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英雄 天王苻坚- 第4节

　　这年，苻坚二十四岁，王猛三十四岁，两人都风华正茂。

　　现在，苻坚当大秦天王了，他给王猛的第一个官职是中书侍郎。但没过多久，就不断接到情报，说始平（今咸阳市西）局势混乱，豪强不法，刁民作乱。

　　始平在秦国可是个重要地方，它挨近长安，土地肥沃。当年和苻洪一同在枋头扛过枪（别误会，那是相当于今天梭镖一类的冷兵器）的秦国“老革命”们，不少就在此抢滩登陆，打算在这块风水宝地欢度夕阳红。

　　怎么能让皇城脚下的重要地方乱下去？要派个得力人去治理。

　　苻坚略一思考，决定派王猛。“景略，去作始平令吧，把始平治理好。”苻坚注视着王猛说。

　　始平令官职不大，可能比以前桓温委任的高官都护还小，但王猛感到的是苻坚的信任。士当为知己者死，王猛隐隐这么想。官小怕什么，得不负所托！他上任去了。

黑夜明星　十
历史上记载，王猛到达始平，首先抓紧作了两件事：一是“明法峻刑”，二是“澄察善恶”。也就是说，他公开宣布严格的法令制度，仔细考察分辨政务的善恶是非。

　　先说第一件。进到官衙，那一大批衙吏和迎接新官的头面人物们一窝蜂涌来。“您好，老爷！”“老爷，您好！”“今天请贵人老爷到万花楼小聚一番！”“不不，按次序按次序，我请我请”……

　　这一窝蜂的热情场面大家都见过，尤其在官场常见，很难招架的。王猛却只随便敷衍几句，表示公务在身，顾不上赴宴。这便谢绝了所有地方官员与权门富豪的宴请，同时就着手赶写出一篇布告：

　　查得始平地方有凶恶之徒无视王法，横行乡里。盗贼猖獗，平民不安。自即日起，凡有巧取豪夺，占人田产，掠*室儿女者，应立即归还。若敢违抗，一经查实，将视情节轻重，罚没其本人固有资产，补偿受害人损失，或处其他重罚。凡游手好闲，不务本业，鼠窃狗偷，扰乱治安者，应立即自首，返回乡里。否则，亦将视情节轻重，处罚徭役或监禁，以偿其罪。本官鼓励男耕女织，勤劳本分，提倡敦亲睦邻，尊师重教。对成绩卓著者，将予以表彰。

　　喂！喂！停下来，停下来，你这份布告是哪里出土的，或者是哪家档案馆查到的？有精研历史的朋友在提问。这一问就叫我两眼泛白，无法回答。

　　苻秦帝国早已随风而去，它的各种建筑灰飞烟灭，踪迹难寻。无论何处，要找到一份布告原物，都没有可能了，不过当日绝对有的。我们这里是根据历史提供的线索，依照王猛先生的思想轨迹，补充想象，大致采用当时的公文语言模拟写出的，目的是仿真，使大家如见其形。

　　王猛面对的问题一是豪强不法，一是刁民作乱，因而社会秩序不好。他在始平“明法峻刑”，肯定会针对那种局面给不法豪强与刁民各上一个紧箍咒，并且指明出路：这样，布告的大体就定了。王猛的规定一定更详细更具体，你豪强占了小民多少田地又不按时归还，我就打你多少棍屁股，打到破皮流血还是伤筋断骨　叫你多少天下不得地，上不得床，或者永远动弹不得，等等，都可能有具体说明，那种微观细致的地方，只好请读者先生原谅，实在模拟不出。

　　王猛先生拟好布告，他指示吏员们每人誊抄多份，分片张贴，让始平的官民人等，无论大街小巷，穷乡僻壤，全都明白。

　　布告贴出，第一件事刚刚有点眉目，第二件事接踵就到。那布告贴出没几天，反响极为强烈。告状的人一个跟着一个，简直要挤破官衙大门。告状的大多是穷家小民，所告几乎清一色是富豪权贵。王猛毫不怠慢，一一询问，审阅状词，并且立即派人查证，限期据实回报。衙役们往日都很轻松，现在却忙得像走马灯，团团乱转，很不适应，都把目光投向他们的头头“猾吏”——史书上没有记载这人的名字，姑且如此称呼。那猾吏向来是办案高手，对新上司王猛的做法很不以为然。

