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在肩处垫了块丝帕,这样就算幼幼流了口水,也不会沾染在他的衣料上了。
幼幼简直又气又窘,见他拿起帕子,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夺了过来,开口道:“反正也脏了,就送给我吧。”不等对方回答,赶紧把帕子塞进袖子里,看样子是打算“毁尸灭迹”。
因她的反应,容欢耸动肩膀,已是笑不可抑,大概头一回,有女子如此毫无形象地在他面前流口水吧?
比及瑜亲王府,刚好太妃已经诵经完毕,太妃身子骨不好,自老亲王殁后,极少出府,平日大多时候就在庙堂内诵经念佛。
“太妃,太妃。”幼幼提着裙裾,像只翩翩蝴蝶直奔入厅,尽管在他人眼中,表姨清冷高贵,不易接触,但她喜欢表姨,因为在对方身上,让她感受到如同母亲一样的温暖。
太妃搁下茶盏,瞧她欢天喜地的跑起来,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幼幼来了,快仔细脚下。”
与母亲不同,太妃当年是赫赫有名的冰美人,以至现在,幼幼都觉得太妃那轻描淡写的一笑真美啊。
“一年多不见,个头儿长高了不少。”太妃将她拉近跟前,仔细打量。其实诞下容欢后,太妃也曾有个女儿,可惜一出生就夭折了,幼幼是表姐的女儿,她亦一直把幼幼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幼幼听了这话有些愧疚,太妃还不到四旬,看去依旧风华不减,但鬓边却已添了一根华发。以前她听娘提过,太妃虽然嫁给老亲王,可由于老亲王太爱沾花惹草,夫妻情分十分淡薄,太妃终日郁郁寡欢,即使华荣富贵一生,但在王府的日子孤寂如井,保养得再好,心情不好,也会早生华发。
“因为我想太妃了。”别看幼幼在家娇蛮霸道,可一到了外边,小嘴就跟涂了蜜似的甜。她随太妃坐在炕上,身子一扭,就歪进对方怀里撒娇。
“幼幼还是这样听话。”以前太妃在老亲王面前,都不曾笑得这般开怀,看得一旁丫鬟以及崔嬷嬷暗自感叹,太妃开心,她们自然也跟着高兴,巴不得表小姐以后能常来呢。
太妃拍了拍她春笋般的白嫩小手,问话:“你娘近来身子可好?”
幼幼恭谨答着:“回太妃,娘一切安好。”
太妃点点头,见窗外艳阳高照,知时辰差不多了:“吃过饭没有,正巧我让人备了午膳,一起到华轩堂用吧。”
提起用膳,幼幼还真有些饿了,下意识摸摸小腹,立马答应。
太妃转头,望向一旁静立不语的容欢:“老大,你也留下一起用吧。”
“是。”容欢微笑一应。
太妃起身,被侍婢蕙兰搀扶着往华轩堂走去,幼幼甫要跟上,却被某人叫住。
“我问问你。”容欢腰身微俯,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一本正经地问,“什么动物睡完就吃,吃完就睡?”
幼幼很认真地思索片刻,随即眸光璨亮,吐出一个字:“猪!”
“嗯,真聪明。”容欢摸摸她的脑袋瓜,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赞赏表情,之后错身而过。
幼幼颦着眉,纳罕他无缘无故问这个做什么,接着细细一琢磨……睡完就吃,吃完就睡,不就是指的她自己吗?
他他他……莫非在变相骂她是猪吗?
可恶,该死的家伙,简直坏死了,坏死了!
幼幼握着粉拳跺足,望向那道玉树临风的背影,真恨不得踹上两脚才好!
