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都已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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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都已倾城-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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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而迈上新时代坦途的。旧时代的种种牵绊,仿佛是腿脚上的泥,哪能轻易甩掉。母亲的“礼物”不能不收,孝敬母亲是应该的,更何况,母亲也需要人陪,那就先收下来吧。
  鲁迅对朱安的不接纳,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意思。朱安是“旧”了一点,可这“旧”,现在看来,恰恰是合格家庭主妇的绝好品质。温良恭俭的朱安,最起码比胡适的那个欲操刀砍人的太太,要柔婉得多。
  遗憾的是,历史不曾给她证明自己的机会,作为一个女人,朱安留给我们的印象是:太过扁平,没什么生气,虽然“苦菜花”着实令人同情,可终究不是做人生伴侣的好对象。
  于是乎,在新旧历史风云转变的夹缝里,朱安们只能是时代进步的牺牲品。她那三寸的小脚,颠颤着,迈过了旧时代的门槛,站在了新时代的土地上,可接下来往哪里走,她不知道。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原地踏步。
  新女性风风火火上学去了,恋爱去了,革命去了,旧女性却没有朝前走的技能。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自小学会的一套,不能成为她们成长的依凭,反倒成为一种累赘和某种不为新一辈男性认同的口实,毫无竞争力可言。
  女学生过身,抢尽了风头。“不学无术”的旧式妇女那套“无为而治”,再不能解决如何生存这个大问题。朱安们不能不迷惘了,宁愿转身回到旧时代。
  1906年夏天,鲁迅从日本返归绍兴,奉母亲之命,与比自己大三岁的同乡朱安结婚。土语有云,女大三,抱金砖,言下之意,男人和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结婚,会得到更好的照顾,是享福的美事。
  可鲁迅明显对这块“金砖”不满意。婚后四天,他便毅然东渡日本,朱安则顶着一个名不副实的媳妇头衔,伺候娘娘(绍兴话,即婆婆,指鲁迅的母亲鲁瑞),独守空房,一等十三年。
  十三这个年数很有趣。江冬秀等胡适回安徽老家结婚,足等了十三个春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而朱安则是在婚后,枯等了鲁迅十三载,可终究没换回鲁迅的心。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薛平贵衣锦还乡,还她一个美满家庭。胡适给了江冬秀一个较美满的家庭,鲁迅为什么给不了朱安?在这里,不是说胡适近于人情,鲁迅心肠太硬,我反倒觉得朱安的等待无功,恰恰是因为鲁迅太是个性情中人(胡适很理性,善于调和矛盾):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鲁迅的感情世界,是清冽的。

朱安:颗锈了的图钉(2)
1919年冬天,朱安在鲁迅的安排下,和婆婆及三弟周建人一家搬去北京西直门八道湾居住。在八道湾,周氏一家团圆的岁月里,或许是因为朱安没有读过什么书,或许是因为大先生鲁迅的“冷落”让朱安在这个家庭有点自卑,又或许是由于朱安天生就有种与世无争性格,总之,在周氏兄弟分家之前,朱安这个长嫂,没有顺理成章地当上家。家庭的财政大权,悄然旁落到了周作人的日本媳妇……羽太信子手里。
