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说:“你可要小心。”
刘备点头去了。
后面老板和几个神奇般再次出现、其实只是刚才装食物中毒躺在地下扮死人,现在危险过去又爬起来的茶客切切私语:“这里可是慧星撞地球,大事件啊,开盘了开盘了,刘备一赔一,关羽一赔三。”
“我买刘备。”
“上次我就是栽在关羽手里的,太狠了,我买关羽。”
“你栽在关羽手里,这里谁没栽在刘备手里过?还是刘备毒,我买刘备双份。”
刘备背着手踱进山去,四周静悄悄。
那个关羽在哪里呢,虽说这是个小山头,可是要把一条地头蛇找出来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刘备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个难题,只见他东逛逛西溜溜,丝毫没有找关羽的意思。刘备走着走着,心情大畅,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居然也别有一番情趣,清风枣林奇石,人生至此,怎可不高歌相和。”
所以说高人就是高人,无论在何时何地,就算是对着一坨屎,都能体会到人生的乐趣,更何况是在枣林子里呢?
不过,后来诸葛孔明偷偷说过一句话:“有种人如果想要亮亮嗓子唱歌,是可以找到千百种高尚的理由,这是典型的纸老虎,不要被他吓住,其实他就是想唱歌而已。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这么简单,只不过在简单的事实外,往往遮了层层面纱。”
刘备耳尖,偷听到了,呵呵大笑,说:“高,军师就是高,玄德得此军师,夫复何求,我对你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待我高歌一曲,只有那美妙的音符,才能表我心情之万一。”
后话暂且不提,反正此时,刘备就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一个人只要用心,只要肯努力,没有干不好的事。刘备唱歌就很用心,全情投入,歌声高吭嘹亮,九曲十折,直穿入云,若有旁听者,绝对的荡气回肠。
真的,没听过刘备唱歌,你就不知道荡气回肠是什么样子的。也许你从前听过一些很能激动你,让你自觉有点荡气回荡的歌,但如果你曾经听过刘备的歌声,就会刻骨铭心地了解到荡气回肠的更深层含义。
这种更高层次的荡气回肠是怎么样的呢,如果硬要用言语形容的话……你吃坏肚子,捂着小腹呲着嘴找茅房的时候,就有那么一丁点回肠的意思了;你受了风寒,连着打了三十几个大喷嚏之后,吸口气胸口就剧烈酸痛的时候,大概可以接近三成的荡气程度。
且说刘备这时引吭高歌,那歌是这样的:我是一只小鸭子,依呀依呀哟,小鸭子呀小鸭子,依呀依呀哟(后面忘词)……小鸭子呀……依呀依呀哟……
刘备义无反顾的一路唱了下去,越唱越是激昂,虽然歌词很简单(当然简单了,因为只记得两句嘛),但刘备却唱得一波三折,并且用上了他叫卖时的独门技巧。一时间,只见周围红枣纷纷掉了下来,许多蚯蚓从地下钻上来,扭来扭去,天牛啊知了啊掉了一地。最最可怜的是那头背井离乡出来逃亡,一心想找一个光明新世界的老虎,这两天正在这红枣山内盘恒,想着这里土地贫瘠,水草不盛,野物甚少,那个天杀的灾星张飞该不会到这里来打猎,正打算小住数月,再谋后路,却不料先隐约听见张飞的声音,又撞见刘备歌兴大发,脆弱的心脏连遭重击,终于不堪重负,一命呜呼,心肌梗塞而亡。
刘备正在那里翻来覆去地唱着小鸭子之歌,唱到第七百三十八只鸭子的时候,关羽忽然从山里冲了出来,两只手乱扯自己的胡须:“大……大哥……求求你,别唱了。”
刘备止住歌声,笑咪咪对关羽说:“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吗?”