　　找个机会，猾吏张着笑嘻嘻的脸转往王猛办公桌前说：“老爷，其实您不必这么辛苦。这些案子，小人们都可代劳的。”

　　“噢，你准备怎么办？”王猛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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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老爷这些日子累得够呛，觉得完全没那个必要。实际上这都是刁猾之徒作祟，诬害良民，给那些告状的刁民抽顿鞭子松松皮就好了。”猾吏说。

　　“嗯，那样吗？”王猛指着公案上几份告状文卷说，“这上边言之凿凿，陈说被告强占他们的田产房舍，逼得他们走投无路。写状的除原告本人，同里乡邻都按有手印，可怜巴巴地说这是泣血陈词，那都是诬告吗？蹊跷的是我身边大堆状词涉及到了你，你是不是走近看看？”　　　

　　一刹那，多年来包揽官司，收受豪门贿赂，欺压平民，敲诈钱财的种种行径突然涌上猾吏自己心头，王猛的眼光又像两把刀逼视着他，使他感到了恐惧，说话也有点不利索。

　　“那……那是他们捏造的，我……没……没那些事。”

　　“没那些事？你不是惯会用鞭打人吗？来人，给我狠揍他五十鞭！”王猛掷下令牌。　　　

　　这猾吏平日打人凶神恶煞，轮到他自己挨打倒像肥猪挨刀一般叫唤。二十鞭下去，他身上皮开肉绽；四十鞭下去，只剩奄奄一息；不等五十鞭，已经七窍流血，性命光光了。

　　王猛指着被鞭死的猾吏对两边的衙役说：“看到了吗，以后谁敢徇私枉法，他就是先例。”

　　用我们今天的眼光看，王猛的作法显得残忍。即使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也不过枪毙、绞死或者注射死。像这样将人活活鞭打得皮开肉绽而死，很不人道的。不过，这可是在一千多年以前，当时比这残酷厉害的刑罚多着啦，直到明朝，朱元璋还大搞剥人皮呢！《三国演义》上有张翼德怒鞭督邮的故事，据查证，真正鞭督邮的其实不是张飞是刘备，刘备可是以仁德闻名的。何况，历史毕竟是进步了，恐龙都变成鸡鸭禽鸟了，杀人的办法不该有点改变吗？

　　闲话少说，还回到王猛鞭杀猾吏的现场。现场的衙役们原以为凭着猾吏能说会道，凭他往日的名声面情，多少能让新任县令改改作风，恢复自己从前的滋润日子，绝没想到偷鸡不着竟会教他丢命。吓得个个脊背发凉，腿肚子抽筋，大气也不敢出。

　　躲在官厅耳房里相机行事的有不少豪门人士，他们准备一俟猾吏的说辞见效，立马弹冠相庆；弄出这样的结果，也是又惊又怕。赶忙跑回自家住宅写状词，向天王苻坚控告王猛的暴行，或者派人赶往长安寻找熟识官员请求撑腰护持——始平豪门与京官的联系渠道随时都畅通着。

　　不几天，京城派来一辆槛车，专门押解犯官王猛的。这下子始平的大街小巷热闹了，豪门里鼓乐齐鸣，欢呼胜利——好吧，王猛，你的末日到了！

　　王猛倒是有担待，他让几名下级小吏把百姓的状词收拾好，用个大包袱捆住放在槛车里。临上檻车，他转头对围观的人们说：“你们听着，我尚未解职，要在槛车里继续审阅。”

　　现在，烫手的山芋正抛向苻坚，苻坚该怎么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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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平到长安快马不要一天。槛车刚到，就传来天王苻坚亲自审案的指令。王猛请羁押他的吏员将他和那一大包状词一同带进朝堂。见到苻坚，他长揖不拜，表示他对监押的不满。

