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
“回家取王八。”
“取王八干啥?”赵学志问。
“让王八咬死这个混蛋鬼子,报仇!”因为日本鬼子“灾祸精”一贯横行霸道,时时处处都以占领者自负,把黎民百姓看得牛马不如,动不动就用皮鞭子抽打。孙家盛也经常遭他鞭挞。孙家盛早就萌生了报复“灾祸精”的念头。那天请刘立武吃鱼,在看王八时,刘宏茂的一句玩笑话启发了他。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训练王八。“灾祸精”爱在河里洗澡,他早已知道。他决心用王八要小鬼子的狗命。
“不要胡来,弄不好要坏事的!”赵学志一把拽住孙家盛。大伙儿就地坐在一个菜园子的篱笆下,每个人都抚摸着各自被鞭挞的伤痛处。赵学志看了看四处无人后,低声说:
“要说杀日本鬼子,我一百个赞成,我恨不得把他们一巴掌全夯死!”
“对,就是!”大家都附和道。
“不过人家说,和日本鬼子斗,就必须打他个你死我活。要能这样,第一要有必胜的把握,没有把握一定不要干;第二不能毛手毛脚,要干脆利索;第三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不能让人家抓住把柄。”赵学志接着说。
“妈个巴子的。这小子特别爱洗澡,只要河里不冻冰,连刮风下雨他都干。总是在那圪塔水深的地方。下水前他都脱个精光。因为他总往死里打人,谁都怕他,他一来人人都躲得远远的,我想……”孙家盛详细讲了他的想法。
大伙儿听了孙家盛一说,觉得还行。然后又根据赵学志的意见,做了些补充。刘立武说:
“最要紧的是必须把驴劲的淹死!就是豁上命去,也不能让他活下来!如果你俩撕打起来我就下河去帮忙,不弄死他决不放手!”
时间紧迫,赵学志简短地强调了几句后,兄弟们分了工,大家就按照分工各行其事。
※ ※ ※
刘立武跟着孙家盛急急忙忙跑回家里,捞起王八就钻进河边的灌木丛中,绕过“灾祸精”洗澡的地方到了上游。两个人的心都砰砰乱跳,就差点没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刘立武撅了几根长满叶子的树枝扔到河里,孙家盛拎起王八就跳了下去,顶着树枝缓缓地往下游。刘立武在灌木丛中见日本鬼子“灾祸精”一丝不挂,正在做下水的准备。他长得矮矮瘦瘦的,从后头看像个童子,转过身看又像个干巴老头,瓜子脸,光头下面两道眉毛向下耷拉着,两只小眼闪着贼光,嘴角向上翘着,一脸凶相。他屁股一撅一撅地让命根子冲四下里摆动了好一会儿,又做了一阵下流动作,便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忽然,鬼子又爬上岸来。刘立武的心“咯噔”一下又提了起来,心想,这下完了,一切都完了。孙家盛这会儿该怎么办?他又想,干脆俺出去打个遮掩,就是再挨一顿鞭子也得把家盛救下来!
