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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明没有做声。他知道张文政这番话其实是对他而来的。今天上午，他接到了校党委的通知：要他下周去市委党校参加一个为期三个月的政治学习班，系里的工作由张文政和另外一个副主任暂时负责。
“焦老师，”张文政见司马明只管抽烟，并不说话，就把脸转向了焦国功，“对学生的意见，你觉得对的，当然要接受。不对的，你就不用管它。对学生来讲，老师是中心，老师说了算，你该怎么讲，还怎么讲。”说完便出去了。
焦国功对张文政的话没有在意，因为现在是实行系主任负责制，他的话不顶用。焦国功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抬起头，望着司马明说：“司马主任，是不是……换一个老师……”
“不，课你还要上，学生不愿听课，这不仅是你讲课的问题，关系到整个教育体制。说实在的，让我来上这门课，也不一定能上得好，当然，你还是要听取学生的意见，尽力把课上好。怎么样？”
“好吧……”焦国功没想到司马明会这样宽容地对待这件事。
司马明处理完了这件事，就一个人跨出中文系大楼，踏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慢慢地朝家里走。迎面吹来一阵夜风，他不觉打了个寒噤。去年的春天，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曾力先生力举他当了系主任，现在，时间已过去了一年，他觉得自己头上的白发增添了许多，然而收获却不大。当时，他是雄心勃勃地想为学生，为老师，为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干一番事业，为了探索一条高校文科系科改革的路子，才答应做系主任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改革是这么艰难，会有这么大的阻力。虽说实行了系主任负责制，可学校并没有真正放权，他这个系主任既无财权，也无人权。他想鼓励、重用一些在学术上拔尖的中青年教师，解决他们的一些实际困难，可他只能开空头支票。他曾打算在中文系试行学分制，可由于校方不同意，只好告吹。改不改革，对于司马明个人来说，关系不大，他已是知名学者了，但是，对我国教育事业的发展，对缩短我国与世界先进国家教育水平的差距，却是关系重大。学生在呼唤改革，大部分教师在呼唤改革，社会也在呼唤高等教育的改革，然而，我国高等教育改革的步子迈得却是这么沉重，这么艰难。
一颗流星划破了司马明眼前的夜幕，这使他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人生几何”的悲凉。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有多少春秋？下周他将要离职去北京市委党校学习，回来以后，他还能不能做中文系的主任，这还是一个谜。对于系主任这个职位，司马明毫不在乎，但对燕大中文系的权力掌握在哪些人的手里，对燕大中文系朝什么方向发展，向何处走，他却非常关心。他认为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些思想保守的人掌握权力。他无法想象那种人会把中国的高等学府办成什么样子。当然他也知道燕大的政治气候，燕大中文系的政治气候同整个国家是联系在一起的。因此，他非常希望祖国的天空更晴朗，更明亮。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风流大学生（一）（59）
二十五
学生宿舍每天晚上十一点熄灯，时间一到，学校就关了总闸。活力充沛的大学生们在熄灯后的个把小时内无法入睡，就躺在床上谈天说地，发布新闻，交流感受。今天晚上，425宿舍谈论的话题是有关民主选举校学生会主席的事情。
校团委做了一个决定：新一届学生会主席由全校学生民主选举产生。每个系推选出一个候选人进行竞选，谁的票数最多，谁当主席。然后，再由主席从每个系挑选一个代表组成燕大新的学生会。
对于选举，鹰云十分感兴趣。上学期，燕大进行了民主选举人民代表的活动。大学生对于民主选举的热情不亚于西方人竞选总统，燕大几乎是每个系都推出了自己的候选人。当时，鹰云还不满十八周岁，没有选举与被选举权。但对于选举活动，他却非常热心。候选人的每一次演讲，每一次辩论会，他几乎都参加了。他觉得自己以后也可能参加这种竞选，先看看别人是怎么组织，怎么活动的，到时候，自己干起来就不会手足无措。现在，又要竞选了，尽管这一次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不像上一次，但他还是感到很兴奋。
“又要选举了，真有意思。”鹰云扯开了话题。
“这次选举会不会同上次一样？”郑远生问。
“这次是选学生会主席，上次是选人民代表，性质完全不同。”赵龙平道。
“看来中国还是越来越民主了。”操修道。
“嗐，这种选举，不过走走过场！”苏芹道。
“我们中文系的候选人是谁呀？”鹰云问。
“唐佳，七八级的一个女生。”赵龙平道。
“人怎么样？”鹰云又问。
“挺有才的，已发表了两部中篇。”操修道。
“能写小说的人，并不见得能当好学生会主席呀。”鹰云道。
“她是我们系上届的学生会主席，各方面都不赖。到时候，我们大家都投她的票，她当了主席，我们也光荣呀。”赵龙平道。
“这不好。我认为谁最有能力、最能代表我们所有学生的意志、最愿意为大家效力，我们就应该投谁的票，而不应管他是物理系的，还是外语系的。”鹰云道。
“鹰云，你好像政治野心不小，我们推你当候选人，把唐佳压下去，怎么样？”苏芹笑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次不行，下次吧。”鹰云说得很认真，一点都没笑。
选举在紧张地进行。学生们的热情一直很高，尤其是一二年级的同学，他们认为学生会是他们自己的组织，学生会主席理所当然应该由全体学生民主选举产生，这是他们神圣的权力。
