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了10年的眼泪倾泻而出。
高考时,她所有的志愿都报了本地的大学,以她的成绩,本可以读更好的大学,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远离,因为姑姑需要她的照顾。工作的第二年,她谈了男朋友。第一次带男友回去,她揽着姑姑的肩膀跟男友介绍:这是我妈。这辈子,我必须和她,相依相偎,不离不弃。
她看到,一脸笑意的姑姑,泪水忽然像霸道的小蟹,爬得满脸都是。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姑姑哭,那些恣意流淌的泪水,有欣慰,有委屈,有痛苦,也有快乐,一滴一滴,都是爱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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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飘浮
谢宗玉
有一日,我看《摄影世界》,有一幅关于老人与老屋的摄影作品让我想起了故乡的厅屋婆婆。厅屋婆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否有名字。我记得我曾提过这事:一个村庄的人开始都住在一个大厅屋里,大厅屋每一扇门里就是一个家。后来大家都另建新屋就一个个搬出来了,厅屋只剩这个婆婆,一村人就都叫她厅屋婆婆。厅屋婆婆的房子在别人房子的包围之中,没法开窗采光,只能在屋顶上装透明瓦。天晴的时候,阳光就像是仙人的天目,好奇探视下来,从西墙滑下去,移过地面,又到东墙,然后到了墙梁某个界线再逐渐消失。就是一天。
自家婆婆死得早,父母每天又田里又地里非常辛劳,小时候父母常把我塞给厅屋婆婆照看。厅屋婆婆是小脚,加上老了,不爱出门,常常用脚拢着我,在屋角一坐就是一整天。阳光的眼睛就这么从西墙一点点移到东墙,日子凝滞而漫长,让懵懂无知的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但终是一天天过来了。然后我能走能跑了,就再不受厅屋婆婆双腿的钳制了。在满山满野的疯玩中,我渐渐忘了不太出门的厅屋婆婆。
是十岁那年,我闯了祸,为了逃避父亲的打骂,我闪进了厅婆婆房里。我在厅屋婆婆房里整整呆了一天。我与厅屋婆婆面对面坐着,看着阳光从西墙一寸一寸移下来,然后正好隔在我们中间,厅屋婆婆那张老脸就在我面前异常清晰起来,我身子微微一颤,我从没想到一个人老了会成这副样子,我感到莫名其妙的害怕。父亲在外面咒我的声音停了后,村庄坠入了从未有过的宁静中,没有人声,只有偶尔的禽兽声在大厅重重空房的隔离外,也远远的若有若无,像是遥不可及。静的意味就更加浓了。我不知厅屋婆婆为什么能够如此安祥地坚守着这份熬人的静?
我把目光从厅屋婆婆的皱脸上移开,专注地望着那束阳光,这时我就发现阳光中的浮尘了。我从不知道阳光中竟有那么多浮尘。它们安静地游离着,从光圈的这一头出现,游过窄窄的光圈,在另一头消失。有些尘埃大概是留恋光罩下的时光,就在光柱里上下浮游,不过稍不小心,也会消失在光柱之外。我轻轻吹口气,光柱里的尘埃就像受了惊吓,四处奔散。
这时厅屋婆婆突然豁牙笑了。我侧过头来,看见厅屋婆婆混浊的眼睛也迷离地望着这束阳光。厅屋婆婆问我:“小鬼崽子,你在干什么呢?”
我说:“厅屋婆婆,你看你看,多怪的东西呀!”
厅屋婆婆摇摇头说:“婆婆的眼睛已经不顶用了,看不见了……”
“你看不见那你笑什么呀?”
“我以前看得见,……以前我也冲着它们吹气。”
“……你想起以前了?”
