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风物闲情书:春以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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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风物闲情书:春以为期-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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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稚登送给马湘兰的砚相对因没有《红楼梦》的铺陈烘托,便暗淡了不少,据传她的那方闺砚上却有马湘兰自己的题铭:“百谷之品,天生妙质。伊以惠我,长居兰室。”她是以砚喻人,明说砚,实则写眼前赠砚人,而且一开始便摊开了她想要的结局,“长居兰室”。夙命的安排,注定终身误。
  砚台题铭里的“百谷”即是王稚登的字。
  王穉登,明代人,字伯谷、百谷,号青羊君、松坛道人。长洲人。如果他在明史里有一席之地的话,也只能说他是一个文学家、书法家,他一生不仕,政治上毫无作为,依一身布衣徜徉于金陵的白下青溪中,丹青墨色,曾主吴地文章之首席达三十年之久,与吴下书画大家文徽明相提而论。他亦有书法帖传世,隶书写得还不错。著有《丹青志》、《马湘兰传》。“南屏社”便是他与王世贞等并举。

卷一:春梦(4)
王稚登在明时的吴中算个名人,但其所作诗词多不传,书画亦拿不到桌面上与文徽明论个高低,他于大明于大清的江山亦都无所为,连孤臣都谈不上。但他却被人屡屡提及,缘由却是因为他的两个红颜。一是薛素素,一是马湘兰。
  王稚登与薛素素不过是闲花照水,看见的都是对方的影,两下里都不沾滞。可对于马湘兰来说,他却是她一生中唯一的命里真人,而王稚登却对马湘兰若即若离,几十年如一日只论兰竹、只论风花,避而不谈婚嫁。
  自古都传青楼薄幸,马湘兰却为他相守一生到终老。王稚登七十寿辰之日,湘兰船载众歌女赶赴苏州为他祝寿,并声言风雨虎狼亦不可阻,他在王稚登的家中,为他置酒为寿。记载:四座填满,歌舞达旦,且燕饮累月。其盛况,达到了前所未有,成为吴地盛事,倾动一时。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两人轻言调笑时,随口缔的一个约,而湘兰却用了一生的期待,花了一生的气力。今生此约得践,再无牵挂,所有的一切随着芳华不在,已变得模糊,变得不重要,而到了这人生的尽头,可不可以在我的耳边说那一句,我一生想要听的那句话?湘兰她是为了偿今生的夙愿而去,而眼前刘郎却永不作萧郎。真真是如清人的诗境:红红记曲采春歌,我亦闻歌唤奈何。谁唱江南断肠句,青衫白发影婆娑。
  这时的马湘兰已五十七岁,青衫白发亦不过刹那间,人世有多少好时光可以如此蹉跎。
  爱与不爱都保持如竹的姿态,湘兰几十年就这样硬撑过来了。可她这一次,却再也不能了,什么叫风扫海棠,什么叫花钿委地。年逾花甲的女人,还奢望什么爱情,年轻时得不到的东西,现在可以吗?
