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委托他的人,同样也琢磨不出指使他的人。在通信总站里,谁会指使他、谁又能指使他呢?除了两位主官,谁能用“指使”这个词,谁配用这个词呢?如果真的是他俩之一,那是谁就不用猜了。两位主官现在的情形,如同贺和杨,也是一种鹬蚌相争的局面。杨铁民否定了王恩江的鹬,不就是肯定了陈昆的蚌吗?这还用再猜吗?如此看来,就是陈昆指使的喽?从军事主官指使司令部的部门领导这条线上看,陈昆指使杨铁民,是符合常规的,也是符合情理的。但问题是,陈昆和吕师的关系,陈昆用得着绕那么大的圈子找个人来跟吕师说什么吗?陈昆都能跟吕师开“你家老王”这样的玩笑,有什么“阴谋诡计”不能直接跟吕师说呢?
吕师摸不着头脑,但吕师并不觉得头痛,也用不着头痛。不管他杨铁民是受人委托也好,是受人指使也罢,只要他说的在理,只要他的出发点是为了部队的建设,是为了二团的工作和长治久安,就不该对他心存什么疑虑。所谓英雄莫问出处,就是这个道理。
戎装女人 20(4)
但是,吕师转念一想,又猜出了另一层意思来,不由得心里打起鼓来,有些紧张了。
按说,杨铁民完全可以在党委会上表明他的态度,行使他否决的权力。但为什么,他却跑到吕师这儿,关起房门来说这事呢?单凭他跟吕师平常的关系,再加上处分的事彼此都有些不自在,他是不大应该专程登门来谈这种干部使用的敏感的事的,他俩的关系远远到不了这一步。他这才是项公舞剑呢,真不知他意在何方!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坚信这件事只有吕主任可以力挽狂澜,别人都没有这种力量,也没有这种本事,连陈主任都没有。也就是说,现在总站没人能够改变王恩江政委的主张,唯有吕师主任,才有这种可能。
陈昆也是持这种态度的,在这件事上,他一直都半真半假地躲在吕师身后不出面,想事半功倍地图省事。陈昆这样,吕师并不太在意,因为吕师相信陈昆的为人,也相信陈昆的嘴。但吕师可以相信杨铁民吗?虽然杨铁民的人品不坏,嘴上也不多事,但这毕竟是件不可掉以轻心的男女之事。心里没鬼还怕呢,别说心里藏着鬼了。哎呀!猫还没开始吃腥呢,腥味就散得到处都是了,真是比窦娥还冤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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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装女人 21(1)
王恩江看着前后脚进来的陈昆和吕师,有些意外,他半开玩笑地对先进门的陈昆说:“你俩是商量好的吧,怎么这么巧?”虽然是玩笑话,但还是有点醋味。
陈昆赶紧喊冤:“天地良心!我刚从教导队回来,连自己的屋还没进呢,怎么会跟她商量好了呢?不信你问她!”陈昆侧开身,把身后的吕师亮了出来。
吕师盯着陈昆,有些看他不惯的样子。然后很认真地说,对陈昆说:“哎,不是你打电话让我来的吗?说有事要商量。”
陈昆这下真喊起冤来:“吕师,你吃错药了?我又没惹你,你怎么陷害起我来了!”
吕师冲他笑笑,算是模棱两可。
王恩江望着吕师的笑容,有点捉摸不透。但他却对陈昆和吕师俩人这种默契地随便心理十分不舒服,尤其是他俩在对面沙发上落座,虽然是单人沙发,但由于是并排而坐,因此他俩看起来,倒像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而自己则孤单单地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前,显得有些势单力薄。王恩江心里更不舒服了,倒不是不舒服自己的势单力薄,而是不舒服吕师跟别人坐到了一起,而且是并肩坐着。
落座以后,一时倒没了话说。别人不吭声也就罢了,主人再装聋作哑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王恩江只好先开口了。
王恩江开口说:“不管事先商量了还是没商量,来了总得说话吧?不管公事还是私事,有什么事说吧!”
陈昆架起了二郎腿,以示他的无所谓。停顿片刻二郎腿说:“我倒没什么事,我只是习惯性进来坐坐,聊聊天。”
吕师冷眼看着这两位男同事的劲头和做派,有些想笑,想冷笑。但她并没有让这种表情流露出来,而是非常认真地说:“我不是来聊天的,我有正事。我想跟你谈谈二团政委人选的事。”
陈昆放下二郎腿,扭脸对吕师说:“我在这不方便吧?要不我先回避?”
