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装女人 1
45岁的通信总站政治部主任吕师大校,如期进入了更年期。
开始的时候,吕主任对兵临城下的那些典型的更年期症状并不敏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迟钝。当更年期的先头部队潮热率先登陆到她的体内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哪儿出了毛病。跑到门诊部去看病,却被自己的好朋友江山好一顿奚落。
那天,当潮热又一次袭击了吕主任的身体,大汗淋漓的吕师吃不住劲了。她仓促地结束了一个会议,快步去了门诊部。
她要找的军医江山恰巧不在,而江军医死看不上眼的门诊部于主任恰巧值班。吕师本不想让他看的,因为吕师知道,让于主任看病,江山会不高兴的。可门诊部的于主任见了政治部的吕主任,却殷勤备至,热情有加。吕主任见于主任扑上来的架势,似乎要探出手来到自己的额头上试体温了,不得已,吕主任只好勉强地坐到了于主任跟前。
虽然是勉强地坐下,但吕主任在叙述自己的病情时,却一点也没有勉强。等吕主任详细地叙述完病情时,对面的于主任却陷入了沉思。吕主任见于主任表情肃穆,神情拘谨,似乎有什么难言不便出口,心中一惊,认为是自己的身体出了大的毛病,心就提了上来。
“这个……吕主任,那什么……主任,怎么跟您说呢……”在于主任吞吞吐吐、斟词酌句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军医江山不冷不热的声音。
“祝贺你呀,吕主任,你已经顺利地进入了更年期。”
正揪着心的吕师,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江山穿着白大褂,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倚在门边,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你说什么?说我更年期?”
“典型的更年期症状,这还有跑吗?”
被确诊为更年期的吕主任,似乎有一些难为情,她看了一眼正襟危坐在对面的于主任,敏锐地察觉到于主任脸上有些许的同情,这令吕主任更不自在起来,她冲于主任笑笑,有些自我解嘲:“我竟然进入更年期了?!”
身后江山的声音再起,把吕师气得够呛。
“你能进常委,为什么就不能进更年期呢?”
戎装女人 2(1)
早春三月的阳光,有的时候是很令人惬意的。此时的吕师主任,就沐浴在三月明媚的阳光里,身心都感到了一种很舒服的温暖。她甚至抬起头来,把目光从红头文件上移开,有些多情地凝视了一会儿窗外,对外边热烈的阳光充满了好感。
人到中年的吕师,依然是好看的。她的皮肤很好,是那种很白很细的天生的好,并难得地依然有着光泽。不像这个年龄的大多数女人,皮肤也枯了,肤色也黄了,没脾气地随便让什么人联想到“人老珠黄”、“黄脸婆”之类的不恭之词。吕师不会,她白皙细腻亦有光泽的皮肤帮了她大忙。难怪老话说:“一白遮百丑”,更何况吕师是眉清目秀的,是那种五官说不上哪儿好看,但组合在一起,却特别地耐端详。再加上高挑的接近一米七的身材依然用得上“苗条”这个词,因此,可以负责任地说,45岁的、进入了更年期的吕师主任,依然是秀色可餐的。
吕师在早春三月明媚的阳光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可惜,这个懒腰还没有伸展完毕,吕师的兴致就一下子败了下来。
又来了!
像钱塘江的大潮一般,更年期的先头部队又铺天盖地兜头而来。
潮红顷刻间就覆盖了吕师依然姣好的五官,像上了一层戏妆的油彩。紧接着,有汗,先是细密地渗出;然后,如涓涓溪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出。先是内衣浸透了,黏着身子,令全身不知是冷还是热地难受着。接下来,是柔软的短发打了绺,有汗珠夸张地顺流而下,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吕师焦躁地坐立不安,她身下的黑皮转椅也配合着拧来拧去,这似乎加重了吕师的焦躁。她站起身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连扯带拽地解开了军上衣的金色扣子,刚扯下一只袖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咖啡色羊绒衫,觉着不妥,叹了一口气,把脱了一只的袖子又套了回去。
吕师是个讲究的军人,没人见过吕师大校军容不整过,包括她自己也没见到过。
吕主任的扣子还没系好,办公室的门就被冒冒失失地推开了。
在总站机关这个上下六层的办公楼里,还没有哪个人敢不敲门或不喊“报告”就直接闯入。包括总站的一把手陈主任和二把手王政委。倒不是总站的主任和政委有多尊重她这个政治部主任,而是性别使然。在这个男人占主导的地盘上,对性别的尊重也还是讲究的,虽然吕师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对性别的忌讳。总之,吕师一直都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种尊重抑或是忌讳的。
坏了这种规矩的是宣传科的干事边锋。这个肩上扛着一杠两星的小干事,手里捏着几张A4复印纸,还带着一脸不知轻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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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装女人 2(2)
吕主任对这种坏了规矩的做法非常恼火,再加上她正好在满头大汗地焦躁着,数罪并罚,她对一脸笑容的边干事大喝一声:“出去!”
