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借酒旧愁新上头
一
这一日同往常一样,我吃过早饭就肩挂着十几双鞋子去县城卖了。
临到中午的时候,鞋子还没卖出去一双,偏碰到两个小混混来捣蛋,我和他们争了两句,他们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一辈子都只配卖鞋子。我没和他们再纠缠下去,只是气闷地收拾起鞋子,走进酒铺要了一杯酒。
我不喜欢喝酒,可我是个男人,这世上有不喜欢喝酒的男人,但有哪一个男人不需要酒呢。
一杯酒下肚,我低声嘟囔了一句:“老子就一辈子卖鞋子了,怎么样。”这一句出口,我将空酒杯重重端在了桌上。酒馆里的人都将目光对向了我,可酒意作胆,我已经不在乎了。
是啊,我还能在乎什么呢?我几乎已对自己彻底失望了,我该面对现实了。
在这个世道,对于贫民人家来说,一个人过了二十岁就会被谋生折磨得再无有任何幻想,再不能在乎什么了,而一个贫民出身的人——已经二十八岁的我在喝这杯酒之前还在幻想什么,在乎什么,这真是一件可笑与古怪的事。
其实还有更可笑与古怪的事。
我总认为自己血统高贵,我纵然不是什么帝王后裔也该是什么公候贵族的子嗣,我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我的贫民父母领养了,他们又不肯告诉我实情罢了。这想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根生在了我的脑中,它让我觉得我终究会成为一个什么人物,而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于是,我有了更多的幻想,也开始在乎起了自己。
有一次,有一件事甚至还让我心血澎湃了起来。
那一次,那时候我还是个孩童,我和伙伴们在村口的一棵大桑树附近玩,大桑树枝繁叶茂,有十数米高,特别是它的树冠,远远望去如同帝王所乘车子的车盖一般。帝王所乘车子的车盖是什么样子我没有见过,但说书人说它们几乎一般大。
我们那时在玩打仗的游戏,同我并肩一起的同伙被另一伙打散了,我被几个人追到了大桑树下。看着在我眼前挥来舞去的小棍子,我胆气一壮,挺着小木棍就向这几个人冲了过去,他们似乎被我怒目圆睁、玩命一般的样子吓着了,“轰”地就四散逃开了。那一刻,我感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我,我用小木棍指着大桑树的树冠向逃散开的伙伴高声大喊:“你们听着,如果有一天我当了天子,我一定要用这树冠来做我的车盖。”
这话被路过这里的我的亚叔父刘元起听见了,他指着我对在村口闲看我们这些孩童游戏的村里人说:“这小子敢说这样的话虽然是大逆不道,但这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他长大了说不定是一个不寻常人物啊。”刘元起的这话也被我听见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听谁这么夸过我,我顿时觉得这话是有寓意的,这让我更觉得我那想法是对的:我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
而到了如今,那棵大桑树早已死了,它所剩下的不过是一段还残存的黑朽木罢了,说那话的我的亚叔父刘元起也早已死了,他的墓中怕是也只剩下几根白骨任狐兔潜伏了。
唉,这个时候我还不该面对现实么。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现实的呢。虽然村子里的人说我是个寡言、不活络现实的人,但我也做过挺现实的事。我曾师事过郑玄、卢植,也曾和公孙瓒做过朋友。郑玄、卢植是当世的大儒,闻名海内,作他们的学生不失为一条立身进取的道路,公孙瓒出身贵族,有这样的朋友也能在世事中对自己有所帮衬,这就是我当时的想法。而我之所以能以一个卖鞋人的低位接近他们都是借了一个名义:我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刘备。
中山靖王是景帝的庶子,武帝的哥哥,他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不但是他,就是整个刘氏帝系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我也姓刘,我和中山靖王的第十三代后世刘备是同村同姓的人,并且,我认刘备的叔父刘元起做了亚叔父。
说起我借了中山靖王的后世刘备的名姓,这似乎是一件不可启齿的事。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我小时候说起,那时我爹还在世,他虽是一个农人,但与村里的其他人不同,他对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成长看得比较远。他曾对我说:人处世间,若想成就大事,光耀祖宗,必须要认字,学知天下道理。因此,我家虽穷,但在我爹的尽力供给下,我也有幸识了一些字。
我既然识了一些字,自然不能荒废了我爹的辛苦,所以我常去一户人家借书看,这户人家就是刘备家。听老人们说,刘备他爹曾做过小官,但时运不济,所以家境沦落了下来。可他家虽然穷了,家里却还有一些书。
那一天,我去刘备家借书,时光正是午时,他家的门紧关着,我喊了几声刘备的名字,没有人答应,我猜想他家的人都出去了,正想走,又想不对,他家的门并没有上锁,门是从里向外闭关的,这应该是家里有人在才是。可为什么没有人答应我呢?我到窗下静听了会儿,我听到屋里有粗粗的喘息声,还有女人低低的呻吟声。
这是怎么回事?不要是他家出了什么事。我急到门口紧敲起了门,并高喊起来:“刘备,刘备。刘叔,刘婶,屋里有没有人?”
