他和大家有了隔阂,这种隔阂在他和战友的配合时便暴露出来,除了许三多,他和其他战友的配合都显得有些不自然。越是这样,成才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是出错。
成才很意外袁朗会找自己,袁朗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成才,重新起跑并不是坏事,你可以捡回你在路上丢掉的东西。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有很多人没有重新起跑的勇气。
成才说,我不想拖累大家。
袁朗说,你太着急了成才,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它需要你踏踏实实去做,懂吗?
成才点点头。
袁朗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才说,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想留下你。
成才看着袁朗,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你并不符合我们的条件,把你招进来我冒了很大的风险,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后悔做这个决定。
成才问,那您为什么还要把我招进来?
你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比吴哲更专心,比许三多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当有一天你能突破自己的狭隘时,就会成为一个好的管理者。而你已经开始成长,这很重要。
成才问,那您不想招我的私人原因是什么?
个人原因,不想回答。你先回去吧。说完袁朗目光移回了电脑屏幕上。
成才敬了个礼出去了。
第一次实战很快就来临了,丛林,边境,缉毒。
2071国界碑仍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许三多潜伏在草窠子里一如之前多次所做一样,通讯器里传来战友们熟悉的调侃。袁朗爬过来,他有点不放心,他再次露出了那个不知是枪打的还是改锥扎的伤口。许三多忽然笑了,和平时龇着大白牙的笑容不同,只是抿着嘴,很小的弧度,但一样表现出了他此时愉悦的心情。
袁朗从来没见过许三多这样笑过,他脸上的神情也是自他进入A大队以来最放松的表情。
这次战斗很顺利,甚至比上辈子还要顺利很多,因为许三多不会再一枪不发,也不会再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虽然他心里仍是不好受。
冲击最大的是成才,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血液飞射的模样在瞄准镜里清晰可见,成才感觉有什么要从喉咙里涌出来,但他还是强行压了下去。最后所有毒贩全部被歼灭,他也终于吐了出来。
他曾经问过袁朗,杀人是什么感觉,现在他知道了,这种感觉很不好,他一辈子也不想再提起。
这次请假的变成了成才,他忽然想回五班去看看,尽管他对五班没什么感情,但那是他曾经停留过的地方。其实他更想看的是七连,可他却已经没有回七连的资格了。
袁朗原本以为最难过心理这关的应该是许三多,可是听了齐桓的报告,问题最大的却是成才,成才来找他的时候,他也很爽快地就批了。成才走后,袁朗是在靶场旁边的小土坡上找到许三多的。
我猜你就在这。袁朗坐在许三多旁边,就和前世给许三多讲那个“切盲肠”的故事时一样,许三多有些恍惚,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午后的黄昏。他忽然发现,他对那个午后的黄昏是那样的留恋。
许三多忽然说了一句,山里的黄昏,总能让人想起旧事。
袁朗笑了,他问,突然变文青啦?这么文艺的话是谁说的?
许三多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袁朗,忽然有些泄气,然后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蹲在那里揪草根儿。
许三多的眼神儿有点怪,在相处中许三多偶尔会露出那个有点怪的眼神儿,好像在追忆着什么东西,里面压抑着痛苦和思念,袁朗终于忍不住问他,许三多,你在看谁?见许三多看了过来,袁朗又追问了一句,你在透过我看谁?
……我在看我的队长。许三多收回了目光。
许三多的状态一直都不好,可以说自从来了A大队以后一直都不好,训练的时候紧绷着,不训练的时候老走神儿,好像只有收到以前战友的来信,他才会有片刻的放松,直到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