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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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行-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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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留给他人可乘之机。

躲在一里开外的小树林中看守马匹的另一名卫士听到哨声,已带着四匹马飞驰而来,四人堪堪赶在燕军合围之前冲了出去。只是最便捷的归路已经被截断,他们只能向东面奔去,东面山丘起伏,时有树丛,正可以阻挡燕军时时射来的乱箭。

他们在狩猎燕军将领的同时,自己也成为了燕军狩猎的目标。

孟剑卿的目的地是三十里外的那一片群山。只要抢在追击的燕军之前进了山,便是他们的天地了。

追击的燕军穿过一片稀疏的榛树林时,两棵大树之间突然拉起一根细绳,冲在最前面的那名偏将猝不及防,从马背上飞了出去,跌倒在地上;隐在树后乱草丛的一名卫士斜刺里掠了出来,左手抱住那名偏将的头,右手一刀割断了他的咽喉。紧跟在后面的几名燕骑,被前面绊倒的马一挡,一时间也有些混乱,若非都是精选出来的铁骑,只怕会被绊倒一片。

留下来断后的那名卫士纵身跃上旁边的一棵榛树,燕军弯弓放箭之际,他已扑上另一棵树,几个起伏,到了树林边缘,挥刀挡开迎面射来的箭枝,跃落在树下一名燕骑的身后,一刀劈倒对方,抢了马向东南方逃走。

燕军分出一个十人队去追击那名孤身逃走的卫士,大队混乱了一阵,仍是紧紧追赶另外三人。

早已与一名卫士互换了衣服的孟剑卿,伏在鞍上,回头望一望追来的那个十人队,估计着离大队已经够远了,于是将马速略略放慢了一点,距离一拉近,射来的箭枝一大半都插到了马身上,那匹马再也受不住,跑了几步,便长嘶一声倒了下去,孟剑卿顺势滚下鞍来。

那个十人队来势极快,眨眼间已将他围在当中。队长勒住马,打量着他说道:“张将军有令,你若投降,可以饶你不死!”

孟剑卿想了一想,慢慢松开右手,短刀落地,队长暗自松了一口气,打个手势,两名燕军奉命翻身下马,准备前来捆绑孟剑卿时,孟剑卿突然一脚踏在刀柄上,短刀弹起,被他又是一脚踢去,短刀呼啸翻滚着劈中了队长的前胸,队长大叫一声倒栽下马。孟剑卿双手一分,两柄小刀已割断前来捆绑他的两名燕军的咽喉。

燕王军令森严,队长一死,整个小队无人敢后退,呐喊着纵马杀来。孟剑卿就地一滚,滚到那队长身边,抽出嵌入对方胸口的百折刀,反手一刀削断了身后两只马蹄;正俯身挥刀砍下的那名燕军身不由己地飞冲了出去,孟剑卿左手一扬,一柄小刀插入他后心。

冲杀几次之后,这个十人队已无人存活。

孟剑卿取回自己的刀,撕下几片燕军士兵的衣襟,将自己身上的一处刀伤捆缚起来,以免血滴留下痕迹;之后靠在马腹上喝了几口水,吃点儿干粮,休息片刻,仰望天色,日已西斜,不知另外三人是否成功逃入山中。

环视原野,附近并无人迹,只有几匹幸存的无主战马在徘徊嘶鸣;那只猎鹰也已远远地飞向群山方向。

孟剑卿挥起马鞭一顿乱抽,将战马抽得四散乱逃,自己翻身骑上一匹马,低伏在鞍上,向方才藏身的榛树林急奔而去,入林之际,纵身下马,一鞭抽去,将这匹马也抽得乱跑开去了。

孟剑卿在背向群山的方向找了一个紧临一颗半枯老树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钻入自己挖出的小洞,将堆在旁边的枯枝乱叶拖了过来掩住洞口,调匀呼吸,闭上眼睛。

燕军追击的另三名卫士,其中两人仿效孟剑卿,弃马潜伏于一处灌木丛中,拦路阻杀,有意造成要保护那名身穿校尉衣服的卫士安全逃亡的假象。燕军果然中计,只分出两个十人队来厮杀,大队人马仍是紧追那名伪装的卫士。

