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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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曲1976-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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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花做了一梦醒来的时候,看到她母亲正坐在炕沿上看着她。灯没开,月光从窗子透进屋子里,白亮白亮的。草花妈的脸好像挂过眼泪,这会儿又干了。
  草花说,妈,你吓我一跳,看我干什么?
  草花妈说,不干什么。听说,明天那小楚,要走了,回省城家了?
  草花说,是啊。
  草花妈说,三丫头,你跟妈说个实话,那个小楚,到底对你啥意思?
  草花说,妈,咋又问这个?
  草花妈说,听说招工的又下来了,他早晚是得回城上班的,他要是不想跟你好了,那咋办?
  草花笑笑说,妈,你担心这个啊?没事。他不能。
  草花妈说,丫头,你还小啊,这样的事,没娶到炕头上,不算数的。
  草花有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说,妈别说了。真没事。他说了,等回城一上班,就商量给我调户口的事。还说也给我找工作。
  草花妈说,说得那么容易。妈是没文化,可这事妈也懂。你想想,你们要是不结婚,人家城里头能给你调户口?凭啥呀?
  这个倒是草花没想过的。草花妈看草花愣了,又接着说,丫头,我和你爸,看你也是铁了心了,劝不动你。妈的意思,也不是反对你,就是,就是自个得拿得住,别让他,那个什么,那个,占了便宜。
  草花妈说了这话,自己也脸红了。她觉得话也说到了,尽了做妈的责任,就轻轻拍拍女儿,起身出了东屋。
  草花却睡不着了。母亲提出的问题,还真是她没想过的。按妈的说法,什么叫占了“便宜”呢?拥抱算吗?那亲嘴呢?算不算?再有,那天小楚碰了下她的*,虽只一下,但还是碰了,算不算呢?如果这些都不算的话,那就只有最后那道关了。脑子昏昏的草花,不愿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她想俩人要是真好,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就是最后那道关口,如果是水到渠成,她也愿意给他,不一定非等到洞房那天的。
  草花的脸在黑暗中呼地就红了起来。她在被窝里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骂了声不要脸。
  月光如水。草花的脸儿却像桃花。窗外已有鸡叫了。
  

恋曲1976 十二(1)
楚一凡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回家了。也就是说自从与草花开始了恋爱,他就没有动过回家的念头。因为有草花在,他觉得清水河屯的山山水水,清水河屯的草房和炊烟,清水河上的吊桥,还有村边跑着的黄狗,都是亲切的,可爱的。一切都因草花而美好,即便是钻牛角尖的碾子,楚一凡也愿意以一个胜者的姿态而原谅他。
  爱情的力量的确是巨大的。
  有着这样心情的楚一凡,其实根本就不想家。但他又必须得回家,一是要过春节了,清水河屯再好,总是不能在这里过春节的。上边倒是提倡过,说是过“革命化”的春节,但基本上没人响应。中国人的春节太重要了,怎么可以不在自己的家里而在另外的地方过?二是他要回家落实招工指标的事,让爸爸赶紧想办法。这个事写信是说不清楚的。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他这次回去,要把他和草花的事,开始向父母做渗透,至于渗透到什么程度,那要看情况而定。说渗透,是因为他知道在他这个年龄,谈这个事还早了点。
  还有,毕竟他爱上的是一个农村的姑娘,对他的父母来说,对他的所有亲朋好友来说,这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所以他得一点一点地说,争得父母的支持。其实年龄的大小,那是城里人的标准。楚一凡下到清水河屯以后才知道,原来农村的青年,几乎是过了十*就要订婚的,二十岁的姑娘还没有婆家,就是老姑娘了,父母就该急得坐立不安了。但是楚一凡也知道,他不能用清水河屯的标准来说服父母,他毕竟是省城的青年,是副处长楚雄飞的儿子。省城自有省城的标准,副处长的家庭自有副处长家庭的标准。所以只能是“渗透”。
  不论怎样,有一点楚一凡是坚信的,那就是,上帝的神奇之手,让他在清水河屯遇到了草花,而且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清纯秀美的姑娘。他知道这就是他要用一生去陪伴的爱人。什么事也不能阻挡他和草花相爱。
  楚一凡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天,踏上了回家的路。张队长派了辆马车送他,同行的还有几个去公社办事的人。马车走六里路,上公路,等着去公社的客车。到了公社,可以坐火车,也可以坐长途客车,天黑的时候,就到省城了。
  草花没有去公路上送楚一凡,只是在马车将要出村的时候,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走过。她胳膊上挎着草筐,像是去打猪草,无意中路过的样子。
  农村的姑娘,这时候都已经在头上戴了或在脖子上扎了那种花格子方巾,红红绿绿的,每人都有。可是草花却不戴。草花这天穿了件素色的袄罩,只在脖子上扎了一条围巾,纯黑色,看上去是男人用的,扎在她的脖子上却很好看,一下子就把其他姑娘的花格子方巾比下去了。那围巾是楚一凡送给她的。入冬以后,有一天楚一凡问草花,为什么不像别的姑娘那样,戴那种花格子方巾?要是没有,下次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就给她买一块,那是眼下很流行的东西。草花却说,我有,二姐给我的,可我不愿戴。楚一凡问为什么?草花说不好看,你觉得好看吗?楚一凡倒没认真想过这个事,草花这么一说,他也觉出来了,是不怎么好看。草花又说,再说了,那么多人都在戴,我就不戴了,大家都一样,像发的似的。楚一凡就很注意地看了草花说,草花,你不简单。草花说怎么不简单呢?楚一凡说,人家都觉着可你不觉得那花格子方巾好看,而且你能想到不和其他人戴一样的头巾,这就是不简单。草花笑了,说,我哪想到那么多,就是不愿意和她们凑热闹。楚一凡听了这话,就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戴在草花脖子上,说这个你戴着吧。草花问好看吗?楚一凡说好看。草花说,你说好看我就戴着。楚一凡又说,其实你戴什么都好看,就是戴那个和她们一样的花格子方巾,也比她们好看。这就是只有文艺青年楚一凡才能说出来的话了。