还是没有人答应。
我又跑到窗下,粗粗的喘息声与女人低低的呻吟声还在。他家肯定出事了。我爬上窗下的一根烂木桩,站在窗口用力一推窗格,破朽的窗格被我推裂出了一个大洞。
窗洞里的屋内,刘备他娘与他爹居然都在。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凤翼盘天老,潜龙浮底出
二
他俩都光着身子,刘备他爹正骑坐在他娘的身上。
我这一推窗格看样子把他俩都吓了一跳,他们保持着我看到的那种姿式一动不动,只转头望着我,半天都没有回过神去。当然,我也愣住了,只痴痴地望着他们。
“你来做什么?”仿佛什么东西瞬间暴裂开来,刘备他爹忽然发出了怒喝。
刘备他娘一下子将刘备他爹推下身去,急扯过被子盖住了*的身子。
“我……我来……我来借书。”我被平时对我客客气气的刘备他爹怒沉而变形的脸吓得几乎不敢说话了。
“书!书!又是书,别被书给骗卖了。给,快拿走。”刘备他爹随手抓起床头的一本书丢了过来。
书从窗洞里飞出来,正打在我的脸上。我一惊,脚下一软,跌倒在了窗下。
“还不快走。”我还未站起,刘备他爹的脸又突露出了窗洞。
我一激灵,拾起书跳起来就往打垛场跑去。
我前面说过了,村子里的人说我是个寡言、不活络现实的人。我也承认我看起来象这种人,但这内底的原因他们却不知道。当然了,要说我确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也过于武断了,这世上说起来是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但谁能真正了解自己呢?要是人能真正了解自己,这世上就没有非份之想、非常举动了。我只能说我想我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也许是我不愿意别人知道我心底真正在想什么,这也许是我还没有遇到能让我产生足够自信的事,也许……也许我的那些幻想也是因为我的不自信才渴望自己异于常人吧。
我的这些话象是说远了,但这也是我带着书往打垛场跑的原因。
我看书的时候常常跑到少有人去的打垛场去看,因为我怕别人看见我捧着本书在看。被别人看见捧着本书看并没有什么,但若是别人在你捧着本书的时候总是说你长大了定能当大官,这就是两码事了,因为傻子都知道一个人总是捧着本书并不能注定他长大了一定就能当大官。每当有人说这话的时候我都会羞愧起来,我承受不起这种赞扬,虽然它要在我长大后才能验证出结果来。我似乎真是一个不自信的人。
当我一口气跑到打垛场后,一头就扑进麦垛里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我真是被刘备他爹那气急的样子给吓坏了。而被我的脸压着的麦秸的香瞬时就渗进了我的呼吸里,不知为什么,麦秸金黄色的香让我想起了刘备他娘丰满的肉体,还有……刘备他娘两只晃荡的*,它们让我的心热燥了起来。
女人!?我感到我的下身有什么东西挺了起来。天啊,这是怎么回事?我伸手握住了它,这让我有种异样的,说不出何种快乐但好象是快乐的感觉。
在我更小的时候,我常在村口听村里的男人们私下里快乐地谈些什么枪不枪的事,我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我那时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东西有什么值得这么快乐谈论的,而且他们还乐此不彼,它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太碍事,也不显得特别的肉的一部分。现在,它给我的这一种快乐的感觉让我忽然知道了,这是只有男人才有权利谈的,也只有男人才能感受到的,也就是说,我是一个男人了!
我翻转过身,天空蓝蓝的,白云漫漫的,阳光正暖,四周空寂无人。我也不知想些什么的在麦垛里又乱想着躺了好一会儿,待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后我才拿起书看了起来。
这书并不是《左传》、《礼记》、《论语》之类的书,而是一本家谱。我把这本家谱看完后大吃了一惊,它虽然不全,却是一本汉室帝系家谱。大汉王朝的帝王承系既使三岁小儿亦能说出几个来,我至少还认识一些字,自然会知道的更多一些,而据我左右上下一推算,刘备竟然是孝景帝之后,中山靖王刘胜的第十三代王孙后世。
吃惊过后,我感到了心痛一般的失望,如果……如果这本家谱是我家的该多好啊。这样一想,我不觉拿刘备和我作起了比较,刘备除了比我好看、高大之外,其余各方面我自认为他并不及我。忽然之间我觉得老天极不公平,同样是父母生,天地养,我又未必不及刘备,为什么刘备能是帝王之后,我却生于平常呢?
陈胜说: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我又生出了一股豪气,既然无种,此生命运谁又能料及起伏呢?就象刘备家,他家本是帝王后世,却落得如此贫穷。天地反复,也许是因人而异吧。再想帝系更替,上推夏、商、周,至于春秋、战国,后至于秦,皆是帝系之后无为帝之材,不能承帝王之位,从而*人怨,引动替天换朝者出来更新旧世,为帝称尊。如此想来,老天其实是公平的,有句村间无赖话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此话虽然不尊,却也是不假。
我将书丢在一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觉地吟出了两句:“凤翼盘天老,潜龙浮底出。”将来,将来,我的将来会是怎样的呢?常听大人们说:外戚持权,宦官涉政,此虽自光武帝以后已是长事,但当世明目张胆的卖官售爵之事竟然也出了,天下说不定大乱将至了。唉,光武帝之后,谁又会是英明帝王呢。
说起光武帝,光武帝刘秀幼年丧父,家底也不宽裕,他却能光复高祖基业,中兴汉室,做了一代明君,究起他从低而上的原因,他与他的长兄起兵时宣扬的他们家的帝系身世怕也是助了他一臂之力。我忽然又想,刘备家与刘备的叔父刘元起家也是帝系身世,他们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不让村里人知道他们是帝系之后呢?真是想不通。然而,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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