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文学巅峰之作: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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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文学巅峰之作:虹-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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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如坠云里雾中,一下子就乱了方寸,无所适从了。上床以后,他知道,他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还在忆着她的童年,而他不过是个农夫,一个奴隶,一个仆人,一个恋人,一个情夫,一个影子,或者说他什么都不是。他静静地躺着发愣,环视他熟悉的房屋,他怀疑一切是否存在,窗户、抽屉,这些也许是臆想中的东西。渐渐地,他对她大为恼火起来,可并没有对她进行报复,因为他害怕,因为他们之间还有隔阂,她是个让他感到奇怪的人物,她身后展示着那么多奇现。他只是闷躺着,大睁着双眼干生气,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反正心里充满了敌意。
  他一直生她的气,对她爱理不理的,表面上还是老样子,可心里却憋了一肚子气。她也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意识到他是一个异己的力量,这真让她恼火。她又开始变得郁郁寡欢,隐入了与神秘、冥冥的力量的交往中。她这种哀怨的样子把他和孩子都气疯了。他一连几天跟她憋气儿,一心要改变她这种状况。不久,他们莫名其妙地突然和好了。那天他在地里干着活计,突然全身的紧张都放松了,激情荡漾、热血沸腾,他感到自己有了一股回天之力,他真想折断一路上的树木,创造出一个新世界来。
  他回到家,两人招呼也没打一个。他一直等她过来。等着等着,他感到自己的四肢变得粗壮了起来,他的手臂成了他激情的仆人,于是他浑身产生了一股巨大的生命力,血液不可遏制地沸腾起来。

玛斯岁月(8)
她当然要走过去,抚摸他。他心头腾起了一团烈焰,一下子就忘乎所以了。他们相互凝视着,目光深处是深情的微笑。他又一次毫无保留地占有了她,流连于她的丰美。她为此欣喜若狂,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袒露了出来,同时也扑向他的秘密,她在恐惧中度过了又喜又恼的最后一刻。
  管他们是谁,管他们互相了解不了解呢,这有什么关系?
  这一时刻又过去了,他们的感受是各不相同的。对她来说是愤怒、痛苦和丧失,而对他来说则是把耶稣从十字架上搬下来那样艰苦的劳作,就像跟奴隶们一起艰难地推碾子拉磨一般。可这无所谓,他们享受了他们的那一刻韶光,还应重演,他们有所准备,准备在这场戏停止的地方来一次更新,在黑暗的边缘重演。女人的秘密是对男人的考验,是男人执著地猎取的东西,是男人的冒险乐园,而双方都会为这种冒险而献身。
  她有了身孕,他们之间又产生了沉寂和距离。她不需要他,也不需要他的秘密和对他进行考验了;他被弃之不顾了,被她驱逐了。他怒不可遏,不理这矮小、丑嘴巴的女人了。有时他对她发火,她不哭泣,而是像一只母老虎那样看着他,于是非大吵一场不可。
  他不得不学着控制自己,可他又不情愿,他恨她,因为她不是为他存在的,于是他干脆就走,去哪儿都行。
  可是,他天生就懂得知恩报恩。一想到她会接受他回去并伺候他,他就不会走得太远了。他一直陪着小心,他知道她很可能忽视他,远离他,愈来愈远,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直到彻底离他而去。他以足够的理智预感到了这些,以便随机应变。但他归根结底是不愿意失去她的,不愿意她远离自己。
  他怨她冷淡、自私,只顾她自己,是个本性极坏的外国人,什么都不关心,她内心深处既没有高尚的感情也没什么教养。他发怒,历数她的过失,讲得有理有据的。不过他还算讲点礼,没有走得太远。他气得浑身发抖:她竟是那么坏,令人憎恶。可他的心是宽厚的,善良的心告诉他,不管怎样他也不想失去她,他决不失去她。