☆、第7章 '讨教'
陪太妃用完午膳,又闲谈了一会儿,太妃有午憩的习惯,稍后被侍婢搀扶着回顾影居歇息了。
幼幼虽还在为“猪”的事跟某人生气,但俗话说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太妃一走,她便开始摇晃对方的袖角,央求道:“表哥表哥,你快带我去看看‘翡翠珠华’吧。”
容欢有个毛病,最不喜女人无理取闹的纠缠、动手动脚,被幼幼一拉扯袖子,换做旁人,定会引起容欢反感,偏偏幼幼这么做来,有种小孩子的天真任性,绝非故作娇痴。
容欢瞧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睫毛忽闪忽闪,衬得粉光嫩颊,好似落染红霞的芙蓉花,可爱得直想捏一捏,语调不由自主无奈下来:“好好,知道了。”
瑜亲王府占地极大,殿宇楼阁游廊水湖不必多说,光是大园子就有两处,再加圣上极喜这位堂弟,又赏赐多处宅邸田地,幼幼小时候还曾在亲王府里迷过路,只觉这里处处精雕细镂,修筑得富丽堂皇,堪比琼楼玉宇一般。
名树花卉多在西园,由花匠专门养着,而幼幼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那株翡翠珠华——就是牡丹品种中的绿牡丹,花形绮丽,大如绣球,边缘呈现浅绿色,内瓣却是粉红叠层,因培植方法繁复独特,故而稀少罕见,尤为珍贵。
其实在容欢眼中,养花就跟养美人一样,需娇宠爱护,伤害不得,他之所以购下翡翠珠华,无外乎是自皇亲贵胄的天性,喜好收藏那些名花奇物,没有太多原因。
但幼幼就不一样了,目的十分明确,想以花做寿礼讨得老太君欢心,她背对容欢赏花时,眼珠子溜溜转了几圈,方面冲过来:“表哥,我想跟你商议一件事。”
“嗯?”容欢轻摇折扇,洗耳恭听的姿态。那嗓音本就雅腻动听,伴随尾音上挑,愈发透出勾摄人心的魅调来。
幼幼一改常态,两个嘴角上翘,甜腻腻地笑着,这样的笑容,让人只觉像吃了糖果一样由头甜到尾,这可是她在家百用百灵的招式,无论做什么,都会让哥哥们缴械投降。
“这株‘翡翠珠华’我好喜欢呢,表哥,你可不可以送给我呀?”两只小手在胸前交叉一起,乌灵大眼对他眨啊眨啊,显得那般乖巧可人。
容欢有些看傻,仿佛被她可爱的小模样儿迷住了,摇扇的动作都停下来,就在幼幼以为他会点头答应的时候,倏听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我当什么,原来你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就是想要这株牡丹啊?”
幼幼不料心事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戳穿,抑或,他早就洞察只是故作不知?突然有种被引鳖入瓮的感觉,神情一下由甜笑转变成咬牙切齿。
容欢倒觉得她现在这副样子顺眼多了,不禁想到儿时,那只被自己揪住尾巴浑身炸毛的小猫咪,看来瑜亲王的喜好多少也有点怪癖。
“那你给不给。”幼幼装不下去了,没好气地瞪人。
“这个吗……”容欢一收折扇,托腮故作沉吟,“‘翡翠珠华’稀少名贵,可是我花费重金买来的。”
“我知道。”本来她也没有白要的意思,先前说送,只是打算试探下对方的态度,“你开个价,就当是转让给我吧。”
容欢眸底蕴笑:“既然这么想要,总得说出个理由让我听听。”
幼幼知道继续编造借口,他恐怕不信,干脆如实交代。
“噢,是为了老太君的寿辰。”容欢目光将她上下打量,突然有点刮目相看的意味,“这么早就想着讨好未来祖母了,瞧不出来,还挺有心眼的。”
那是。幼幼心底颇为得意:“怎么样,同不同意?”
