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村庄》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死亡村庄- 第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祝三冲着四爷的炮楼喊:“我知道你是关四炮,你打狗算什么能耐,你有本事就往老子身上打呀!弟兄们,给我打。”
  枪声激烈地响了起来。震怒中的四爷一枪一个,同时爷爷的枪也在另一个炮楼里喷火。
  终于伪军抬着尸体撤了。
  爷爷经过了短暂的迷茫和恐惧,独自一人坐在门前的老榆树下,开始了他的神思。河水已经上涨,女儿怎么还不回来,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地想到闺女,以前买枪买弹最多也就三五天吧,哎……,出什么意外了,他不敢去想。耳边总是响起女儿银铃般的笑声和枣红马的嘶鸣,眼前不时闪现着女儿在马上飞跑时斗篷翻飞的样子。那红马,那斗篷,那懂事、乖巧、漂亮的闺女。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些隐隐的心疼。后悔当初不应该让她去卜奎城,怎么还不回来呢?真是把人愁死了。
  伪军撤走的那天晚上,小姑关东梅回来了同时,她还带来了高文军和两架满载箱子的马车。
  一整天,白花花的太阳把光辉都撒在雅鲁河的两岸,等到傍晚十分,余辉弥漫,染红了村子中的大小房屋。随着太阳的下落,雅鲁河面上泛起血色的磷光,那斑驳的血色光彩一路幽幽地游走,宛如一条无与伦比的美丽红绸带,在北大荒广袤无垠的草原上舒展飘动。
  小姑和高文军站在这色彩斑斓的荒野中,眼前正是她所熟稔的万千景象,在城里的这段日子,她不止十遍百遍地想起家来,也无数次想到家中的每个人,这些人物的影像,在她的眼前飘去如飞,虚虚幻幻的总是留不住。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八章 迎击
祝三带着伪军来了,刘永昌带着日本鬼子来了。从黑压压的云彩底下,黑压压地冒出来一大片。
  黎明前总是有乌云遮住太阳。爷爷看了一眼天空,空中飞过两只墨色的乌鸦,那乌鸦不停地叫唤着,爷爷掏除了二十响盒子炮,做瞄准的姿势。小姑上前一把就按住说,爹你是答应我的,一切听我的,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开枪。
  爷爷领着队伍已经猫腰弓脊地爬上了老山头,老山头下面是一个很深的谷地,罕达罕河从这里从容地淌过,一条灰白如蛇曲折的山路,就卧在他们的眼底。老远就能听到河水哗啦哗啦声,谁也不敢站起身来。嗖嗖地小北风不管不顾地吹。小姑的脸色被风吹飞起了一层红晕。她看了一眼天空,又看了一眼奶奶说:
  “要变天哪。”
  奶奶没有出声,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四幢伫立在远处的炮楼,目光里就有好多眷恋和依偎。她知道此时的家中是无比的暖和。兰儿又该准备晌午饭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老糊涂了,兰儿已经走了,今天带着该带的东西走了,得出去躲难啊!她不知道这仗是不是场灾难。但即使是灾难也得捱着。
  我趴在炮楼的木板上一动也不动,你们一定能想到,一个受惊的孩子睁大恐惧的眼睛的模样。楼下那个女人的声音持续了片刻,就消失在一片马蹄声中,她们是坐着马车匆匆出走的。我当时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神色那么慌张,又是那么忙三火四。
  四爷的眼前是祝三的伪军队伍,队伍和乌云一起压上山来,有百十来号人。四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忍耐着,盼望着,上来的却是皇协军,他的枪几次举起,又几次放下,他从忍耐变成了忍受,去忍受现实给他带来的残酷和考验,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中,有好多人他认识,他们之间曾经存在着某种心灵上的感激,那感激来源于脚下的土地。同时也开始了互相仇恨,谁也无法摆脱对方,谁也无法抱怨对方,甚至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就一下子被推到了你死我活我活你死的地步了。
