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走了没有多久,许三多也通过了军区的审查,回到了医院。这几天,袁朗已经把医院闹得鸡飞狗跳,院长十分头疼。正好许三多回来了,院长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许三多。
在许三多的看管下,袁朗确实老实了许多,因为他发现逗许三多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因为许三多总是被他逗红脸然后低头认错,这与他给病人看病时的严谨表情完全不同。所以他不再到处惹是生非转而研究起许三多来。
养了一个星期,伤还没有好利索,袁朗又呆不住了,像他这样的人总是呆不住的,研究许三多已经不能满足他过剩精力的发泄了。为了让许三多允许他出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撒泼耍赖,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样年轻、充满朝气的袁朗是许三多陌生的,他以前从未见过自己的队长这样毫不客气地露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
又过了一个星期,袁朗的伤彻底好了,他也跑回去销假了。许三多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只是从那以后,A大队的手术基本上都是由许三多完成的。每次那些熟悉的或不熟悉的战友被送进来,许三多都会很难过。他是想见这些人,可他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他们见面。
这个小医生的悲悯情怀总是让齐桓他们很意外,而且这个小医生不会像其他医生一样要求他们去遵守医院那些讨厌的规则,在允许的情况下,许三多很纵容这些兵们的闹腾。这样一来,这些兵们反倒不好意思太闹腾了。
1993年,许三多十六岁,他接到了伍六一的来信,伍六一说他去当兵了,进的连队叫钢七连,他的班长叫史今。
1995年,许三多十八岁,他向医院递了辞职信,害得李院长差点掀了桌子。
许三多充满了歉意但没有一丝动摇的表情让李院长胃疼,可是李院长胃疼的毛病没能阻止许三多离开,他坚定地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
☆、家访入伍
我最害怕的是改变,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曾经每换一次环境我都像死过一次一样,而现在熟悉的环境中却处处透着陌生。现在有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比如班长对我的印象,比如成才对我的态度。
班长说,许三多同志,你已经用一个兵的要求去要求你自己,虽然还没有入伍,可你已经知道怎样做才能成为一个兵了。
我记得上辈子连长说过我,只有兵的表,没有兵的里,我只是半个兵。这辈子我的班长说,许三多,你已经是一个兵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好不好,我想是好的,因为我不用再拖累班长,成才也不再是那个爬的高高的望月猴。
那一天,我和成才说了很多话,成才有点沉默,这有点像成为老A后的他,这样的他让我感到熟悉。可我知道,成才的沉默并不是因为变得沉稳,而是我和他之间变得疏离。
成才问我,你是大学生,都在大城市工作了,怎么还要去当兵?
我告诉他,我想当兵。
成才再次沉默了,他好像很不理解我的想法,在他看来,上大学是更好的出路,他还不理解当兵的意义。我想他很快就能理解,并且成为和上辈子一样的老A。
在火车上,成才对我亲密了一些,同村的人总是比其他人要更亲近一些。
这辈子,我们俩还是,两个老乡,两个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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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下榕树有两件大事发生,其中一件是许家老大的喜事。几年前,许家老大还是个懦弱的老农民,自从搞了大棚种植技术后,人是越来越精神,虽然还是那副懦弱的模样,但和以前比起来好歹有了点精神,也算是个人模狗样了。
另一件就是军队的人来家访。
成村长家屋里屋外挤满了人,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村民们的热情只让史今感到为难,对于他来说,应对世故比冲锋更为费劲。好在成村长及时解了围。
史今问成才:你父亲说你是考得上大学的,可是选择了入伍。你为什么……
还没等史今说完,成才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说:我从小有一个伟大的理想……
许三多也站在人群里看着他的班长,体检的时候许三多没有看到史今,那时候许三多很慌张,他怕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怕他再也见不到他的班长了!现在从体检后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问完了成才,史今又找许三多,这时许三多正在人群里怀念当初的日子,听到史今叫自己的名字,本能地跑步到史今跟前立正站好喊了声到。
史今很惊讶,惊讶于许三多的行事作风非常像一个兵,这样的小村子竟然能培养出这样的人,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史今问:你就是许三多?
许三多回答:是,班长。
史今又惊讶了:你知道我是班长?
许三多回答:是。
许三多目不斜视,他的眼神就像大海,很沉重却又很简单。这很奇异,也很矛盾,史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史今笑得温和:我们两个单独聊聊可以吗?
许三多回答:可以。
两个人在其他人或羡慕或不甘的目光中走远。
两个人聊了很久,史今很喜欢这个还不是兵却已经像个兵的小伙子,他的眼中有坚定和热情,这是史今所欣赏的,尤其是许三多的学识更让史今惊讶,同时也让史今疑惑。
史今问他:许三多,你是一个医学博士,还是个电子信息工程硕士,也在医院工作了五年,应该有很好的前程,怎么会想要去当兵?