　　苻坚问：“办理政务首要的是德化，你上任不几天就活活鞭死始平地方著名吏员，听说还准备杀戮无数同样的人。你怎么这么残酷？！”

　　王猛回答：“有一个道理请陛下留心，面对社会安宁的地方应该重礼，管理秩序混乱的地方必须重法。陛下让小臣管理混乱难管的始平，小臣决心替陛下剪除奸险之徒。现在仅仅鞭死一个恶吏，作恶多端的暴徒还不知剩有多少。陛下请看这——”王猛用手指指着身旁堆放的文卷，苻坚锐利的目光跟着从那堆文卷上移过，“那就是陛下始平小民赤子诉冤的状词。小臣怎么敢不为陛下的赤子昭雪冤屈？陛下责备小臣残酷，小臣无法接受。”

　　朝堂里有个先朝老侯爷站起来，此人名樊世，在先王苻健手下干过多年，立有战功。他说话声如洪钟：“你判断那么准么？我可听说，被你鞭死的是个能干的好人，我有不少住在始平的老部下都在为他喊冤！”

　　王猛说：“您说的那个恶吏贪赃枉法，纵容豪强，欺压善良，犯案无数。仅从我查实的几起来看，已经罪不容诛。您耳边为他喊冤的人恐怕大多是涉案犯人。您不妨也看看状词，就可以知道我绝对没有诬害他。”

　　又有几个官员想说话，但是天王苻坚摆手制止了。他走到王猛面前，握住王猛的手说：“景略，我错怪了你。”回头向朝臣表示，“王景略本是管夷吾、郑子产一样的人，他在始平的作法我完全同意。正如景略先生所说的，有谁不服气，请看看景略先生带来的始平百姓诉冤状词。”

　　苻坚这么说，有他的依据。管夷吾，单名管仲，他辅佐齐桓公称霸天下。郑子产在郑国作丞相，使郑国大治。管仲禁止齐国贵族掠夺平民私产，子产把国家的刑法铸在一座大鼎上公布于众（铸刑鼎），王猛到始平的作法不是和他们极相似吗？苻坚是这么想这么看的，秦国像樊世那样的*们可不这么看不这么想。他们想，哪儿钻出的王猛，就经得起这么抬举！

　　问题是，苻坚并不理会樊世他们的看法，他不仅这么说，当夜，他还堂而皇之宴请王猛，并且就势告诉王猛：“现任尚书左丞程卓徒有虚名，并不卓越，办事效率低。我去巡视，发现他文案不整，公务混乱，只会说奉承话，这样的人岂不误事！想请景略代劳，可以吗？”

　　王猛连忙跪下说：“小臣现在的事情还没办好，以致使陛下担忧。陛下再有新的任命，小臣不敢承担。”

　　苻坚说：“景略不必推辞了，以尚书左丞职衔去暂时兼治始平，有何不可？”

　　消息连夜传出来，震撼了长安所有秦国官员，他们料不到有那么突然的罢免和任命，许多人气得咬牙切齿；而且，影响最大的不只是长安官员，更有始平的富豪权贵。。　最好的txt下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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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的时间长，第二天，王猛出发迟了些。他和随员们还没到达始平官衙，始平豪强人士们早在大动作退还往日侵占的土地房产。

　　彻早，豪强人士们就打发人将那些去官衙告发自己的小民找来，面带笑容向他们道歉，请他们收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产业。有些富豪还叫家里的奴婢给他们端来茶汤，不止和气，甚至温柔。那些小民从前见到豪门老爷，没有不胆战心惊必须打躬作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这样的情景，个个喜气洋洋。

　　豪强们知道小民不会再找麻烦，也顿感安心。强占绝对不行了，长安来的消息已经使这些人万分心虚，可怕的王猛不仅没被扳倒，反倒升了官。弄不好罚没家产不说，被打得皮开肉绽七窍流血都有可能！

　　一个月未满，始平的局面完全改变。没听说哪里还有豪门公开仗势欺人，劫掠危害的盗贼销声匿迹，农夫农妇都在安心耕织，忙着他们养儿育女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