  真替朱安不值。幻想着她当了家,手握财政大权,像王熙凤般撒豆成兵把整个大家庭调配得服服帖帖,那各路人马,恐怕就会对她另眼相看了吧。
  事与愿违。
  在旧时代,婚姻问题,最容易成就一个女人,也最能让一个女人抬不起头。羽太信子是不把朱安放在眼里的吧。她们妯娌之间,朱安多数时候持失语状态,羽太则全然掌握了话语权。不然,当家的弟媳妇乱花钱,坐小汽车进进出出,挥霍无度,身为长嫂的朱安,怎么就不能站出来帮大先生帮娘娘批评她两句?按常理,这个家还轮不到二房媳妇嚣张。可朱安没这机会,或者说,她没准备好,也没法抓住机会。
  就这么三年就过去了。三年后,因为某种至今不能确定的原因(羽太信子起了大作用),周氏兄弟失和。
  1923年8月2日,鲁迅带着朱安,搬去砖塔胡同俞氏三姐妹处借住。介于担心流离失所的考虑,搬走之前,鲁迅曾询问过朱安,是愿意留在八道湾还是回绍兴,如果她愿意回去,他会按月给她寄钱。朱安婉转地拒绝了,她想和鲁迅一起搬出去,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1924年5月,朱安和娘娘一起,搬进了位于阜成门内的这间小四合院。这一年,朱安四十六岁。这个如今只有一颗丁香点缀的四合院,就是朱安后半生全部的天地。
  1926年,鲁迅离开北京,南下广州、厦门,挣扎万分亦轰轰烈烈,同许广平女士结百年之好,后来便长期居住在上海。这其间,他只有1929年和1932年回过北京两次。
  作为新文化旗手的鲁迅,迈出这一步,好不容易,那种喊出“我可以爱”的悲壮,让人心痛。
  在离婚潮汹涌流过,走进新天地的男人们,纷纷抛弃包办黄脸婆的时代,鲁迅没有离婚,对于朱安,他是放弃但不抛弃。他对朱安或许没有爱情,可一个“义”字,定还是有的。离婚,朱安何以承受?不离婚,自己又何尝不痛苦?一方面要忠诚于良心,一方面要忠诚于自己的感受,处于道德与爱情之间的鲁迅,恐怕也只能选择这个折中的办法。
  鲁迅没有离婚,许广平的胸怀和大度让人钦佩(即便是在鲁迅去世三年后,编纂《鲁迅纪念集》时列鲁迅年谱,许广平亦敦促编辑不可不提鲁迅与朱女士结婚之事,而写到自己,她则径直拟写道“(民国)十六年,与番禹许广平女士同居。朱安仍是鲁迅名义上的妻子,这件从母亲那里得来的“礼物”,将永远寄存在母亲那里。鲁迅对朱安不算坏,他所能做到的最好,大抵也只能如此,他和朱安有缘无分,各有各的人生。
  若按现在的婚姻法,分居两年便自动解除婚姻关系,朱安和鲁迅,已经是事实离婚了。那时的朱安,虽然顶着个原配夫人的名分,可已然像是个被供起来的偶人,没有现实的作用力,朱安的内心,大概如一盆将熄的炭火,随着时光的流逝,只剩下一点对生的余温之恋。朱安以前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蜗牛,从墙底一点点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现在她没有办法了,她没有力气了。 。 想看书来

朱安:颗锈了的图钉(3)
周海婴的出世,对她未尝不是个震动。她只能以吃斋念佛遁入空门的心态度日,她的全部生趣,也只能是在照顾娘娘这件事上。大先生是新式的大先生,娘娘还是旧式的娘娘,有娘娘在,朱安可能还会觉得自己是有点用处的。
  在这个略显阴沉的青灰色四合院里,两代旧式妇女相依为命。盛夏时节,丁香树枝繁叶茂,这里的天幕,有点像她在水乡绍兴的家。
  寂寂流年也有突转。
  1936年,鲁迅去世。北京方面的生活费,大部分是许广平在负担。
  1943年,鲁瑞去世。临死前,她让朱安千万收下原周作人每月给她的十五块钱,算是这么多年服侍她老人家的一个交代。是鲁瑞把朱安带到这个家来的。鲁瑞担心朱安的未来,想在生命的最后帮她安排安排,可这样的“安排”,显然是无力的,人走茶凉,抗战胜利后,周作人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朱安?更何况朱安从心底里,大概也很抗拒收二弟的钱。大先生走了,如今娘娘也走了,朱安的人生走到这儿,真的是到了恋无可恋的地步,人世间,仿佛也只剩下糊口这件事,可供她去操劳。