日落时分,在群山之脚,燕军成功追上那名卫士,却只能带回他自杀的尸体。而另两名卫士,一名战死,另一名身负重伤,但是成功逃亡。

燕军大队回营之后,才发现他们带回的尸体有假,尸体外面虽然穿的是校尉的衣服,里面却还是一个普通士兵的装束。

张范恼怒地一鞭抽在几案上。

【五、】

两天后从北平押运饷银到朱能大营的燕军,拐了一个弯,顺道送来了燕王的心腹谋士道衍大师。

道衍大师微笑着向对面怒气冲冲的张范说道:“张将军稍安勿躁,毕竟你的对手可不是一般人,刚交手时吃点儿亏也在所难免。贫僧给将军带来几个人,希望能对将军有所帮助。”

道衍身后几人,都穿着普通燕军士兵的盔甲,但在张范看来,很显然并非寻常士兵。

道衍首先指向那位面白微须的中年人:“这一位是原锦衣卫高平千户,锦衣卫衙门撤销后,任职于应天府左军都督府。不过现在已经投效燕王殿下。”

张范暗自点头。既然对方很可能是锦衣卫旧人,熟知锦衣卫内情的高千户无疑会是很好的帮手。不过若不是道衍大师亲自送来,他还真不敢放心任用这位高千户。

第二位是原宁王的部下李漠。李漠早在讲武堂时,便以擅于制作地形图而闻名。燕王破大宁后,宁王旧部及所属朵颜三卫尽归燕王。李漠熟知地形,有他布局设伏,定可确保包围圈滴水不漏。

第三位是燕王爱将孟剑臣。对此张范有些不解,孟剑臣向来在塞外作战,即使是靖难之役十分危急之际,也一直留着他在镇守关外,这一次怎么会调回来呢。

第四位是孟剑臣多年的搭档公孙义。张范忍不住笑了起来。在燕军中,公孙义最有名的是他的好运气,那种狠狠摔一跤然后捡个金元宝的好运气。

道衍大师笑眯眯地站起身:“好了,贫僧还有事在身,不能奉陪张将军了。”

送走道衍大师,高千户回头来就开始叹息:“真可惜,若不是大师急着赶回去辅助世子,倒真是个最好的诱饵;孟剑卿就算明知有陷阱,也会来咬这个饵的吧。”

张范心里“咯登”一下,看向孟剑臣。

他当然听说过孟剑臣这个哥哥,锦衣卫的红人嘛,想不听说都没办法。原来对手是这个人。能够在锦衣卫里呼风唤雨,的确不是等闲之辈,自己这一回吃个亏,倒也情有可原。

高千户当年必定也吃过不少亏吧,所以对于对付孟剑卿这件事情才这样热心。

难怪得燕王要将孟剑臣调过来。不是一家人,不知一家事。在燕王看来,也许孟剑臣才是对付孟剑卿的最好人选。

张范召集几名副将,一同来听高千户四人的计划与安排。

高千户很详细地向大家介绍了他所了解的孟剑卿。从孟剑卿在锦衣卫中的逐步升迁,到近年来的投闲散置,巨细靡遗。直到靖难之役兴起,南军节节败退,建文帝这才重新起用孟剑卿这样的锦衣卫旧人,希望能够出奇制胜。孟剑卿领命之后花了一年时间训练人手,其中既有原来锦衣卫的低级官员与卫士,也有他私自网罗的江湖人物;建文帝将这支部队命名为“鱼肠”。

听到这个名字,帐中诸人都觉得啼笑皆非。

用专诸刺杀公子僚的鱼肠短剑来命名这样一支专事刺杀的部队,本来也算是名符其实;但是孟剑卿和他手下的人只怕多半会觉得尴尬。建文帝本来就瞧不惯锦衣卫的作风,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的私心作祟,竟然赐了这样一个名字。