  所以他对她还算不错,还保持着关系。不过他出去的次数更多了一些,逃到红狮酒馆去散心。要知道,她不属于他,她那旁若无人、冷淡寡情的样子,跟她坐在一起就会让他发疯。他在家中待不下去了,所以他要去红狮酒店。有时他会喝醉,不过他会控制自己,因为他还没丧失柔情蜜意呢。
  他眼里闪着痛苦的光芒,好像总有什么缠着他不放似的。他看东西的时候,目光是尖锐、迅速的。他实在不能干坐着无所事事,他要出去找个伴儿*一阵子。他没别的办法发泄了,他不能塌下心来忘我地工作,他从来不知道这样做。
  她怀孕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让他孤独。她越来越忽视他,他的存在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他感到窝火,窝火透了,他真想发作,大闹一通。瞧她那副样子:宁静、彬彬有礼,似乎他是不存在的,那种态度是对待仆人的态度。
  可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他就该忍着点。她坐在他对面做针线活儿,那张异国情调的脸儿显得处之泰然,真令人费解。他真想敲她的警钟,让她注意他,把他放在眼里,她对他置之不理,这真让人难以忍受,他气得真想揍她一顿,让她从此对自己尊敬起来,他生起气来时真想这么干一场。

玛斯岁月(9)
可是他心中有某种更大的力量阻止了他。他没有动手,而是走出屋来透透气儿,或者从小姑娘那里取得同情和爱恋。他用了全部的力量来求得小安娜的同情和爱,很快,这父女俩竟像恋人那样好了起来。
  他怕自己的妻子。她坐在那儿垂首静静地干活或读书,一见到她这副平心静气的样子,他就感到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她就是一块石头,要把他压扁,就像黑云压城一般。
  但他清楚,他不能把她从这种淡漠中强拉硬拽出来,他断然不能强使她看重自己并与自己协调一致,其结果将是灾难性的。所以,不管他怎么动肝火,他也要节制自己,可他的手腕直发抖,好像要抽搐、要爆炸一样。
  十一月份,落水萧萧,敲打着窗棂,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一抬眼皮,眼睛险些儿冒出火来。狗抬头望了望他,他又低下头去烤火了。他妻子受到了惊动,他注意到她也在倾听着。
  “它们咯咯地响呢。”他说。
  “什么?”她问。
  “树叶子呗!”
  她又不说话了。迎风飞舞的树叶打着木头的声音听起来都比她说话亲切。屋里空气很紧张,他连活动活动自己的头都很困难。他全身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和每一块肌肉部绷紧了。他紧张地坐着,他觉得自己像散了架子的箭,失去了支柱。她没反响,他的箭就无处可射。他保持着自己的自我,拯救自己,不让自己被这紧张和反抗所粉碎。
  在她怀孕的最后几个月里,他显得很压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种状况一直延续着。她也很沮丧,有时还要哭。她失去的太多了,太需要重新开始生活了。有时她一哭,他会一动不动地站着,感到自己要火冒三丈,因为她不需要他,甚至不想知道他在身边。一看到她皱眉头,他就得往后站,让她独自怅惘去。他知道她又想起了旧时的悲伤,失去的一切、过去生活的痛苦、死去的丈夫、孩子,这些对她来说是神圣的,而他又不能抚慰她的悲哀。如果她需要他的抚慰,她会向他求援的。他怀着一颗眷眷的心,孤独地站着。
  他强忍着看她落泪。泪水顺着她那张平时除了皱一下眉头外很少动的面孔落到她不怎么起伏的胸部上,她无声无息,只是有时用一种奇怪、麻木的动作掏出手帕来擦擦脸、抹抹鼻子,然后又接着潸然垂泪。他知道他的任何安慰都只能更坏事、更让她厌恶、让她心烦意乱。她非哭不可,这可要把他逼疯了。他的心让她哭得难受极了,脑袋都给哭痛了。他走出了家门。
  他最大的安慰主要是来自孩子。最初她疏远他,很腼腆,不管头一天有多友好,第二天准又跟原先一样对他不理不睬,她冷淡、乖僻,老是对他敬而远之。
  婚后第一个早晨他就发现跟这孩子不会那么容易处。天刚亮他就被门外一个细小的声音惊醒了,那声音怪可怜的:
  “妈!”