刘立武猛然站起来,刚要上前去搅扰,只听“扑嗵”一声,鬼子又跳进水里了。原来他上岸把军服、靴子、马刀、皮鞭子往一块儿归整了一下,没注意到刘立武的现身,又跳下河去。
在距离鬼子洗澡二、三百米远的河道转弯处,赵学志和刘宏茂也脱光了身子,每人手里握着一块大石头。他们准备着,一旦孙家盛那里发生搏斗,便立刻上去支援。
他俩等了老半天,也没听到那边一点动静,真是心如火燎。刘宏茂的心“怦怦”乱跳,浑身哆嗦,头嗡嗡响,眼珠子都快要冒出来了;赵学志也是忐忑不安,紧张难耐。他屏气凝神,侧耳细听,恨不能把耳朵飞过去探个究竟。两个小家伙紧揪着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弄不清到底是咋回事?既不敢前去问,又不敢上去看。
鬼子入水后,踩着水洗头洗脸,又喊又叫。刘立武眼看着家盛顶着的树枝渐渐漂走,可就不见家盛动作。刘立武的心都要炸了!他怕家盛淹死,又怕王八不听使唤……刘立武熬不住了,他用拳头狠狠地击打着沙地,两只眼珠都急红了。
他脱了上衣,正要下河与鬼子搏斗。就在这时,传来鬼子“哎呀!”一声惨叫。只见鬼子两脚乱登,两只胳膊直扑腾。又过了一会儿,鬼子沉了下去,一股气泡从水中升了起来。
刘立武爬到岸边时,见孙家盛浮上水面喘了一口大气。他向刘立武摆了摆手便又潜下水中。刘立武会意,拎起家盛的衣服,躜进灌木丛中向集合点飞也似的奔去。
到了集合点,孙家盛也上了岸,喘着粗气。大伙儿问他:
“鬼子死了没有?”
“一百个死了!”孙家盛肯定地说。
他气喘吁吁地边穿衣服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鬼子一下水,我就把王八托在他的小肚子下,可能离得远点,王八左看右看就是不咬。我急了,心想豁出去了,干脆就把王八托到鬼子胯下,这时王八上去一口就咬住了妈个巴子的命根子——他就仰起来在水里乱扑登。我立刻用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子往水里摁,不大工夫他就呛得没气儿了。见他胳膊腿儿都伸直了,我才放开他。”
刘宏茂乐得手舞足蹈。一蹦老高地挥拳欢呼。
“噢!咱们胜利喽!”
“是胜利了,这下让俺有了信心,也让俺明白了一件事,只要干得巧妙,日本鬼子再凶恶也能把他灭了。”刘立武比比画画地说。
大家都同意他的说法。这时刘宏茂要去捡鬼子的东西。赵学志不让,他说:
“东西不在,警察必疑心他是被人弄死的,东西都在这个罪只有王八担待了。” 赵学志拉着刘宏茂的手又说:“赶快分散开回家去。路上见着谁都要装着平常一样,啥话也别说。绝不能走漏风声,谁要失了口,不单咱们性命难保,还得拐带大人们。千万记住了,够不够哥们儿就看这一回了。”
大家尽管兴奋异常,但也都忐忑不安,晚饭没吃好,觉也睡不安。终究都是些小孩子,又是第一次杀鬼子。
※ ※ ※
第二天大伙儿到刘立武家。见了面都面面相觑。还是刘立武见孙家盛晃晃悠悠地,象是得了病,就关心地问:
“你怎么啦?是不是得病了?”立武指着家盛。
“没病。一夜都没合眼?”
“咋的?”
“害怕,怕人家抓我。”
“别怕,大伙儿为乡亲们除了一大害,这本来是一件大好事。从今天起,这件事全包在俺身上,与你们谁都无关。问你们就说不知道,别的,什么也别说。我也想了一夜,俺编了个瞎话骗他们,无非是换顿打骂就完了。”刘立武义气浓重的话,使众兄弟无比钦佩。人人心中也轻松了许多。
“我后悔没把王八带回来。”孙家盛又懊悔地说。
“扯淡!那时候能顾得上那个?”刘宏茂说。
“我叔问起来咋办?”孙家盛说。
“不如,咱们再去抓一只来冒充?” 刘宏茂提议。
大家都说“对!”,于是就一起往东门外的“泡子”(天然池塘)跑去。
大伙一齐下水,浑身扒满了蚂蟥,咬得到处出血,也全然不顾。也不怕被王八咬了,人人都在下功夫摸。还是孙家盛行,终于摸到了一个,可是比咬鬼子的小了点儿。大伙儿都说:
“再摸!”
“算了,只要有一只就行。”家盛说。
有了王八,大伙儿的心情又轻松了一大半,开始又有说有笑了。
回来时,走到了一户农家房后。突然,一只黄鼠狼蹿上了房顶,刘宏茂急忙躲到树后,拿出弹弓子,“嘭”地一下,把它打翻,滚到房下。孙家盛跳进院墙把它拾了出来,嘴上还直叨咕:“好臭!好臭!”