关羽喘了口气,说:“你的歌、你的歌……”关羽一时间竟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刘备的歌声——如果那能称为歌声的话。
刘备惭愧地笑了笑,说:“刚才不小心练了练嗓子,倒让您给听见了。”
关羽哭丧着脸,倒让我给听见了?那能听不见吗?
刘备一脸的谦虚,道:“您别夸我,我这人真经不起夸,就唱点歌嘛,虽说没什么人能达到我这水准,咳,看我又在自吹自擂,贻笑大方了。其实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你喜欢的话,我现在正式给你来一段。刚才我可没认真唱,这回我好好地‘用力’给你唱唱。嘿,不是我自夸,我唱起歌来,那可绝对是沉鱼落雁,一点都不跟你瞎吹。”
“沉鱼落雁!”关羽都快哭出来了,这哪里止沉鱼落雁,简直是毙狮裂虎啊,要是刚才还只算练嗓的话,真唱起来,自己幼小的心灵一定会受伤的。
“这位大哥,您这沉鱼落雁的歌声在这里唱起来,听众就我一个人,可实在是太浪费了,我看,您还是到城里去,让大家都欣赏欣赏,开开眼,大家一定永生永世记得您,别、别在这里唱了。”虽然关羽心里已经快抓狂了,但说话的时候依然拐了个圈。
刘备是个直性子,呵呵大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这个人哪,不太喜欢在人前显能耐,人一多我就烦,一个人不能有功利心,唱歌是一件很高雅的事,怎么可以让太多尘世间的事给沾染了呢,今天你我在这里相遇就是有缘,所以还是在这里唱,一来清静,唱唱歌,正好配这里的清风红枣,多么的诗情画意;二来,你看,这里可不只你一个听众哦,”刘备一指那些从地下钻出来的蚯蚓、树上掉下来的天牛金龟子、天上掉下来的小鸟:“看看吧,这些观众专程赶来听我的歌,不唱真是过意不去啊。”
“我呸呸呸呸呸,它们是专程赶来听你歌的吗?”关羽实在憋不住了,唾沫星子乱飞,一辈子没用这么大声音和人吵架过:“靠,我告诉你,再敢亮嗓子,老子今天就为天下生灵除一大害,一把把你扔到山沟沟里去,你信不?”
刘备眨巴眨巴眼睛,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啊,我最不欣赏粗鲁的男人了,我本来已经决定把这里当作半夜练嗓子的场所了,要是你不乐意的话,我们就来比一比,看看谁厉害。”
关羽一阵脸红,好在他脸红没人看得出来,心里想怎么刚才自己这么失水准,可是这刘备说话太也气人,倒底是他把别人都当白痴还是他自己是白痴啊?没准是故意来找麻烦,我要冷静。
当下关羽好声好气道:“比什么?”
刘备说:“比下棋。”
“哈哈哈,下棋我最在行了,饶你一个炮都不在话下。”
刘备笑了:“不比象棋。”
关羽一愣:“那比什么棋。”
刘备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横十道竖十道,瞬间画好一个大棋盘。
关羽心中一懔,刘备画棋盘时身法如电,自己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此人绝非等闲,此番定是有为而来。一念及此,关羽精神大振,看来这是个好敌手。
刘备说:“有一种棋叫作围棋,两人各执黑子白子,每次落一子,一方棋子被四面围住,即被吃去,下到无可再下,哪一方的地盘大胜。”
关羽心念急转,顿时明白这种棋变化万千,只在心里模拟了五六步棋,已经繁复到无可计算,一局棋,竟隐约有包容天下的气势,比之自己惯常所下的象棋更为深奥。
关羽虽然明知自己初学,下起来极为不利,却仍无法抵挡住这围棋的诱惑,当下道:“好,围棋就围棋。”
刘备摆摆手:“跟你说说而已,我又没说要下围棋。”
关羽平日自恃养气功夫,此刻也不由得跳起来骂娘。
刘备道:“别急别急,咱们比的棋,和这围棋也有些关系,名叫作五子棋。”
刘备又把五子棋的规则说了一遍,关羽二话不说,找来一黑一白两块大石,独门红通通神功到处,两块石头碎成几百块拇指大小的棋子。
先是刘备执黑先走,结果白子怎么堵也堵不住黑子,不是冲四嵌三就是双嵌四,关羽上来就连输三局。
关羽觉得不行,先手优势太大。刘备就让关羽执黑,结果黑棋走一步白棋就堵一步,两个子连起来就给堵了一边,堵得关羽胸闷无比,而白子堵着堵着自己就连了起来。
又连输五局之后,关羽袍袖一拂,把剩下的棋子扫飞,气呼呼道:“不公平。”
刘备问:“如何不公平。”
关羽说:“你在这五子棋上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我一个新手,如何能和你比。”
刘备微笑:“也好,那我们就下你擅长的象棋。”
关羽鼻子重重哼了一声,道:“这回怎么都不会输你。”
刘备却道:“可是在这里下,却无法尽兴。”
关羽奇道:“那你要到哪里去下?”