  四爷沉湎在想象当中,他的枪口已经抬高,却无力扣动扳机。他是被现实中的镣铐紧紧卡住,无法使自己内心杂多的感触分解、抛开。这是他个人当前面临的困难?他知道自己是个粗人,没有那么多细微的情感,而此时的感受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他觉得这蜂拥而来的人带来的不是情感,是阴险和死亡。
  烟雾在奶奶的眼前升腾起来,黑嗵嗵一柱一柱的,跟下沉很久的乌云媾和了,那烟柱最下面便是黑幽幽毛哄哄的汽车底座。转圈均匀地燃着半死不活的幽灵火苗,被风一拂,就散了。吐出让人难闻的、令人窒息的臭气。鬼子的汽车燃剩的框架,除了黑色,就是飞腾起黑色的粉尘。车上车下传出嘎嘣嘎嘣的响声,是死人骨头从肉体分迸离析声,但很黑很厚的乌云裹住了这黑色,这粉尘,这声响,这一切切都在诠释着这场真实的、痛心的争斗。
  欲望往往在绝望中产生。四爷的队伍已经冲下山去,一往无前地冲进那黑色的队伍里。两支队伍搅和在一起,四爷的胯骨轴上被刺了一刀,锋利无比的枪刺却没能更深的进入,反被坚硬无比的胯骨顶住了,骨头上传给四爷的是彻骨的疼痛,使他大叫一声,就有了十分新鲜又特别振奋的精神。他抬手一枪,枪口蓝烟一喷,那人和刺刀一起倒在了他的面前。他揉了揉胯骨骂:跟我斗,纯他妈的找死。
  孙鹏剑的屁股上挨了两刀,屁股上就出现了两眼喷泉,汩汩有声,流速很快,滴滴嗒嗒掉到裤子上,打出了大片的猩红斑点。他嗷嗷喊叫地挥舞着手中的鱼叉,把几个伪军抡到了河里,伪军拼命地往岸上游,他又扑到河里补了几叉,那身体下沉、旋转、上浮,往返几次就漂上河面,慢慢向东南游动。孙鹏剑看到一溜一溜的血水引来了一群群鲇鱼,鲇鱼在水里围着那尸体欢乐地游耍。
  枪声响得比开始时要猛烈多了、密集多了,爷爷、奶奶、小姑、高文军带领着伙计们冲下山来,枪叭叭响声,弹轰轰炸声,人嗷嗷惨叫声塞满了整个山谷,整个河湾。鬼子的机枪突然不叫唤了,爷爷看到鬼子们提溜着枪,乱哄哄拼命地往前面的两辆汽车上蹿,汽车喘着粗气甩开轮子向前蠕动,伪军们拼命地朝车上爬,被鬼子一枪托、一枪托砸了下来,只好在汽车后面跟着跑。爷爷这看到这情景时露出狡黠的一笑,这笑只在他脸上存留了那么一小会,就匆匆飞走了。
   。 想看书来

第九章 守望
老实说,那一上午我都在炮楼里守望,在守望中等待着亲人们回来。我没有离开炮楼半步,就连拉屎撒尿都是就地解决。应该说明一下,我那时还是懂得了羞耻的,我也想到了墙角的茅楼,到那里去丢掉屎尿。后来一想,整个院子就我一人,没必要,多余了。我还是不能在炮楼木板上解决啊,被奶奶看见了还不把我屁眼堵上那才怪呢。当时我多么聪明,硬是把白花花的小屁股从射击口探了出去,冲着炮声隆隆响起的方向我是屎尿俱下,又放了几个悠长的响屁。提上裤子,探出头来,看着沿壁而下的黄色液体,心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肚子已经咕噜咕噜有了响动,看来我是饿了。我看了一眼屋顶那与炮楼平齐的烟囱。没有烟冒出来的意思。鹅抻着脖子哏嘎乱叫,猪在圈里嚎哭拱门,驴在槽头互相撕咬,整个院子出现了少有的乱套。这乱套的景象让我更加饥饿,我的内心的怒火比畜生们更大,身体开始有了摇摇晃晃。眼前也出现了好多晕圈,我那时还是把自己当成个孩子,一个无人理睬的孩子,一个十足憋屈的孩子。然而,我还是以一个领导者的身份给牲口们训话:“都他妈的给我老实待着,你们饿?我也饿。”
  临近晌午,我依然还在守望着,太阳花了好长时间才从乌云里挣脱出来,几柱金黄色光线被我家猩红色的大门挡在了外面,在门板上扩散成鲜亮血色。就在这个时候,宋大白话和他的士兵们,爷爷和他的伙计们都来到了门外,我飞奔下楼,费了很大力气才抬起比我还长的门闩。这是在母亲走后,为了防止她们突然回来我放上去的,现在还得由我拿下来。
  门外已经传来爷爷哗啷、哗啷开锁头的声响,我一推那门儿,门就开了,我感到了爷爷身后迎面而来的是嘈杂声和马尿味,爷爷问我:“小崽子,你咋在这儿。”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夜莺在无限高远的月空中鸣叫,远处的蓝色山谷,乌鸦在老山头的上空盘旋,越来越多,跟房屋顶上连成了一片。很多人死在那山谷里,它们是在吃肉吧,人肉好吃吗?