农户家听到动静,开了后门出来看。说是弄坏了他的院墙。还大骂了一通。经过这一闹腾,大家基本上从郁悒中解脱出来了。
“回去让我叔叔把皮剥下来,卖了钱给奶奶。” 孙家盛说。
“啥时候练得这么准?”大伙儿都惊讶地问刘宏茂。
“是按着干爹教的方法,这不都练了多少天了。” 宏茂笑着说。
“这真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功到自然成啊!”赵学志感慨而言。又问:“是不是百发百中了?”
“哪里哪里,这一回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刘宏茂谦虚地说。
“在学习上你也能这样下功夫多好!”
“当然,当然!一定,一定!”刘宏茂憨笑道。
※ ※ ※
鬼子“灾祸精”淹死的第二天,宪兵和警察在河里把他打捞上来。只见他的下身被大王八咬个稀烂。打捞的人说在他的身下还发现一个王八,因为怕被王八咬着,所以没敢抓它。宪兵队的人检查了衣物、武器、证件、钱都在。就推断是:因为突然被王八咬到,疼痛难忍,惊慌失措而溺水身亡。此事也就罢了。
偏有不甘寂寞的小人,总想对别人使坏。那个黑大个子听说“灾祸精”死了,就主动到警察署提供情况。他点头哈腰地对警官说:
“太君死的当天,曾经打过几个“克烟盒”的小兔崽子……”
本来鬼子“灾祸精”的死,对警方来说也是一大幸事。起码他不再来干预警务,随便扇警察嘴巴子了。宪兵队也没有指示查办,此事也就了了。偏偏这个黑大个子又来点水,警察们都非常恼怒。报告给署长,署长摸着八字胡寻思:小孩挨打与王八咬皇军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他眨巴着眼睛又想:道是王八与黑大个子却可能有因果关系。他点水小孩,岂不是要把清水搅浑,转移目标,以便他自己金蝉脱壳。于是派人将黑大个子提来,交给宪兵队。
宪兵队长鸠山正为失去得力助手而烦恼。警察把黑大个子送来,他一看,气儿就不打一处来,立马过堂审问。
黑大个子反复表白他是“忠于天皇、忠于皇军大大的。”他添油加醋地把小孩们玩“克烟盒”的事说了一通,编造着这种玩耍的政治寓意。还说,“皇军打了这帮小孩过后才淹死的。”说完后得意洋洋地觑着鸠山,右脚尖还不住地点着地。
鸠山细细地品味着黑大个子的话,觉得还是警察局分析的有道理。沉默了很久,他突然冲着黑大个子吼道:
“忠于天皇,忠于皇军大大的,你还王八的干?!” 鸠山一脸怒气地质问黑大个子。
“王八?——王八?——什么王八?”—— 黑大个子并未听说“灾祸精”之死还与王八有关。——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复地摸着自己的光脑壳喃喃着。
黑大个子的表现让宪兵队的人更为恼怒。几个宪兵上去拳打脚踢,把黑大个子收拾了一顿。“八格牙路!”“八嘎!”“库拉!”喊个山响。
黑大个子吓出一身冷汗,浑身打颤。寻思了半天,两眼紧盯着鸠山忸怩着回答说:
“太君爷——小的——小的‘打的是野鸡’,一个小寡妇,她丈夫三年前就叫皇军杀了的,哪里还有王——王八?’’
鸠山一听火冒三丈,大巴掌往桌子上一拍。
“打呢?(什么?)八格亚路!” 鸠山吼道。
“皇军!——”黑大个子本来还想解释。
哪成想,鬼子们听到他说“皇军”以为黑大个子是接茬骂他们,于是几个宪兵又上来把他踢打了一顿。鬼子边打还边问:
“王八的,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