容欢长眉一挑,直接回答:“可惜我对钱没兴趣,这事得考虑考虑。”
他没一口答应,幼幼不禁失落犯难,对方既不吃软也不吃硬,着实难办,正愁眉苦脸之际,听到一道女声娇滴滴地传来:“爷……”
那女子傅粉施朱,柳眉含春,衬着身上一袭红绫极其妩媚,正是容欢府里的美妾之一。
“怎么来这儿了?”秦氏规矩懂事,人又柔媚似水,颇得容欢的宠爱。
秦氏规规矩矩行个礼:“妾听说王爷回府,今儿个表小姐也来了,特地过来请安。”说着,又向幼幼盈盈施了一礼。
幼幼冷淡一“嗯”,扭头不再理会,以她出身,向来看不上这些姬妾,认为她们全是用狐媚妖术勾引男人的下贱女子,多说一个字,都是失了自己身份。
容欢留意到秦氏的右脸有条红痕:“脸怎么弄的?”那红痕本是用几绺发丝遮掩着,被风一吹,恰好就显露出来,似被指甲一类尖锐的东西所划。
听他问及,秦氏竟是眼圈一红,忙用手捂住,几乎泫然欲泣:“是霜妹妹她……今天我们坐在一起聊天,我说最受不得臭豆腐那股味儿,结果霜妹妹就说我指桑骂槐,居然、居然就动起手来……”
她口中的“霜妹妹”是指冷氏,原来冷氏以前是卖臭豆腐的,后来被容欢相中,纳入亲王府,性子偏冷,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不过挺讨容欢的欢心的。
而冷氏平日里最恨有人拿臭豆腐说事,仿佛是故意挤兑她似的。
容欢闻言,反而哈哈大笑两声:“你又不是不知她的脾气,好了好了,等晚上我训她几句,替你出出气。”
秦氏跟随他身边两三年,深知他的脾气,这么一说,怕是不会追究了,又听他晚上要到冷氏房里去,当即脸色一变,改口嗔笑:“我知道呢,其实霜妹妹只是脾气冲些,我不怪她,爷也莫要责怪霜妹妹了……对了,妾闲来无事,亲手蒸了雪藕糕,爷晚上若有空闲……来尝尝可好……”
她娇声莺语的时候,容欢却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眸光不由自主落在一旁赏花的纤影上,幼幼显然无心理会他们的打情骂俏,正集中精神地盯着一株牡丹花,原来花蕊间停栖着一只蝴蝶,她静静弯下身,伸出手……阳光下,那一双小手很美,细骨嫩滑,白晰透亮,甚至以为那是初生婴儿的手,透明的指甲每个皆修剪整齐,在当今的大东朝,女子都喜在指甲涂染上凤仙花汁,这样能显出肌肤愈发洁白光润,但她的手本就白,芊芊细长,指甲上连蔻丹都没涂抹,却是干净晶莹,宛如葱管一般小巧可爱……
她聚精会神,细细睫毛是生来的卷翘,随着蝴蝶羽翼一颤一颤,身形猛地往前一扑,结果蝴蝶却是飞走了,而她嘟起小嘴,眉间流露失望……那一抹嫣红唇色,非浓非浅,娇艳如饱满欲绽的花苞,似乎还泛着甜香……
“爷,怎样呢?”在秦氏多次的询问声中,容欢才惊觉自己居然走神了。
“好啊。”他笑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哄劝几句,终于让秦氏先行离开,稍后想了想,正欲开口,却听幼幼讲,“我要回家了。”
“现在?”容欢没立即答应,下意识问,“怎么,不高兴了?我不是把她打发走了。”
姬妾间争风吃醋的事不少,他却处理得游刃有余,幼幼看那秦氏在容欢面前一副谄媚的模样,心下就有些厌恶,加上“翡翠珠华”的事没成,更是意兴阑珊:“没有,表哥还是去哄你的那些小妾们吧,我就不打扰了。”
若不是她喜欢孟瑾成喜欢到要命,这话听起来还当是吃味呢,不过容欢也了解她的性子,自然不会想歪,笑道:“表妹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自然该陪表妹了。”
幼幼本以为他会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事,不料他肯留下陪自己,踌躇之际,忽然想到什么,脸蛋微微泛红,有点做贼心虚地睨睨他背后的几名随从,分明欲言又止的光景。
容欢一下就瞧出她的小心思,冲众仆吩咐:“你们退远点。”
幼幼觉得容欢这点很好,察言观色,不必多说,就明白到她的意思。待人离开,她朝他挥了挥手小手,招呼到一棵树下。
这副避人耳目的样子,容欢被她逗的好笑:“怎么了,这般鬼鬼祟祟的。”
女儿家问起这些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