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问我,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我回答说,想了很多,做了很多,经历了很多。
我想了很多,下榕树,新兵连,草原五班,钢七连,A大队,上辈子,这辈子……我忽然发现,不管我是否重新活了一遍,军队就是我的归宿。
那天晚上我和连长睡得都很晚,他因为离别而睡不着,我因为回忆而不想睡。我们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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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大院,没有人声鼎沸,没有热火朝天,只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高城看到许三多仍以最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在烈日炎炎的空地上。高城忽然有点惊喜:……还给我留了一个?许三多?
高城手忙脚乱地去翻名册,甚至还有些颤抖。
……是没有你,这么说就咱们两个人了?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留守的,这么说还给我留了个伴儿?可你,你不是尖子吗?你不是兵王吗?虽然一点也不傲气,可是怎么会把你留下来呢?你,就说你呢!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不想留下来?我可以给你申请……
高城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惊喜慢慢变成了悲哀,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讲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许三多和往常一样:报告连长,我仍在队列之中!
队列?不是我说你……高城被许三多的话噎了一下,行,队列,队列,现在听我口令,解散!
许三多放松了一些,不过也就是换了个稍息的姿势。
高城挽起袖子,两手比划着:来来来,许三多,有什么不满尽管发泄出来!
报告连长,没有不满。
高城有些悲哀,他死死地盯着许三多,好像要把人盯穿。
你知道吗?许三多,我们这支军队叫万岁军!全世界只有两支部队敢叫万岁军!一队是以闪击战横扫了菲律宾的日本人,一支是用游击攻坚打遍了朝鲜半岛的我们!每一场打出万岁呼声的战役都有钢七连!
报告连长,我知道!
钢七连就像是钢铁铸起来的一个人!他站在这操场上,比这房子还高,跟那棵白杨树一样高。可是现在,钢融了,铁化了,七连散了……
报告连长,七连没有散!
两个人,没有散?高城被许三多气乐了,好好好,两个人的连队!
报告连长,我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钢七连的精神,永远在我的血肉里、骨子里!并且我会把这种精神继续传递下去!
高城被许三多吼得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慢慢地回味许三多的话,忽然明白了许三多想表达的意思,这次他发自内心地乐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七连没有解散,而是侵占其他人的地盘去了?
报告连长,是的!
高城算是彻底服了,哈!如果让那些瓜分了我的兵还正在窃喜的连长营长们听了你这话还不郁闷死!哈!你说得没错!许三多,你比我更像钢七连的兵!
想清楚了,高城心气儿顺了,再次昂首挺胸起来,踏进了钢七连空旷的宿舍,他的心里不再有那份悲哀。
晚上,许三多正在给史今写信,高城扛着行李来到许三多的宿舍。
许三多,你干什么呢?
报告连长,我在给班长写信。
写信,他是该知道,行,你写吧。高城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上面的床板。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开口了:许三多,你说平时我也是睡一个人的宿舍,可今天怎么就觉得空呢?
因为您心里空了。
高城坐起来,长嘘了一口气,说许三多,我跟你说个事儿吧,这事儿我没跟别人说过,我是别人说的将门虎子的那号人,不过事先声明啊,我可没靠过我爸,从军校到连长,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我军校毕业那年,他正好当军长,哪个军的我就不跟你说了。
许三多说,咱们军的。
这下高城惊讶了,他问:你怎么知道?
许三多说,全团的人都知道。
高城就更纳闷儿了:不是,怎么,怎么可能全团的人都知道呢?
怎么可能全团人不知道?也就是连长你自己以为别人不知道。
高城这下不知该怎么反应了,过了一会儿,他使劲敲了一下床板,说,嘿,合着我就是一只猴子,天天对着太阳蹦高,我自己以为天天向上,其实我在别人眼里就是发人来疯,自个儿跟自个儿摽劲儿呢!
这是两回事,连长你比别人强,这就是你应得的。
……你还挺会安慰人的,你这人吧,怎么说呢,我一直在琢磨你,从你第一天来我就开始琢磨你,明明年纪不大,学历还挺高,按理说你应该很傲气才对,可你沉稳得就像个老头子。事先声明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好奇。你说说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想了很多,做了很多,经历了很多,就这样。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傲,可你傲在了骨子里,你那股拼命的劲头让人打怵。许三多,今天要是没有你,我肯定过得很不好,至少今天肯定睡不着觉。现在,挺尸!