  他起来开了房门,发现她站在门槛上,还穿着睡衣,刚从床上下来的。她黑黑的眼睛四下里张望着,充满了敌意,金黄的头发乱蓬蓬的。他和孩子面面相觑。
  “我要我的妈妈。”她醋劲儿十足地说着,特別在“我的”上面加重了语气。
  “那就请进来吧?”他很温柔地说。
  “我妈在哪儿?”
  “在这儿——来吧。”
  孩子的眼睛盯着这位一头乱发、胡子拉碴的人一动不动。母亲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她一双光光的小脚才战战兢兢地迈进来。。 最好的txt下载网

玛斯岁月(10)
“妈妈!”
  “来,我亲爱的。”
  一双小脚飞快地跑了过去。
  “我不知道你在哪儿。”说话声挺可怜。母亲伸出她的双臂,布朗温嘴里念叨着:“起来吧,这就起来。”轻轻抱起大床边上的小女孩,然后自己也上了床。
  “妈呀!”孩子生气地大叫起来。
  “怎么了,宝贝?”
  安娜扭动着爬进妈妈的怀抱,紧紧贴着妈妈,不让这男人看见她。布朗温静静地躺着,屋里一片寂静。
  突然安娜张望了一下,似乎她觉得他会走开。她看到这男人对着顶棚的一张脸。她的黑眼睛敌视地盯着他,双臂抱住妈妈,吓坏了。他好半天没动窝儿,无从启口。他的脸和蔼可亲,眼睛里充满了柔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睛里透着微笑。
  “你刚醒来吗?”他问。
  “走开。”她像蛇一样探了一下头回敬了一句。
  “不,”他说,“我不走,你走。”
  “走开!”这回是厉声的命令。
  “这儿有你的地方。”他说。
  “我的小鸟,你不能把你爸爸从他自己的床上赶走。”妈妈和善地对她说。
  孩子对他怒目而视,可又对他无能为力。
  “这儿也有你的地方,床够大的。”他说。
  她怒视着他,一言不发,然后转过身去抱住妈妈,她受不了。
  那天她问了妈妈好几次:
  “妈,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们这不是在家里嘛!我们就在这里,这是我们的家,我们跟你爸爸住在一起。”
  孩子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她还是讨厌这个男人。晚上她又问:
  “妈,你在哪儿睡觉?”
  “现在我跟你爸睡在一起。”
  当布朗温进来时,她厉声问:
  “你凭什么跟我妈妈一块儿睡?妈妈原先是跟我睡一起的。”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你来吧,跟我俩一起睡。”他应付着说。
  “妈!”她向妈妈求援反对他。
  “我可是要有个丈夫啊,亲爱的,是女人就要有丈夫。”
  “而你喜欢有个爸爸跟你妈妈在一起,对吗?”布朗温说。
  安娜瞪了布朗温一眼,她好像在思考。
  “不!”她最后厉声叫道,“不,我不想要。”她的脸慢慢皱成了一团,伤心地啜泣起来。他站在那里看她,很难过,可这又不能改变。
  当她懂了这一切后,她就平静了。他跟她相处得很好,同她交谈,带她去看动物,用帽子给地装来一些小雏鸡,带她去拣鸡蛋,教她把锅巴丢给马吃。她很情愿陪伴他,他给她什么她就要什么,可她仍然跟他若即若离的。
  她对母亲总是奇怪地、令人难以理解地妒忌,总是不安地想着母亲。如果布朗温和妻子驾车去了诺丁汉,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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