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在想，终于给Colby报仇了。
会死的是火线另一边的人，而他，还有黑瞎子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一个故事
最先从另一边跑过来的，是一个小时以前还在和黑瞎子抱怨自己的KT675被别人玩儿了那个哥们儿。Harriet转头看见他刚要打招呼，结果就被那哥们儿一句话给噎了回去。那也是个星际人，长得五大三粗的，看上去要比黑瞎子还要壮一些，作训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包着火腿肉的包装，Harriet觉得那些缝线可能都要被崩开了。
“小毛孩儿你居然还活着！”那哥们儿特别夸张地做了一个捧心口的动作，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Harriet偏头想要避开他的拥抱，说实话星际人的身上都有一股味道，古地球人们大多都觉得那是令人作呕的气味。不过黑瞎子就不一样了，Harriet转过头看着仍然在向远处发射燃烧弹的黑瞎子：刚刚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没有闻到这样的气味的。
随后又赶来了几个穿着作训服的男人，他们架起手里形状怪异的武器，一鼓作气地收拾了原本想来捉人的星际人们。反击的战斗时间并不长，这些战队队员们都是经过了足够严格的训练才进入实战的，相比较起来反倒是Harriet显得累赘了。
队员们调来了飞行器载着黑瞎子和Harriet回到营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重伤的男人身上。甚至当Harriet把KT675还给那哥们儿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发傻地接了过来，然后抱着那把枪坐在了手术室外面的空地上。
Harriet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挨着那些人坐下，脑子放空。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压抑太久的队员们需要一些发泄的空间。他们一时间忘记了这个不属于战队的少年，压低声音的交谈一字不落的传进了Harriet的耳朵里。
他们相互交谈着这两个月艰苦的生活和高强度的工作。偶尔会提及一下两个月前的战斗，但他们毕竟没有经历过。那一次的突袭让整个营区元气大伤，现在服役的这些战士都是当初预备役的新兵。原本战队里的人，白洛嘉战队只剩下了他们的副队长，韦尼克战队也没有好多少，除了现在正躺在手术室的黑瞎子，就只剩下那个一直申请换装KT的哥们儿了。年轻的队员们亲切地喊他Mike，却没想到这一嗓子愣是把人给喊哭了。
“诶！你怎么了？”
几个领头的人一下子就慌了神，他们凑在一起看着那个壮实的男人发泄一样得哭号，手指深深地扎进他们身下的土地，然后听到清晰的断裂的声音。大约是指甲翻开了吧，Harriet想着。
白洛嘉战队的副队长从不远处的废墟里面走了出来，显然Mike的声音已经穿透了那些酥脆的建筑材料。他看了一眼哭得很难看的Mike，然后单膝跪在地上，张开手搂住了这个汉子，安慰似的拍了拍男人的后背。“好了，都过去了。你们队长会没事的。”然后副队长转过头看向坐在一边的Harriet，换了一种更加温柔的声音说，“Harriet，跟我来吧。”
于是他就跟着这个男人离开了手术室。Harriet很清楚，如果他要留在这里，会接收自己的也一定是白洛嘉战队。
“他没事吧？”
走在他前面的男人回过头来，有些纳闷地看着这个少年，但很快反应了过来：“你说Mike，没什么事情，PTSD而已。过几天让心理师和他谈一谈吧。”
“他……”
“我们星际人对于称呼这种东西一向都不怎么上心。韦尼克战队有一半的队员名字都是解雨臣给起的，Mike也是。哦，解雨臣……”男人转过头正看见Harriet身上是那件绣着“09”字样的作训服，胡乱地点了一下头又接着说下去，“两个月前那场战争，解雨臣是为了拉Mike才摔进沼泽里面的。我想你已经见过那一片沼泽了，它们会吃人。”
“两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人总是有一种让人钦佩的无畏，白洛嘉的副队长有些无奈地看着Harriet，然后仔细措辞了一番之后，慢慢地说了一个故事。
关于战火，沼泽，被吞噬掉的战友，和一个不要命发了疯一样扑进沼泽里面捞出了所有队员尸骨的队长。
☆、三个月后
再一次见到黑瞎子，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Harriet被白洛嘉战队的副队长安排进了预备役参加系统的训练，初训成绩很出色，营区长和副队长都有点想破格提他入队的想法。于是在下一个实战模拟的训练现场，Harriet看到了来甄选队员的负责人，其中还有正在养伤的黑瞎子。
Harriet的实战模拟成绩很好，之前被黑瞎子拉去上战场的经历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心理创伤——模拟用的模型是营区新做的，那里面有火一样的天空，深褐色的沼泽和成片高耸的石林。
白洛嘉的副队长陪着Harriet一起走出来的，两个人正在讨论关于队伍编制的问题，原本打算赶紧回到寝室冲个澡的Harriet被挡在门口的人拦了一道。他抬起头，是黑瞎子。男人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不过还是惨白。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黑瞎子拍了拍副队长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就把自己又拎走了。
毕竟已经是预备役的一员了，Harriet终于可以在外出的时候带着自己的配枪，虽然看上去那形状实在是太奇怪了——你见过后面圆滚滚像个葫芦，前面却锋利得像刺刀的武器么。