这支鱼肠军,由孟剑卿一手创建与训练,控制严密;至于用的是什么控制手段,高千户没有细说,估计多半来自锦衣卫的不传之秘。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确保孟剑卿的命令得到最忠实的执行,譬如派出去的刺客与杀手,不论成败,无一人敢于抗命又或者是泄密;但是最大的弊端也在于此,只要除掉了孟剑卿,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控制鱼肠军了。

张范心中突然冒出另一个念头:燕王派孟剑臣来,不会是想要招降孟剑卿吧?想想那支鱼肠军的战绩,若能收为己用,这可比除掉孟剑卿合算多了……

张范的副将知道孟剑臣的身份之后,都不无疑虑地打量着他。虽然燕王的英明决策绝非他们所能理解,但是担忧还是免不了的。孟剑臣嘴角一挑,带着几分讥诮,微笑着说道:“沙场无父子,何况兄弟。再说了,王爷应充我尽量生擒,我也算是对得起我这位大哥了。”

门帘一挑,却是道衍大师去而复返。

道衍微笑着向众人合掌一揖,说道:“贫僧本已上路,不知为何心动不安,仔细寻思,才明白原来是佛祖示警,指示贫僧要待危机消除之后才可动身回北平。”

他随身的四名僧人与四名王府侍卫,脸上大有不以为然之意,都觉得道衍对孟剑卿太过看重。高千户却是一笑,说道:“大师留下正好。”

他提出的计划,居然是要用道衍大师为诱饵。

张范皱起了眉;这是万万不行的。

高千户随即说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张将军,大师不需亲身涉险。”

那么就是用替身了。而且还不止一个替身。

当下决定由四名僧人假扮道衍大师,分头往北平方向走;为求逼真,每一名僧人身边都要派得力人手护送。不论哪一队遇上刺杀,都要立刻报警,并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计划既定,余下的就是如何安排路线与伏兵的具体问题。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李漠。

一直默然坐在沙盘旁调整盘中地形的李漠,抬起头来,淡淡说道:“如果是四条路线,那就需要五千人马,才能控制住从本营到朱帅大营之间的每一个节点并及时增援。”

营中一阵沉默。张范手下总共只得三千人马。加上专门护送道衍大师的一百人马……

张范干咳一下,说道:“四路人马没有必要吧?”

孟剑臣似笑非笑地道:“其实有一路人马就行了。这大营中,可得留足人手才行,免得顾此失彼,被人抄了老窝。”

公孙义笑道:“高千户不是说了吗,那支鱼肠军顶多不过一二百人,搞搞刺杀还行,就敢来抄张将军的老窝?”

孟剑臣冷笑道:“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离这最近的那支南军主将是谁。”

公孙义“啊”了一声:“是谁?”

这个混吃混喝的家伙果然不知道。孟剑臣很鄙夷地哼了一声,不过到底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自己的这点感想。

一名副将抢先答道:“胡进勇。”

南军中有名打不死拖不垮的勇将。

公孙义挠挠头皮:“原来是他啊。这就不好说了。除了谋反,这家伙恐怕老孟说太阳是黑的他都会帮腔说果然比墨还黑。”

孟剑卿若是要他帮忙偷袭燕军,那可真是没有二话;至于军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胆大包天的胡进勇有的是法子对付上司的质问——总不能见着战机摆在眼前也不动手,对不对?

张范等人都是一怔。即使是高千户,也只知道胡进勇与孟剑卿关系不错,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不错到这个程度。看来讲武堂出身的将领之间,不论天南塞北,都拥有一张无形的消息网,非外人能够涉足。

这可真是一个大麻烦……

张范思索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不分兵。以本将看来,护送大师安全返回北平,比起诱杀孟剑卿更为重要。”

沉默已久的李漠忽然说道:“其实,这两件事并不矛盾。”

他取过一把小旗,一面一面插上沙盘。

插完之后,沙盘上出现一张红蓝相间、疏密有致的网。

李漠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出一条线,慢慢说道:“这条路线,应该可以。”

弯弯曲曲穿越那张网的路线,有如一条慵懒的长蛇,安安静静地躺在沙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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