  刚才还吵吵闹闹的院子,现在寂然无声。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就开始漫无边际地想妈妈,怎么还不回来,今天晚上我是一个人睡觉了,那么大的一个屋,就我一个人,确实有点恐怖,有点让人害怕。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我看到有两个人影在墙角移动,后面好像还跟着两匹马。那影子摸出了我家的西便门,我看清了是小姑和高文军的面孔,他们蹑手蹑脚从炮楼脚下出门,飞身上马,趁着溶溶月色,跑了。
  我想喊,又怕爷爷骂我:“大人的事儿,小孩牙子少管。”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多少年过去了,那段历史一直铭刻我脑海中。尤其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我童年的伙伴,应该说我今天的存活对他们还有一份记起。在爷爷气跑了宋大白话的那天夜里,林子的脸型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林子妈哭天喊地的叫唤持续了很久,谁也无法平息她撕心裂腹的哭嚎。再也没有比哭喊死人的声音更让人战栗了。
  紧随而来的是对林子活着时的新鲜记忆。我蓦然中又看到了林子的憨样。现在,林子的坟头已经荡然无存,覆盖上面的是无边的金黄玉米,这东一颗西一颗歪倒的玉米形象让我涌上一阵酸痛,林子的命运就在我眼前玉米地里化作一阵快速行走的旋风,我看到这旋转的风没命地卷着玉米秧子,连根拔起的秧子在空中被残忍地撕碎、揉烂,一直卷上天空,飞到天边,不知道带到哪去了。我想到林子教给我的那首让人毛骨悚然的歌谣。
  旋风,旋风,你是鬼,
  三把镰刀砍你腿……
  砍你腿,堵你嘴,杀了你这大魔鬼……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守望者的泪水是如此丰沛。
  

第十章 偷盗
过去的阳光是那么的鲜艳耀眼,照耀着两个傻子青年,两个黝黑泥鳅般的身子沐浴在昔日的天光中,他们把自己弄得满身泥水,通体埋汰咕唧,还蹦着高儿地大笑。我真为他们的将来开始犯愁啊!这样的两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娶上媳妇,我们村里看来是又要多两个光棍了。
  我实在不想看下去了,就得意洋洋地对他们说:“你俩给我停下。”
  他俩就停了下来,木然立在臭水沟里,等待着我的下一句话。
  我拿出了几个黄澄澄的香瓜,举在了空中晃晃。讥诮和不屑的目光分明看到了他们开始流淌口水。他们也知道在我的家乡,只有过大年的时候,才能分到少量的苹果和冻梨,那还是在冬天,太遥远了。
  我用香瓜折磨了他们一段时光,我看是时候了,就问你们,想吃吗?
  他们还显得很谦虚、很自重,很爱面子,也很不好意思,只是看着我手中的香瓜,憨憨地傻笑。
  我把眼睛一瞪说:“笑什么笑,吃不吃,不吃我撇了。”
  他俩噼啦啪啦拖泥带水冲上岸来,从我手中夺下香瓜,用脱在岸边的破裤衩擦了擦,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我故作玄虚地问,好吃吗?
  “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