吕师说:“不必!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本来就打算跟政委谈完再跟你谈,正好你也在,省得我再说第二遍了。”
陈昆只好又坐住,只是没再把腿跷成二郞腿。
吕师面无表情。其实也不是面无表情,面上是有表情的,只是这种表情是一种认真的表情,就显得有些像面无表情。认真的表情往往都是呆板的,缺乏生动,因此显得面无表情。吕师面无表情地认真地说:“我考虑再三,还是认为杨新光不适合到二团当政委。至于理由,我已经不止一次地陈述过了,不必再重复了。对于干部处丁处长那个电话,我并不认为那是上一级组织的意见,而是业务部门的意见,甚至是他个人的意见。我们作为一级党委,可以考虑,但并不一定采纳,更没有必要执行。我建议还是尽快开常委会,把这事议一下,早点定下来。二团政委空缺这么久,实在是不应该,也不正常。今天有人出面替杨新光说话,保不住明天又会有人替贺建国说话。这样下去,正常的使用就变得不正常了。不但影响不好,我们的工作就更被动了,也更难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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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装女人 21(2)
吕师一口气把话说完,盯着对面的王恩江看,等着他的态度。
王恩江把视线移到陈昆脸上,问他:“老陈,说说你的看法。”
老陈动了动屁股,又清了清嗓子,说:“我同意吕主任的意见,我看也是早点把常委会开了好,免得夜长梦多。”老陈并没有具体说同意谁、不同意谁,因为老王也并没有这样明确地问他。这是一种时间差也好,背溜也好,总之这种排球上的战术被老陈很好地运用了。
王恩江半晌不语。阳光在他身后很强烈地刺着眼,强烈的光线下,有些颗粒似的东西在他周围飘浮着,像是显微镜下的真实的世界。王恩江在粉尘下叹了口气,但又叹得不那么明显。好在他的语气是沉重的,似乎要证实那口叹出来的气,以示他的心情。
王恩江心情沉重地说:
“不瞒二位,首长那边的电话,是我的意思。具体是谁落实的,我不说,二位心里也清楚。我并不是刻意背着二位搞什么小动作,因为这是明摆着的事,别说你们了,稍有脑子的人,一想就明白了。我是太着急二团的工作了,想早点把他们的班子配齐,免得人心不安,影响工作,这是实话。但做你俩的工作又比较困难,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这也是实话,请你们原谅。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有什么事不能摆到桌面上,大家把话说清楚,而非要采取些手段,把事情搞得复杂化,让大家心里不舒服,不痛快,真是得不偿失!其实说实话,我也知道用贺建国比用杨新光更合适,也更顺理成章。但我还是坚持要用杨新光。我用杨新光的主要考虑和动机,你们二位也早就知道了,我也就不多啰嗦了。我也知道部队不是慈善机构,容不得恻隐之心,但我对杨新光这个人,就是放不下恻隐之心。有些情况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也是刚听说不久。听了以后,脑袋瓜子一热,就出了那么个下策,可见脑袋瓜子是热不得的。
“以前我只知道杨新光的老婆下岗了,着急上火地到处找工作,听说还到总医院给院里一个老太太当过陪护!他还有个上初中的女儿,正是花钱的时候,以前我只知道这些,还挺同情他的,谁知他的情况还不止这些,比这些更糟!他老家有一个80多岁患老年痴呆的父亲,还有三个孤苦伶仃的侄女。这三个侄女最大的9岁,最小的只有3岁多。杨新光的大哥精神不太正常,年龄很大了才娶了个老婆。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还不算,非要再生个儿子。为了生儿子超生,家里的房子都让村里给扒了。村里呆不住,他们就跑到临沂一个亲戚家去偷着生。结果他嫂子大出血,命都搭上了,还是生了个丫头。他大哥受不了刺激又犯病了,到现在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地不知下落。现在杨新光的妹妹在家里撑着,他妹妹30多了,为了娘家把婚都退了。她也只能出力,出钱养一家人的事还是要靠杨新光。我听说杨新光家从来不吃肉,他骗他女儿说,他们家是回民,不能吃肉。我还听说,杨新光的头发全白了,他那头黑发是染的!杨新光担心自己的一头白发影响自己在部队的形象,别的不舍得花钱,就是买染发剂舍得花钱!我听了这些,心里非常难受,再见杨新光时,都不忍心看他的头发了!
戎装女人 21(3)
“当然,杨新光在部队里的工资并不高,也许他转业到地方,运气好的话进个好单位,赶上个阳光工资,钱比这多一倍甚至两倍,不是更好一些,更实际一些吗?但杨新光是个什么人你们不是不知道,应该说,他是个有追求、有抱负的军人,对他来说,政治生命比金钱更重要。人活一口气,杨新光把这口气看得比任何一个人都重要,因此,他活得非常有骨气,也有自尊。吕师你知道吗?你退给他的那一万块钱,还是他老婆找我老婆借的。不瞒你说,给你送钱的馊主意还是我老婆出的。我要申明,事先我并不知道,是你把钱退给杨新光后,杨新光回去动手打了他老婆,我才知道的。那天晚上,他老婆上我家还钱,脸还肿着,哭哭啼啼的。她走了以后,我老婆还埋怨你,说你这种家庭的人不知人间疾苦,没有人情味。当时我还问她:吕师收了钱就有人情味了吗?如果她收了钱,你又该有话了,说她连这种钱都收,别说人情味了,连人味都没有!我老婆当时还笑,说当官的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唉!说这些心里真不好受,堵得慌!你们心里不堵吗?”
并排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两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干部子弟,下意识地彼此看了看,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本来兴师问罪来的,让人家王政委这么一番痛说杨新光的悲惨家史,马上就主动变被动了。岂止是变被动了,还变得左右为难了:点头吗?没这么幼稚吧?摇头吗?哪能这么铁石心肠呢?总之,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吕师和陈昆并肩坐在势单力薄的王恩江对面,不光被动了,也不光难受了,还有些坐立不安了!
王恩江毕竟是个厚道之人,他不光能对杨新光那种人动恻隐之心,他对吕师和陈昆他们这种人也会动恻隐之心的。虽然他们这些人不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恻隐之心,也不太乐意别人对他们好心好意地动恻隐之心,但谁能保得住他们一辈子养尊处优地不用别人恻隐?现在,此刻,厚道仁义的老王就不得不在他们身上浪费恻隐之心了。
王恩江换了个话题,口气依然有些沉重。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换了话题而好起来,那是因为他的话题依然有些沉重。他的话题虽然由说别人转换成了说自己,但由于说别人是同情,同情需要语气沉重;说自己则是自省,自省仍然需要沉重的口气,不然的话,就由不得别人不信了。
王恩江语气沉重地说:“平心静气地说,我对杨新光除了恻隐之心,还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