这天中午，鹰云在饭厅的大门上看到一张花花绿绿的海报：哲学系候选人胡杨与同学见面。
胡杨是经过几番较量之后，剩下的不多的几个候选人中呼声最高的一个。鹰云决定晚上去参加见面会。他怕抢不到座位，晚饭前就跑到小礼堂用书包占了一个。
晚上来的人很多，连过道上都挤满了人，不仅有学生，还有老师和外国留学生。
胡杨从容地站在讲台上向大家微笑。他皮肤黧黑，戴眼镜，留背头，额头又宽又高。他个子不高，却很结实，给人一种深沉坚定的感觉。
鹰云注视着胡杨，心想，他能达到这一步很不容易，那么多有才能的候选人都被他击败而退出了竞选。如果让我参加竞选，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做一个政治家我现在还不成熟，我对社会还缺乏系统、深入的了解，思想也比较混乱；我还不能在人头攒动的大会上高声演讲；我还不具备一个大政治家应有的魄力和手腕。当然，这都是暂时的，我什么都能学会，什么都会具备。
风流大学生（一）（60）
七点钟，会议准时开始了。胡杨朝大家挥了挥手，等会场安静了，他说：“同学们，感谢你们的到来，感谢你们来参加这个见面会。你们的到来，说明你们对我的信任，那我也将把信任还给你们。对你们提出的任何问题，我都将一一真实地回答，我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决不会像有些人那样，为了拉选票而讲大话、空话、假话。我相信你们，希望你们也相信我。好，现在大家开始提问吧。”
同学们把一张张写着问题的字条儿递到讲台上。一个瘦高个同学把递上来的字条整理了一下，递给胡杨，胡杨就边念提问边解答——
问：你如果当选了学生会主席，打算做的头一件事是什么？
答：我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与校方商谈，尽快改学年制为学分制。
问：你最崇拜的人是谁？
答：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
问：大学生是否可以谈恋爱？
答：大学生可以谈恋爱。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任何一个身心健康的青年都可以去追求。事业和爱情是人生的两个主旋律。要事业，也要爱情。
（雷鸣般的掌声。）
问：你结婚了吗？
答：没有。
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答：没有。
问：你对爱情的态度？
答：我守株待兔。
（一片笑声。）
…………
散场以后，鹰云独自在燕湖边寂静的小路上散步，思考着胡杨刚才讲过的一些话，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对于胡杨的许多观点，他都赞成，唯独对他的“守株待兔”不以为然。他认为“守株待兔”是女孩子的态度，男子汉应该去追求，要像追求事业、追求生活那样去追求爱情。他想起了湘芷……我应该向她求爱了，既然张不开嘴，那就用笔吧。
第二天，鹰云给湘芷写了一封情书：
湘芷：
我本不想用情书这种俗套来表达我的感情，但是，我又不得不写，不得不借助这笔和纸。因为一见到你，我就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强烈的爱一天天在我心头累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使我不得不向你倾诉……
我并不想在浩如烟海的汉字里寻觅华丽的辞藻来赞美你，我更不想奉承你，这不是我的性格。但是，我要说你是我接触的所有女性中最勇敢、最高尚、最有个性的一个；你热情、聪明、思想激进、心胸开阔；你仪容高雅、风姿洒脱。我相信你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女中豪杰载入中华民族的青史，像李清照、秋瑾、杨开慧。
上学期，我与焦老师争吵之后，被人冷落，你却向我伸出了友谊之手。你当时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现在仍然时常在我耳旁回响。在中南海，你对我的鼓励，时时在催促我发奋进取。我觉得我们有共同的性格、志趣和理想，完全可以携起手来，同舟共济。我相信你可以成为我生命之路上的忠实伴侣，我也可以成为你坚实的依靠。我绝不是那种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俗人，更不是那种庸庸碌碌的小人。尽管我现在还不够强大，还没有高高地挺立起来，但我的价值绝不是别的人能够替代的。当然，我也有缺点和弱点，但那终究是我的缺点和弱点。鲁迅说过：“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虽然我现在还只是一个不得志的穷学生，但我的心，我的灵魂丝毫也不“穷”。况且，哪一个英雄，哪一个伟人不是从逆境中坚韧地奋斗出来的呢？只要有这样一颗心，这样一种精神。我要事业，要崇高，要伟大，我要通过自己的艰苦奋斗，创造出我刘鹰云的辉煌成功！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风流大学生（一）（61）
我不会说讨女孩子欢心的温情脉脉的漂亮话，我也不懂得爱情的许多技巧，但请你相信我向你捧出的这颗火热赤诚的心。
你愿意信任我，理解我，与我同行吗？
鹰云签好名，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就折好装入信封。他手头没有邮票，就从旧信封上起了一枚用过的贴上，直接投到了班上的信箱里。信一投进信箱，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可马上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他极想把信拿出来再看一遍，可已经没有办法了。他心里有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