恋曲1976 十二(2)
一九七七年的女孩子,还没有习惯被人赞美,那时候她们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其实也是受用的,又有点不知所措,可嘴上还一定要说一些抵挡的话。她们要在二十年后,才学会对这样的话说谢谢。而在一九七七年,在清水河屯长大的草花听了楚一凡夸她的这个话,耳朵发热,她低着头说,又来瞎说了,我有那么好看吗?楚一凡说,有,好看得让我心疼。在那个初冬的日子,草花听了这话,觉得身上的骨头都不在了,软得直想往楚一凡的怀里倒。
  现在,草花就是戴了楚一凡送给她的黑色围巾,在马车的后面走过。她没有停下脚步,一边慢慢走着,一边向马车上望着。楚一凡也向她望过去,她接住了楚一凡的目光,楚一凡看到了草花眼里的湿润,草花此时的目光深情而迷人,复杂而深刻,好像所有要跟楚一凡说的话,都在这目光里了。这是草花送给楚一凡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楚一凡的心被一阵突来的疼痛击中了,他恨不得就跳下马车去,把草花抱在怀中,或者,就携了她,回省城,向他的父母,向天下所有人宣布,这就是我的草花!这个清纯秀美的姑娘就是我的爱人!我要和她结婚,为我们祝福吧!
  这时候马车渐行渐远了,楚一凡已经看不清草花脸上的表情。但草花的目光,却深深地刻在了楚一凡的心中。两个人恋爱半年多了,楚一凡从未在草花的眼中见过这样的目光。他在脑中飞速地搜寻着能用来描绘草花那目光的词汇——依恋?不舍?惦念?惆怅?担忧?还是感到了孤单和疼痛?抑或是,还有一点哀怨?
  坐在长途客车上的楚一凡放弃了努力,他觉得找不到什么准确的词来形容草花的目光。他虽然读过许多书,但此时他感到了文字的能力确实是有限的。他依稀记得慕容叔叔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时他还不能理解,现在他知道了。草花的目光,真的不能形容,只能让他记住,永不会忘。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的话,那就是——深情。是的,就是深情。
  此时的楚一凡,他也在深情地享受着草花送行时留给他的目光。他的眼虽然望着车窗外,但外面银装素裹的景色,丝毫没有入他的眼,更没有入他的心。草花那微翘的嘴角和深情的目光,胜过了天地间的一切景色,楚一凡在此后相当长的一个时间段里,都是要靠回味和抚摸那天草花的目光而活着的。
  一九七七年的冬天,在楚一凡那个年龄的一代人中,几乎没有人会说而且会用“深情”这个词。这样的词对他们来说很遥远、很陌生。楚一凡是个例外,他几乎没有间断的阅读,成就了他对情感世界的感悟和把握,从这一点上说,他比同代人是幸运的——这真的要感谢慕容言的那些书。
  楚家和慕容家两家的家宴设在了楚家。
  一九七七年的春节,真的是比往年有了很大的变化。商店里虽然还是没有什么东西,但街上的人们脸上开始有了笑容,空气中弥漫着一些喜庆的味道。这天是“小年”,春节的意思已经很浓了。下午的时候,慕容家一家就来了。慕容言和楚雄飞在楚一凡的房间里,关起门来聊天,宋美秋和黄怡在厨房里忙活,欣蕊偶尔打打下手。
  楚一凡却不在家,他一早就出去了,到集体户几个同学家去办事。
  大人们的心情很好,两个爸爸在谈事,欣蕊到楚一凡的房间去了几次,给他们倒茶,断断续续地听到他们谈的是些大事,还有点神秘。她觉得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她不感兴趣。两个妈妈专心地做菜,她也插不上手。她就在小客厅里站着,一时间心神不定,有点不知所措。她知道楚一凡随时都会回来,走廊里只要有点响动,她都会心慌一下。

恋曲1976 十二(3)
和楚一凡一起长大的慕容欣蕊,对这个一凡哥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楚一凡去她家就像回自己家一样,她到楚家也像是回自己家一样。有时候来了走了,甚至连招呼都不打。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呢?慌什么?是因为他半年多没有回家了吗?还是因为两个人都长大了,离大人们说的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个将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真的就快要成为她的丈夫了呢?
  在家的时候,走在路上的时候,欣蕊把这次见面的场面想像了多次,可能像往常那样,打个招呼就各干各的。也可能是一凡哥又跑过来,跟她比个头,惊呼着她又长高了。也可能他还像小时那样,拽她的“马尾巴”一下。欣蕊又觉得这些也许都不太可能了,毕竟不是小孩子了。那么,就可能是正式一点,说些胖了瘦了晒黑了之类的话。也可能,从此改变那种孩提时候的感觉,坐下来,像大人那样谈些严肃的话题。也可能,互相躲避着目光,可是偶尔看了一眼,就会脸红——想到这个,欣蕊的脸就先红了。
  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不在家。所以欣蕊有点心慌。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大人们都在各忙各的,如果这时候一凡哥回来,她将单独和他面对。她要怎么面对呢?
  欣蕊在小客厅里转着,头上竟出了点细汗。她想这样可不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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