  湘兰归后一病不起,强撑着起来,沐浴礼佛后含怨而去,是年五十七岁。传她五十七岁,也只是容华少减,风韵犹如故。王稚登在他后来的《马湘兰传》中记述她:“唇膏面药,香泽不去手,发如云,犹然委地”。
  她为践此约,准备一生,她不允许自己老却,刹那容光,只为这最后一次的登台。
  湘兰,她更像个戏子。
  手中握着的所有的光阴已变成流年,韶光忒贱,只为了这尘世中那一句可轻描、可淡写的“知已红颜”。
  我常常看着湘兰所绘兰竹想起她的尘封旧事。想象她的那个王郎的样子,会是如何的“长而骏发,名满吴会”,终归要了她命的人。
  王稚登或许从来没有真正爱过马湘兰,他要的只不过是一种舞榭歌台、依约扬州的生活,让自己作短暂沉沦,而孤清如兰的马姝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与他亦不辱没,况那湘兰心甘而情愿,他又何乐不为。这朵花儿我不采,我只作槛外人,我只欣赏,可好。
  二、湘之兰
  马湘兰,名守真,小字玄儿,又字月娇,因在家中排行第四,人称“四娘”。因擅画兰竹,得“湘兰”之名。她能唱,能舞,能编,能导。在教坊中她所教的戏班,能演出《西厢记全本》。湘兰生长于南京,小时候沦落平康,但她不自怨自艾,为人旷达,性望轻侠,常挥金以济少年。
  明时的南京,有望月楼、玩月桥,皆供人赏月。而以游玩月桥者为最,人们在明月高悬时,结伴同登望月楼、游玩月桥,以共睹玉兔为乐。玩月桥在夫子庙秦淮河南,而江南贡院也依傍此地。是夜,贡院士子聚集桥头笙箫弹唱,对月赋诗,玩月桥因此而得名。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卷一:春梦(5)
清人有诗:“却忆玉人桥上坐,月明相对教吹箫。”
  这桥即是清人余情《板桥杂记》中的板桥,明时叫做玩月桥。而此桥旁即为名妓马湘兰宅第。她的居处:池馆清流,花石幽阶,曲廊便房,幽迷不可出,一度为秦淮胜处,慕名求访者络绎不绝。
  马湘兰居于此地时,正是明代全盛时候,这十里秦淮,六朝*处因她,而温温儒雅。
  《秦淮广记》说她“姿首如常人”,但“神情开涤,濯濯如春柳早莺,吐辞流盼,巧伺人意”。我想她人亦如画,明媚而率真,不落雾水。清人亦说她的画,文弱不胜,秀气灵襟,纷披纸墨之外。意思是她不是花瓶,她不以貌取胜。
  王稚登也夸她的字,娜娜媚人,想来他不过是欣赏她而已。当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曾三次为《马湘兰画兰》长卷题诗。后人评她,如子固,如仲姬。子固即是赵孟睿偌Ъ次芊蛉恕�
  她倾世风华不在貌,而在其心,“女诗人、女画家”的称谓对她亦不觉得突兀,亦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帖。青楼之兰,亦是兰,一样的孤高,一样标世。轻贱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是自己放弃自己。
  因她的轻财重义,为人洒脱,常常招祸。甚至有一次还遭人寻衅,而主审此案者又恰是在当年遭马湘兰拒之门外的客人。此人存心羞辱,审问她时说:“人传马湘兰了不起,看来不过徒有虚名。”马湘兰身陷囹圄,却凛然,她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正因昔日徒有虚名,固有今日不名奇祸!”以讥讽主事者挟私报复,主审官大怒,谁人说情都不肯放过湘兰。
  后来,王稚登就出场了。
  王稚登四处斡旋,才使湘兰脱此危境。
  我想就是那时,马湘兰爱上他的,再强的女人也有脆弱的那一刻,他需要这样一个,有才情有名望的男人,护着她,依偎倾诉。
  “从今后,我就如那杨花,跟着你,随意绕天涯吧。”湘兰心沸眼热地望着他。
  那“风义”的王稚登却说:“脱人之厄因以为利,去厄者之者几何?”意思是我救你,并不是想有所图,卿卿,你想多了。他是才子,这样漂亮的借口,他满肚皮都是。后来据说是为了躲避湘兰的痴缠,他竞搬去了姑苏定居,与身居金陵的马湘兰只保持着书信往来。
  谁料想,这一别,却再无归日。这鸿雁在云鱼在水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十年。人间离合意难期。
  这三十年,湘兰是这样过来的,如她在《双勾墨兰图》轴上所题:幽兰生空谷,无人自含芳;欲寄同心去,悠悠江路长。
  因为爱意清浅,姑苏与金陵短短一段距离,也成了不可渡的悠悠天河。
  其间风传一富家少年郎对她迷恋不可自拔,曾指江水为誓,今生非她不娶,而湘兰只是淡然,她清清素素地对那少年说:“你见过哪里有半百青楼人,还作人家新妇耳?”她已看淡,挥挥素手让他去吧,我这半百青楼人,也只剩下一个心愿了。她劝不得自己,劝不走心中那个根深蒂固人。所有的男人,于她,只是哗哗而去的过客,如这年华似水。
  从她与王稚登的传书中可窥得:
  满拟今日必过馆中,不意又作空想,奈何奈何!