许三多腼腆地说,我就是想当兵,从小就想,我学习这些就是为了当兵准备的。
史今挺震撼,一个人能为一个目标从小坚持到大,那该是怎样的信念?他现在特别想要许三多成为他的兵。
送走了史今,许三多迎来了成才。这几年许三多在外上学工作,和成才见面的机会很少,虽然两个人经常通信,可关系却变得疏远,确切地说,是成才单方面疏远许三多。
成才看上去比上辈子稳重了一些,至少没有领着他那群亲信萝卜兵对许三多围追堵截。可他对许三多的态度生疏了不少,这让许三多有些无法适应。
又过了几天,许三多和成才坐上了那列通往军区的火车。
作者有话要说:
☆、钢七连(上)
连长再不会叫我一声“孬兵”,虽然我很想听连长再这么叫我一次。用吴哲的话说,这叫有得必有失。就像这次,我没能去成五班,而是直接来了七连。
那份独属于我的没心没肺的草原时代,已经离我远去了。
入连仪式严肃而庄重,这让我想到了上辈子那个让我眩晕的入连仪式以及那个由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持的马小帅的入连仪式。举行前一个仪式时,我还是别人眼中的骡子,连长口中的孬兵,我不懂七连的骄傲与荣耀,当我终于明白的时候,我为七连的最后一个兵举行了入连仪式。
我再次成为了连长的私下。我经常站在一百一十七人的私下里,听着连长用那种特不谦虚的表情吼着本应该谦虚的私话。
这时的连长很张扬。用成才的话说,那叫狂;用六一的话说,那叫年少轻狂;用班长的话说,那叫有理想,有抱负。
后来七连改编时,连长哭了,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连长哭过,噢,那次我也没有见到,是连长对我说的。其实哭没什么不好,该发泄的时候就应该发泄出来,不然人会憋坏的。
这不是软弱,而是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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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的许三多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对着坦克举起双手,这个动作他再也不会做。许三多站在队伍的末尾,小小的个子,憨厚的表情,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只是一板一眼,将所有的事按规矩办好。
伍六一看到许三多时简直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不能理解许三多这个大秀才为什么跑到军营里来当个大头兵,更没有想到他会在军营里碰到许三多。
史今嘲笑他,你这是老乡见老乡,怎么不来个两眼泪汪汪啊?
新兵连的日子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分连队的时候了。马留下,骡子离开,就这么简单。许三多的表现是整个新兵连最好的,除了他不愠不火的脾性,高城对他还是挺满意的。
这个兵很奇怪:像他这样年龄不大、学历很高的,通常体能都不会很好,可是这个兵的体能不但好,而且还是新兵连里最好的;像他这样样样都拔尖儿的天才,总该有点天才该有傲气吧?可他呢,对谁都好,简直平易近人得过头!这个年龄段的人可以说还是个大孩子,难免心浮气躁,可这小子呢?沉稳得要命!无论你对他说什么,就像把一颗小石子儿扔进大海里,哦,不对,石子扔进大海里还能听到声呢,可许三多愣是没什么反应!
高城很奇怪,这人到底有怎样的经历才能长成这样?
分兵的时候,成才如前世一般进入了七班,许三多如愿以偿进入了三班,史今还是他的班长,伍六一,还是他的班副。
许三多挺想念草原五班的,但是以他的表现,根本不可能进入五班,他想,有空的时候就去看看他们吧。
上辈子许三多来七连之后,成才老是来找他,这辈子倒好像反了过来,倒是许三多老是去七班找成才。
成才不太想见许三多,一个是因为许三多各方面都比他优秀,另一个方面就是他在许三多面前总觉得自己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这个认知让成才很恼火。但成才不得不承认,他这个老乡一直在拖着他、拽着他,小时候,许三多拖着他学习,现在许三多拽着他训练。
伍六一也不喜欢许三多去找成才,因为他觉得成才这个人太精,他不喜欢这个老乡。每次许三多去找成才的时候,伍六一就在那生气,然后史今就笑话他说,这酸得都要冒泡儿了。
伍六一就说,他是三班的兵,怎么可以老往七班跑?
史今说,他还是七连的兵呢,怎么不可以去七班啦?
伍六一又说,我是他老乡。
史今说,人家成才也是许三多老乡,还是一个村儿,一辆车来的呢。
然后伍六一就郁闷了。
自从许三多到了三班,三班的训练热情是空前高涨,毕竟一群老兵被一个新兵蛋子给毙得满地找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在好斗的钢七连里的最好的班。
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和许三多叫阵,渐渐地,叫阵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三班班副伍六一。
伍六一又开始和许三多杠上了,训练场边围满了三班的人,他们在为他们的班副呐喊加油,每天两个人的较劲成为了三班独有的一道风景线。
钢七连是好斗的连队,在外,七连和其他的连斗,在内,各排与各排之间斗,各班与各班之间斗。三班热火朝天的训练很快就影响了整个儿连,其他班也都拉出了一副不服输的劲头训练着。
许三多的训练量要远大于常规训练量,训练回来后还要看书,大多数的时候还会拽上史今和伍六一他们,这让三班众人真真实实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精力充沛”。
白铁军一边擦着皮鞋一边感叹:三多呀,我们都已经知道你是天才啦,你就不要再展示你天才的战斗力了,你也不怕把你自己给累着。
许三多龇牙一乐,说没事,我注意着呢,不会累着。
甘小宁从上铺探出个脑袋,一脸八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