小边干事一个急刹车立在门口,疑惑地望着女主任,并不执行命令。
“喊报告再进来!”见第一道命令无效,吕主任只好颁布第二道命令,口气更严厉,命令更具体。
边干事只好执行。但他执行得并不情愿,甚至有些抵触,这从他跌着脸拖泥带水关门的架势上,可见一斑。
边锋的父亲是总部相当级别的领导,从他家里进出的大校,恐怕比门口的蚂蚁都多。见惯了大校们笑脸的中尉边锋,自然不太习惯主任的脾气,跌一跌脸,摔一摔门,也在情理之中。
“报告!”门外响起了有气无力的声音。
吕主任对这种报告声很不满意,用不理睬表示不满意。
“报告!”门外的声音再起,声音倒是提高了不少,但那是不正常的高,是带了一种情绪的,一种不健康的情绪。
吕主任准备继续晾着他。吕师知道,对这类不懂规矩、不知轻重的家伙,施以颜色,方是上策。但吕主任没想到的是,她施以的颜色还未洇开,门外的家伙就不耐烦了,又一次不请自进。吕主任办公室庄严的门,又一次被擅自打开了。
少尉边锋再一次擅自进入,手里的白纸还在,只是笑脸换了冷面,跟自己顶头上司的脸很配套。
边锋径直走到吕师的对面,对上司的愤怒视而不见,倒是对领导的满头大汗表示了足够的重视。
“哇噻!主任,你在健身?”
对这类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的干部子女,你是没法同他们生气的。孩子都是些好孩子,性格开朗,本质善良,单纯透明。除了狂妄自大,倒也没有别的坏毛病。他们都是属刺猬的,只可能伤人,不可能害人;可能招人烦,但不会惹人恨。用比较时尚的说法,应该算是比较阳光的。只可惜,晒得有些过。
眼前这个叫阳光晒过了的中尉,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既不觉得不妥,也不觉得不恭,打量完领导,又转着脑袋检查领导的房间。
“你找什么?”领导压着火皱着眉问。
“找健身器呀,”边锋没心没肝,“如果没有N种以上的器械,是很难练出你这种效果的,真的,领导。”边锋说的很诚恳,起码语气是诚恳的。
“我有什么效果?”领导并不领情,口气也不好。
边锋不计较领导的口气,他的注意力都在领导这一身莫名其妙的汗上。他就是纳闷:虽然是阳春三月,虽然是阳光灿烂,但在这间缺少健身器械的办公室里,一个半老的徐娘,从哪儿跑出这满头大汗的?
戎装女人 2(3)
“主任,我在学校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都跑不出你这身汗,真是太奇怪了,你到底在练什么功哇?”
吕师白了他一眼:“仰卧起坐,俯卧撑。”
“怎么可能?”边锋叫道,还傻乎乎地朝脚底下看:“这么硬这么凉的地板上,能练仰卧起坐、俯卧撑?”
吕师不想啰嗦他,皱着眉头问:“你有事吗?”
边锋这才想起“事”来,抖了抖手里的白纸,说:“明天的会你不是要讲话吗?我替你写好了讲话稿,我们科长让你先过目把关。”
吕师用手敲了敲桌子,沉着脸问:“怎么让我把关?你们科长呢?”
见边锋眨着大眼整不明白的傻样子,吕师挥了挥手,口气依然不好:“叫你们科长来!”
“现在吗?”边锋傻乎乎地问。
吕师气得又敲了一下桌子,口气更差了:“现在!马上!”
三分钟不到,门外就有了敲门声。吕师喊了声“请进”,宣传科长杨新光就应声而入。
“主任,有什么指示?”杨新光进来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边锋写的讲话稿你看了吗?”吕师压着火问。
“看了。”杨新光点头。
“你看行吗?”吕师又问。
“我看不行。”杨新光摇头。
吕师终于搂不住了,声音高了八度,口气也变了:“不行你让我看什么看?!”
杨新光是山东曲阜人,是孔子的老乡,但他有他老乡的才学,却没有他老乡的涵养。天目没开,头顶上那只眼是瞎的,脾气上来了,任谁都敢顶撞冒犯。这也是他这么大年纪、这么老资历,却总也进步不快的原因之一,自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吕师有时候特别欣赏他这一点,有时候又特别烦他这一点。像现在,杨新光就特别让吕师烦。
杨新光瞪着个牛眼,声音比吕师的还高了两度:“我就是想让领导看看,这个边锋是怎么不行的,不行到什么程度的!”
吕师一下就明白了杨新光的用意,虽然不阴险,但也够气人的了。气得吕师一时没了话说。
对边锋到宣传科,杨新光的抵制是自始至终的。这里边有两种因素:之一是他看不惯这种不讲原则、违反规定的分配。像边锋这种从军校毕业的学生兵,按规定应该先分到基层部队有个过渡的。可边锋却连最起码的程序都不走,直接进了总站师一级机关,这令杨新光眼不净心不快地十分反感。其实,持杨新光这种看法的,在总站是相当普遍的,只是人家顶多是私下里议论议论,并没有像杨新光这样公然反对的。当然,杨新光公然反对,并不是杨新光的党性有多强,而是另有原因。而这种原因正是前边说的两种因素中的之二。如果因素之一牵扯的是党性和原则问题,那么因素之二牵扯的则是良心和诚信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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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装女人 2(4)
宣传科有个帮助工作的上尉叫张万里,是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毕业的,能力和水平都有。总站近几年在各大报刊、电台、电视台上弄出的动静,大都出自他的手。杨新光对他很欣赏,也很倚重。在张万里帮助工作的两年间,杨科长本着“既让马儿跑得好,又让马儿多吃草”的原则,给了张万里许多的口头嘉奖和承诺。去年,科里有个干事考上了研究生,空出了一个编制,杨科长都请张万里到家里喝了欢迎的酒了。哪料想却凭空蹦出个边大公子,占了张万里的位置,堵了他的道。
这些日子,机关正在清理帮助工作的各类人员,张万里自然也在清理之列。杨科长是既舍不得万里,又愧对万里。套用一首流行歌曲来表达杨科长的心情,是再合适不过了:对农家子弟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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