刘备没有回答关羽的话,却反问:“关兄缘何喜欢下棋?”
关羽听得刘备点出自己的身份,眼中精芒一闪,略一思索,似答非答道:“楚河汉界,士卒一去不回头。”
刘备笑:“刚才看关兄一听到围棋的下法就十分关注,可是觉得这围棋较象棋更是复杂,有包容天下之势?”
关羽听刘备一言点出刚才心中所想,不由一懔。
刘备见关羽沉默不语,又道:“看来越是复杂的棋,关兄越是欢喜。”
关羽微一颔首。
刘备依然微笑,眼神却严肃起来:“可任这棋盘如何复杂,又怎及得当今天下的万一?”
关羽只觉得胸中气血开始翻涌。自己并非是寻常的热血男儿,却为何这素不相识男子的一番话,竟让我仿佛不能自已?
关羽定了定神,虽然知道眼前男子身手不凡,但自认武功绝对凌驾于他,却为何此刻自己的气势竟好象在他的笼罩之中。感叹之下,犹有一丝不甘,反问道:“你,和我?”
刘备点头。
“为什么不能是,我,和你?”
刘备纵声长笑,眼神一瞬间深遂无底,关羽只觉得他好似不是在看这普普通通的红枣山,而是在看那大汉的万里河山。
刘备笑声渐止,完全不去理会关羽适才的问题,一字一句道:“乱世为棋盘,利器为炮,精兵为马,良将为车,以二十年下一局棋,关兄意下如何?”
关羽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再张开时,眼神坚定而明亮,此时夕阳西下,夜幕已临,刘备的眼睛也闪亮如夜星。
关羽终于为刘备所折服,为这个男人赌上自己今后人生的时候,张飞还傻傻地在山外枯等。
张飞在茶馆里足足坐了几个时辰,眼看着天黑下来,肚子饿的咕咕直叫。老板只供应茶,并无晚餐外卖,刘备又不在,哪里把张飞看在眼里,暗示了张飞好几次可以走了。张飞虽然不明白老板倒底是什么意思,但这些年来自己从来就没饿过肚子,肚子一叫,立刻加倍地怀念起自己的那一车肉,等到实在坐不住的时候,张飞“腾”地站起来,大步冲进山里。
在红枣山中没走几步,张飞那野兽般灵异的鼻子就闻到一股香香的味道。
张飞又一次有了不好的预感。“这,难道是……”张飞纵跃如飞,很快就找到了源头。果然,那味道是烤肉的肉香。
只见刘备和关羽在一堆篝火边坐着,火光照耀下,两人满嘴油光,那火上烤的,正是先前被关羽骗去的肉。
刘备打了个饱嗝,道:“我说张兄弟啊,你怎么才来啊,来,坐下吃肉。”
“肉啊肉啊,我的好多肉啊。”张飞“哇呀呀”叫起来:“刘备你个鸟蛋,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