  十年心事竟不能控,此别更不知相逢于何日也。
  自做小袋一件、绉纱汗巾一方、小翠二枝、火牎恢弧⒔床艘缓蟹钌稀S治诮鹂凼叮路蛉恕�
  途中酷暑,千万保重。临行不得一面,令人怅然,不知能同此念否?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卷一:春梦(6)
至吴中千万调图书寄我,幸毋相忘。至嘱至嘱。(《大房被害帖》)
  捧读手书,恨不能插翅与君一面,其如心迹相违,徒托诸空言而已。良宵夜月,不审何日方得倾倒,令人念甚念甚。
  即欲买舸过君斋中,把酒论心,欢娱灯下,奈暑甚,难以动履,又不能遂此衷。薄命如此,恐终不能如愿也。
  言及于此,心甚凄然。王郎曾垂怜一二否。
  适因家事,匆匆不及细陈。中秋前后,纵风雨虎狼,亦不能阻我吴中之兴也。
  天暑,千万珍调,毋致伤元神,至嘱至嘱。
  临书不胜凄咽,唯心照。百谷二哥亲拆。
  端阳月十四日卯时马玄儿端肃拜。
  外寄西洋夏布直一袋、熟罗汗巾香袋一枚。伴缄又具古镜一面、紫铜锁一把、领一根、香茶二封,幸检入奉尊夫人。
  (《准游吴中帖》)
  文驾此来,满拟倾倒心事,以酬千金之意。不意命蹇多乖,遂致大病伏枕,唯泪沾沾下也。
  闻明日必欲渡江,妹亦闻之必碎,又未知会晤于何日也。具言及此,悲怆万状。倘果不遗,再望停舆数日,则鄙衷亦能尽其万一也。
  病中草草,不尽欲言。唯心心亮。
  今日千万过我一面,庶不负虚待。专俟专俟。
  二兄至契亲目。病妹玄儿伏枕具上。
  外青帨一方、鸳鸯袋一枚、香袋一枚、牙杖一对、粗扇一柄奉用。又月下白绫一端奉令政夫人。(《文驾帖》)
  满纸即是念甚念甚!专俟专俟!至嘱至嘱!奈何奈何!
  她不但挂念她的王郎,得一并连他的嫡夫人也得念着,希望她在他的枕畔上稍施怜惜,将她迎过门来,玉成其事。湘兰低下一百个心,来曲就逢迎,卑微至极。
  事隔数百年,看此信笺,犹能使我长泪不止。
  而王稚登仅有一封回帖传世,却也让人感伤备至,总觉不能与湘兰一世相谐,实属另有起因:
  二十七日发秦淮,残月在马首,思君尚未离巫峡也。
  夜宿长巷,闻雨声,旦起不休。见道旁雨中花,仿佛湘娥面上泪痕耳。
  三十年信书往来,留下共八札,这八封信被清代收藏家装裱成一幅长卷,传下来。她的信,她没有带走,也没有烧掉,她就这样留下来,让后人看。她就是爱他。她要告诉千秋万代人。
  人到七十,世俗功名荣辱已成浮云,王稚登想起他与湘兰曾经的约。“余与姬有吴门烟月之期,几三十年未偿”。三十年了,却也不过弹指之间。他真想看看她了,于是他写信给她“春以为期,行云东来,无负然诺”。春日渐近,行云东来,我突然那么想你,你定要答应我,莫负此约。
  他或许不知,春以为期,她马湘兰已等了一世。
  不想这一会,已是永别,从此玩月桥边,秦淮河畔的桨声灯影、风月无边中再不见我湘兰。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奈何已是风烛尽头,君亦无奈更无语!
  湘兰去后,王稚登在《湘兰子集》序中描述她,“六代精英。三山灵秀。”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为什么就不能爱她到心底里去,抛了一切,与她琴瑟好和呢?!说这些虚词是给世人看吗,这又何必!
  惜那湘兰,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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