厅屋婆婆没有回答我,一脸虚幻的笑。她脸上褶皱太多,看着有些怪诞,我心里就又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光柱投在地面时只有一个小小的圆,但移上墙后,就把光影拉得老长。我以为拉这么长,何时才是个尽头呀?但光柱上了墙梁后就移动得特快,说消失就消失了。
母亲终于从外面回来了,我听见母亲在村头喊我的名字,就站起来朝外面走。我可以庇护在母亲身边了,父亲要骂就由他骂去,反正打是打不着了。我拉开厅屋婆婆的门栓时,门轴吱嘎嘎响起来,声音又亮又纯粹,我一愣神,回过头,看着屋角里的婆婆只剩一樽依稀的影子了,她刚才还刀刻般清晰的脸容,这时已模糊在重重暗影之中。我心一颤,飞腿奔了出去……
厅屋婆婆死后,我才听母亲说起,她在嫁进这个村后的第三天,丈夫就被抓壮丁抓走了。小脚的厅屋婆婆就这样在那间需要开天窗的屋子里,度过了她纯粹的一生。
……后来,浮尘穿过光柱的样子就常在我梦中出现:小小尘埃从光圈这边出现了,静静地度过去,没几秒钟就消失在光圈的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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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踪飘忽的捕蛇人
谢宗玉
捕蛇人穿过村庄的时候,我还太小。记不得捕蛇人的相貌了,也记不得捕蛇人何方人氏姓啥名谁了。只记得在我五岁到七岁的那段时光,捕蛇人出没过我们村庄。
就有那么巧,黑麦家的小四去坳背摘茶籽,被缠在枝头的竹叶青咬了,开始还能说笑,等到抬回家时,就毒血攻心,眼见不行了。黑麦一家人哭得那个栖惶。哭声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连同夜色笼罩了整个村庄的上空。捕蛇人从暝色中走来,一路吆喝专治蛇毒、肿瘤和无名恶疾。捕蛇人的吆喝像一个火把点亮了黑麦一家人的眼睛。一家人抹了泪水,赶紧将捕蛇人让进屋。捕蛇人拿出一些黑坨坨,研细,让小四子内服外搽,然后昏昏睡去,第二天小四子就将脸色转过来了。
好了后的小四子就认了捕蛇人为义父,跟着他学捕蛇治病。村人都说小四子命大福大,全靠了人与人之间的缘份。
捕蛇人在村里住了十天,他白天捕蛇,晚上帮村人治疗恶疮,很快就成了村中的灵魂,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围着他前呼后拥的,捕蛇人走到那里,都像拖了个扫帚尾巴。
捕蛇人来到山林,来到田野,来到溪边,他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些药物布置在长蛇经常出没的洞口,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捕蛇人捕蛇时,我们都不得靠近,只有小四子在一旁帮他。我们只能隔着几棵树,隔着几丘田远远地望着,猛地就见捕蛇人立起身子一扬手,一条长蛇已在手头套绳般招摇,我们齐声惊呼。
月亮升起来时,捕蛇人在村庄中央给我们做各种表演。他可以若无其事地让蛇儿游遍他的全身。月光下,捕蛇人身上散发出那种神秘的魔力,让我们特迷醉、特痴狂,觉得世上再了不起的人也没有他了不起。捕蛇人突然把几条蛇同时撒向宽敞的禾坪,我们尖叫着惊风般散开。蛇儿带着泠泠月光像水波一样飘移,捕蛇人站在禾坪中间,甩动着手中的杆子这里点一下,那里截一下,像一个牧人,蛇儿就永远跑不出禾坪的边线。禾坪里的我们则像恐慌而欢乐的泡沫,一簇涌到这儿,一簇又涌向那儿。尖叫声声,此起彼伏,捕蛇人又像人蛇共舞的总指挥。
后山坳有条大蛇,村里有人或见过其首,或见过其尾,都说恐怕比一个水桶还大。菊英家的猪崽见过全貌,它知道蛇有多大,但它才知道就被蛇吃掉了。这蛇真不小呢。捕蛇人的神通村人都见识了,大伙就指望捕蛇人能够除此一害。
后山坳有一个黑咕窿咚的洞穴,捕蛇人伏在洞口,嗅嗅停停,然后说:是有一条蛇。又嗅,这回却叹一声气,说:这蛇已成精了。我怕是降服不了它……
村人听他这么说,就一脸茫惶地看着他,捕蛇人一笑,说:无碍,我虽然没法捉它,但我可以阻止它为祸村庄。