他没有问黑瞎子要带他去哪里，Harriet隐隐觉得，自己是知道目的地的。
他们停在了黑瞎子第一次和他讲话的地方。
头顶的蓝色发光体散发着类似太阳一样的光线，周围坑洼不平的荒土被数月的放置恢复了不少，唯独一成不变的是这个场景当中的那一堆白骨。
黑瞎子抬手拍了拍Harriet的脑袋，又恢复了最开始对待小孩一样的口吻：“把我的芯片还给我吧。”
芯片？Harriet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那只被他塞进资料库里的芯片是自己从这里捡走的。原来，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么，Harriet有些懊恼地低下头，从手臂上的显示仪里退出了那张芯片。
“这不是你的吧。” Harriet看着男人接过芯片以后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铁盒子。芯片被装了进去，黑瞎子蹲下去把那个小东西埋在了骨堆之下，然后在原地又摆弄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显示仪。
感觉像是在定位。
“嗯。”
“他的？”Harriet也学着黑瞎子的样子蹲在了他身边，一转头就看见男人从怀里掏出了那根来自古地球的烟枪抽了起来。又是白茫茫的一片，蓝光之下反而是那些白色的骨头更有穿透力。他看着烟雾后面那些清晰的形状，喉头有些发紧。
黑瞎子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他抽了两口烟才回答了小鬼头的问题：“他的。显示仪防水防腐蚀，捞出来的时候功能还是完整的。”
Harriet没有接话，他在等黑瞎子继续。如果他猜的没错，往后的日子里，他将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战队编制恢复的很快，新的一批队员很快就会把以前的缺口补上。白洛嘉战队很快就会离开这片营区，所以除了今天，Harriet估计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听故事了。
“过几天你就要去白洛嘉那边了，新的作训服发下来给你了么？”黑瞎子果然等了一会儿又开了口，他知道这个小鬼对于很多事情都抱有着相当强烈的好奇心。算来算去，小半年都要过去了，还有什么讲不得。
“还没有。”
“我知道你一直好奇他的作训服上为什么会有一个数字的标识。”男人嘬了两口烟，然后转身靠着骨堆坐在了地上，“那是部队里面任职的古地球人的排号，轮到你应该是第72个了。”
除了后来渐渐补充进来的战斗人员，最开始部队里面的古地球人并不多，和将近10万的星际人战士比起来，四十多个古地球人恐怕也就是拿来塞塞缝隙用的。这四十多个人被部队用体能考核做了排位：最靠前的是一个成天到晚都不讲一句话的冷面人，冷兵器用得出神入化的，现在在丘系战队任职。再后面几个古地球人，虽然都曾经是各个战队的精英，但到底战争残酷，活着的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黑瞎子和解雨臣创造奇迹的时候，前十位的古地球人就只剩下了第一位的那人和解雨臣。Colby入队的时候排位在第13位，而那时候再数，就已经跃到了第三人的位置。
都死得差不多了。
☆、爱人
黑瞎子想起来他第一次和解雨臣出任务，那时候解雨臣刚刚进入他的青年阶段。和星际人不一样，古地球人们的骨架总是小上那么一点。黑瞎子在队里观察了解雨臣两年，看着这个少年的骨架一点点长开，变得长手长脚，变得优秀强大足够站到自己的身边。然后他在某一天敲开了解雨臣寝室的门，咬着自己的那根烟枪说：“搬到我宿舍吧。”
然后他就带着解雨臣一起出任务去了，十分顺利。
韦尼克战队队长的寝室里另一张床已经空了太久了。黑瞎子最开始是没有瞧得上眼的搭档，后来是在等解雨臣适应这颗新星球的生活，前后来来回回地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
解雨臣搬进来的第一个星期，他差点用匕首片了黑瞎子的胳膊。
理由很简单：古地球人独特的洁癖。
其实黑瞎子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解雨臣教会了他要每周打扫一次宿舍，每个月要清洗一次床上用品，出长期任务之前要用白色的布单把家具罩起来免得落灰。但当时的黑瞎子，作为一个星际人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他们关上门争吵，然后打架。解雨臣的功夫很好，绑在小腿上的匕首抄起来就往黑瞎子身上带。刚刚找到了满意的副队长的黑瞎子还沉浸在喜悦当中，一个走神就让解雨臣顺着他的前臂划开了一道。
然后打斗停止，解雨臣相当粗暴地翻出来急救箱开始给黑瞎子处理伤口。在黑瞎子对那些消毒药水龇牙咧嘴的同时，解雨臣会坏心眼地扩大伤口清创，用疼痛教育这个星际人如何去生活。
在营区的日子虽然苦，但因为解雨臣的缘故，倒是一点都不无聊。
黑瞎子渐渐适应了古地球人的生活作息。他会和解雨臣一起在蓝色光球升起的时候出门跑步——解雨臣管那个东西叫“太阳”。他在外面下雨的时候会记得打伞，那些雨水是强碱性的，星际人的皮肤虽然耐腐蚀，但解雨臣不行。不出任务的时候他会记得古地球人都是一日三餐的，然后和解雨臣一起一天三次和营区的大厨打招呼说“你好”。
战队之间偶尔也有友谊对抗。黑瞎子抱着胳膊看解雨臣在擂台上面特别威风，直到丘系战队的那个冷面人蹿上来打败了他的副队长。然后他眼尖地看到了那个人袖口上“01”的编号，黑瞎子想，其实他的副队长还是很厉害的，不是么。
然后解雨臣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喜欢和爱。
他们在一个阴沉的午后回到营区，身上沾满了鲜血和粘液，那些来自敌人的尸体和机械。为了节约时间，两个人一起挤到了盥洗室里面清洗自己的身体。盥洗室并不大，黑瞎子转身的时候甚至会不小心碰到解雨臣。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