  由于经济上的困难,朱安忍痛将鲁瑞喂养了十几年的黄黑色大花猫,蒙了双眼,让佣媪带到崇文门外放走了。
  抗战后期,朱安生活困难,有出售鲁迅藏书的念头,唐彛∮诖耸北鄙希愫陀讶饲巴白琛D鞘钡闹彀仓皇悄睾茸盘浪频南≈啵宰偶缚榻绰懿贰
  宋紫佩说明了来意,唐彛虾<沂艉陀讶硕圆厥榈囊饧顾导妇洌彀蔡艘谎圆环ⅲ换幔闯逅巫吓逅担骸澳忝亲芩德逞敢盼铮4妫4妫∥乙彩锹逞敢盼铮忝且驳帽4姹4嫖已剑 钡闭嫫嗔谷牍恰K诤诎道锍聊昧恕
  虽然有许广平的接济,在心底里,朱安似乎依旧有着那种“拿人家手软”的客气和怯怯,尽量把生活需要降到最低,不给别人造成太大麻烦。
  1947年6月29日,朱安因病去世,享年70岁。逝世前,她还将两块衣料送给许广平作纪念。她说:“许先生待我好,她懂得我的想法。……她的确是个好人。”
  朱安的一生是悲哀的,在她的生命里,几乎没有飞扬的时刻。她仿佛是一颗锈了的图钉,最初被钉在哪里,一生就只能钉在哪里,无可奈何孤独老去。
  她不过是想做一个孝敬婆婆、恪守三从四德的旧式妇女,她最大的愿望,也不外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若锦上添花的话,得到丈夫一点肯定便更好)。只可惜,她是带着一双小脚被推进新时代的,她无力往前走。
  时代的列车,轰轰然朝前驶去,我们站在车上,望着车尾那些渐渐远去的人影,不经意间,依稀还能望见朱安那哀愁的眼神,在夕阳的余晖里,淡淡地闪出一线光,瞬间又暗下去。这眼神里,囊括了一代旧式妇女的命运*。
  

许广平:纸面以下的情爱密码(1)
历史,总会制造出一些奇妙的巧合:许广平是在鲁迅和朱安结婚十七年之后,才出现在鲁迅的生活里的,而鲁迅恰恰比许广平大十七岁。
  鲁许相遇之初,许广平是年轻激进的女大学生,鲁迅是声名卓著的大学教授。彼时,许广平刚结束一段痛苦的恋爱,鲁迅的心,则长久地深埋在漆黑的孤独里。在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女师大风潮里,许广平是学生方面的领头人,鲁迅则是老师方面的代表,他们相互鼓励,相互扶持,他们从共同的奋斗中,感觉到彼此才是真正的同路人。
  那本堪称鲁许恋爱实录的《两地书》,现代人拿起来,乍一看,通常不解其意:没什么啊,写的都是些絮絮叨叨的平常琐事,而且作为情书集,这本书也未免有点太过于古板平淡……感情泛滥的年代,不少人似乎更习惯于为浓得化不开的情感表达击掌(譬如徐志摩陆小曼的《爱眉小札》)。可是,当我们捧起《两地书》,对着灯细看下去,书中的那一份欲说还休,也着实令人感动。
  鲁迅在《两地书》序言里说,这一本书,“在我们自己,一时是有意思的,但对于别人,却并不如此。其中既没死呀活呀的热情,也没有花呀月呀的佳句……”可正是在这种平淡而近自然的笔调里,我们找到了一种节制之美:内心波澜起伏,可嘴上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他们只是着眼于看上去无关情爱的琐事,但在这琐事里,我们感触到了平凉外表下,原是有一颗火热的心。
  如果说,徐志摩的恋爱,是开放型的,是满城风雨才罢休的,他是恋爱天地里的李太白,斗酒百篇,情感波涛山呼海啸,绵绵不绝;那么鲁迅的恋爱,则是内敛型的,是爱你在心口难开的,他是情感原野里的杜子美,字里行间,潜气内转,典故丛生。
  《两地书》里的情爱密码,生朴而又有趣,读着它,像是侦探员捧着一篇杂乱的莫尔斯符号,看似蹊跷无章法,细碎缭乱,可一旦把这些密码破译出来,串联起来,则仿佛是用线,穿起了一盘珍珠,那情感的光华,足耀人眼。
  《两地书》里的情爱密码,又像是藏在纸面以下的隐形字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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