果然,捕蛇人自有他的法术。下午再来蛇洞旁,捕蛇人一脸云遮雾笼,焚香烧纸拜天,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末了在洞口的大树旁贴了一道咒符。然后拍拍手,对村人说:它在里面修炼,再不会出来了。它想从精到仙,还得一千年。到时即使出来,也不会祸害人间了。村人总算放下心来。但后山坳从此就成了村庄神秘的禁地。
捕蛇人走的那天,在所捕获的蛇中选了只最大的叉起来,当众剐了,再找来一只野猫,一只乌鸡,然后在禾坪架一只大大的铁锅,要搞龙虎凤会。浓烈的炊烟飘荡在村庄上空,热腾的水气飘荡在村庄上空,那无法言喻的香味则弥漫了整个村庄,刺激着每一个村人的神经。把钵碗瓢盆都拿来吧,把男女老少都叫来吧,大家来吃龙、咽虎、嚼凤,过一回神仙也似的日子。这其中的激动及滋味,足够我咀嚼一辈子呢。
捕蛇人走后,整个村庄都似乎变得神奇起来,每一个日子都是那么神秘而充满梦幻色彩。捕蛇人走后很长一段日子,我们还在嘴里心里念叨他的长相、言行和故事。甚至那个半点也没学会捕蛇的小四子也成了我们呼拥的对象。
我们怀念捕蛇人,捕蛇人却行踪不定,只有时不时从村外传来他一个又一个捕蛇异事。后来捕蛇人又来过我们村庄几次,但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有时他只在黑麦家打个转就走了。在怅然若失的心情中,我们长久地等待着捕蛇人的再一次到来。
但捕蛇人没能来了。捕蛇人死了。捕蛇人在捕蛇时被蛇咬死了。捕蛇人死时身上有蛇药,但没有人帮他研碎,外搽内服。谁叫捕蛇人喜欢一个人过行踪不定的生活呢。
捕蛇人死后,我眼中梦幻般的村庄,迅速坠入到现实的简陋和平庸中。从此,实实在在的村庄再没有激荡人心的事物发生了。我开始跟着父辈学习耕耙播种,学习砍割收获,学习将土地一年一年地翻来倒去,学习适应这呆板而枯苦的日子……
感谢捕蛇人,在我人生的混沌时期,给了我一段半是神话半是传谣的浪漫时光。那将是我心灵一生的养分,我后来所有的想象力都可能出自那段岁月,出自捕蛇人给我带来的晕眩和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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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奇迹
一冰
布斯特和乔丽娜是去年冬天结的婚。他们虽然收入微薄,但两人恩恩爱爱、相敬如宾。这天是个周末,布斯特和乔丽娜决定在外面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以驱逐连日工作的疲惫。他们先到一家餐馆吃了一顿简单但温馨的晚餐,然后又到电影院看了一部新到的片子,直到凌晨一点钟,两人才相依相偎着往家里走。
这时,忽然一辆小轿车按着刺耳的喇叭飞一般地疾驰过来。司机显然喝醉了酒,车头还在左右摇摆着。布斯特和乔丽娜急忙往一边躲避,但车子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地径直向他们冲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人的身子已经腾空而起,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布斯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肇事司机已经逃逸,是好心的过路人把他们送到了医院。布斯特除了身上擦破了几块皮以外,居然没受什么重伤。可妻子乔丽娜却因大脑受到严重的碰撞,虽然经过医院不间断地抢救,但还是昏迷不醒,而且病情还在进一步恶化。
布斯特醒来后就一直守候在妻子的身边,他悲痛欲绝地一声声地呼唤着乔丽娜的名字,希望医生能够治好乔丽娜,还他一个活生生的妻子。可是乔丽娜的伤势实在太严重了,她的呼吸、心跳都停止了好几次,多亏医生奋力抢救,才一次次地把她从死神的身边拉了回来。但医生明确地告诉布斯特,依照以往的科学经验,乔丽娜已经不可能生还,除非真有上帝保佑,使奇迹出现在乔丽娜的身上。
抢救一直在进行。布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