高城在第二天被调走了,这次他没有选择不告而别,临走时,他狠狠地抱住许三多说,以前你是我的兵,以后,你是我兄弟。
高城走后的营房更显空旷,但许三多并不迷茫,他每天依旧训练、学习,一如既往。伍六一担心许三多,早上跑步的时候他会甩开他的新战友跑到许三多旁边想开导他。但是每次的对话都以许三多对伍六一的嘱咐结尾。
现在许三多更忙了,今天电子营把许三多借去了,明天医务室把许三多借走了,许三多的“多才多艺”在钢七连解散之后充分发挥了作用。
两个月后,许百顺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许二和结婚了,姑娘是城里的,现在一家哥仨就剩许三多自己了。坏消息是许百顺想让许三多复员。
许三多陪着许百顺逛了一天,终于成功打消了许百顺让许三多复员的念头,这次没有七连的战友,没有伍六一的处分。
许百顺走后,许三多转了士官。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话都是原话,我觉得那些话就不用改了,249大人表现的很好了,无论怎么该都觉得很别扭,我还不想删掉,所以就搬过来啦~
怎么说呢,士兵里面每一个人我都喜欢,他们都不完美,但是就是让人觉得很可爱,就用可爱这个词吧,或者套用剧中的一个词,就是值得,他们每个人都值得我们去喜欢。
☆、袁朗的到访
我走在昏暗的楼道里,楼道里潜伏着一个人。我忽然想念靶场旁边的那个小土坡,想念那个午后的黄昏,队长是帮我最多的人,我还欠他一个月的工资没还。
队长说,老A,步兵的巅峰。
队长说,他希望我能够成为他的战友,他希望能和我一起并肩作战。
队长说,他要求我必须参赛。
那天,队长对我说了很多,他说,他要把这两年没说的话全都补上。
我突然想到上辈子队长对我说,他有话要告诉我。我想问他,你想告诉我什么,可他不能回答我。
我忽然意识到,队长还是我的队长,可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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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漆着迷彩挂着网竖着天线的猎豹越野车由远及近,刚拐个弯儿就被两名执勤给盯住了。车子慢慢停了下来,车里坐得是特种大队指挥官铁路。他戴着墨镜坐在驾驶位置上,很明显,车是他自己开的。
执勤一眼就看到了铁路肩上的上校军衔,可敬礼的时候,仍是很疑惑,他们没见过铁路身上的军装。
团部在哪?
右拐,到头东行一百米。
谢谢。
铁路的车开走了。
团长正在看着许三多的简历,上面最后一条:仍在钢七连驻守。
铁路推门进来开口就问:准备好了吗?
团长又扫了一眼许三多的简历,然后用一摞简历压上,他说,接到师部的通知了,可我准备讨价还价。
铁路点了一支烟,笑了笑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团长说,有几个兵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铁路说,可我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尤其是那个许三多,一个列兵竟然找到了我方指挥部,还生擒了我一名十二年军事生涯的中校,那可是我手下最好的兵。
团长说,他现在已经是士官了。
铁路说,你们也太暴殄天物了吧?一个电子信息硕士,全军越野第一,侦察兵技术第一,士官?放我们那,至少也得是个尉官,升校官也不为过。
团长知道铁路的意思了,他说,许三多我不给,我也在观察这个兵,说实话,他能撑到现在我都吃惊,看了他的表现,我更吃惊。
铁路说,行啦老伙计,这个兵啊六年前就被我的人盯上了,好不容易等着年纪到了,谁知道一不留神跑到你这一亩三分地来了。你也别舍不得,你这个师也就选三个人。
这边两人正在讨价还价,军部赛场上军事十项全能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许三多没有参赛,一个人的连队是没有办法参赛的。
场边一个隐蔽处停着一辆越野车,车里有四个人,有一个人看着窗外,目光在场上巡视,但是没能找到那个他想看到的身影。
齐桓见袁朗看得认真,也往外看去,可他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个脑袋挺大的兵看上去还不错,就问:队长,看上哪个南瓜苗子了?
袁朗没说话,目光仍旧在场上搜寻。
齐桓见状没再说什么,开始盯着那个大脑袋的兵。那个兵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名,但他很快就跑到场边,那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齐桓摸着下巴说,场边那俩人看起来挺眼熟啊。
许三多。袁朗看到了许三多,心里暗骂:小兔崽子不在场上,搁那呆着呢!
啥?齐桓明显吃惊了,不是,他怎么在场边呆着?
马建和石丽海也凑了过来,他们进队晚,不像齐桓认识许三多,但他们对生擒了他们队长的小英雄可是仰慕已久。
又过了一会儿,宣传车里开始广播:各位首长,各位战友,军部决定临时增加一个表演项目,请几位来自86749部队的战友将刚才参加的项目再做一次。
这时候,袁朗发话了:行了,该咱们了。
袁朗话音刚落,越野车便冲了出去。
许三多他们在场边看着,许三多知道,这是他的战友,而今天傍晚,他会受到队长的“偷袭”。
靶子一个个爆掉,藏在草丛里的猎手们窜了出来,形成互补的队形前进,行进间射击。他们的气势压人,身手已经震撼全场。袁朗倒挂金钟的一枪,彻底征服了全场。
许三多低低开口:袁朗。
在旁边的高城的没听清,问:什么?
许三多说:老A。
高城惊地大声问:你确定?
许三多说:确定。
比赛结束后,许三多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连队。袁朗的偷袭没有成功,几招后,许三多打开了灯。
许三多,你可真没劲,看见我就一点也没吃惊啊?
许三多龇牙一乐:我在赛场上看到你了,还有齐桓他们。
袁朗拍拍许三多的肩,说行啦,开门让我进去吧,我可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走进宿舍,袁朗像刚进城的乡下小子似的,看着那些空床板发呆,心里忽然有点难受。许三多给他倒了一杯水,袁朗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