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皆谖;她的微笑,只在红烛的掩映下,甘冽而细腻,她倚在他的肩,与他一起读书诵曲,她的琴,出神入化,百转缱绻。
“我只爱这《长河吟》。”她甜甜地笑起来,清澈地笑,温婉如玉。
她的笑,如魅如影,填塞了他的臆想;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音符,把他拉回了霓裳画堂。他轻轻地转过头,为首的乐者,倘恍慌乱地抬起头,看到了白衣少年俏皮会意的眼神。
一切竟然如此匆匆……
残阳似血,千里江山寒色远,一阵风,吹皱了载满愁情的湖水。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懵懵懂懂地从回忆里醒来。
“我的琴……”
她梨花带雨,妆残惆怅,把他心爱的琴放在他面前。
依然是那曲《长河吟》。山远天高,烟水寒波,时间碾过了芳华,碾过了青春,碾过了家国山河……永远不能,磨灭心中的豪情。他的风清骨俊,他的特立独行,他的骄矜宏志,他的遗憾悲伤,尽在曲中,尽在一望无际的碧水。
她依旧伏在他的肩,泪水滚落,淌在发梢,悄然落于跳动的琴弦。
纤长的手指加快了频率,乐声多了几分憧憬,多了几分镇定,多了几分磅礴伟岸;他的眼里,终于又呈现出某种意气*的神采。音乐急转直上,在华彩处绽放着风华绝代,旌旗电光,纵横驰骋,烽火,狼烟,敌血飞溅;登极,点将,笑傲长天,直至七弦皆断……
乐声止,他站起身,指着美丽的湖水,波光潋滟;望着碧空如洗,未补天裂,微笑着别离……
琴随水去,青史香印。于是,一池碧水,成了心中永远的结。
举国皆恸,紫衣少年,望着滚滚江水,拿着他的书信,唯有泪流满面…… 。 想看书来
凤拈无极
凤殇
大殿上人影婆娑,杀气腾腾,风卷起了帏幛,卷起了落叶,也卷起了一阵血腥。金阶上倒着几名武士,帏幛上桃花点点,隐隐约约地人影交织,刀光剑影……
“哪里去!”他擎起长剑,指向红衣少年的咽喉,眼露凶光,脸上的肌肉或许因激动变得扭曲,紫涨,青筋弹跳,手中的长剑泛起青光,映着晌午的太阳。
红衣少年倚在墙角,气喘微微,但表情很平静,华丽威仪,仿佛早已预见命运的起落。
他终于狞笑起来,“你取代了你的大哥,我照样可以取代你!不过,你若投降让出这宝座,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让你继续过从前熟悉的生活……”他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半句,用一种近乎猥琐地声调,语声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尖利地摇晃。他同时把剑缓缓上移,戏玩地抵住红衣少年的下颚。
红衣少年突然无声地微笑,艳冶妩媚,绮丽*,竟使他有些不能自持了。
他愣住了。
红衣少年抬起手臂,用纤细的手指夹住了剑锋,从下颚移开,白皙地脸颊上掠过一丝诡异地神情,“是么,多谢了。”
“姐姐,等我……”红凤的袍袖飞起来,电光长虹,穿透了年华,滑过了轮回,红衣少年把剑用力插进了胸膛,长发飘飘,血色苍茫。
他有些不知所错了。
红衣少年缓缓倒地,长长的睫上莹莹发亮,平静地笑容从红润地唇蔓延整张脸庞,黑色眸子里,带着永不回头地坚决和与宠辱华年的别离,竟有一丝满足,依然那样秀丽,残红落地,一片宁静。
霎时间天地混沌下来,时间在他俩身边凝固了。他依然保持着持剑地姿势,手中空空。他猛然觉得一阵晕眩,眼前红凤的衣裙一点点扩散,和着血色淹没了整个视野,唯有那张清俊的面容白皙玉润,仿佛酣醉,仿佛沉睡千年的精灵;对着他微笑,带着蔑视,带着鄙夷,依然摄取他的灵魂,控制他的精神。他害怕了,他仓惶了,他想离开这里,一切都变得诡丽起来,随着风起,所有的帏幛纷纷落地,阳光冲进来,剑晃着他的眼睛,刺目;浓重的血腥笼罩了整个大殿,充斥;红衣少年最后的声音在他耳边无限放大,震耳;他控制不住抽搐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韩延,替天下除了,除了慕容冲……”
如鬼魅般,一片猩红。
凤落
冬日风暖,云浓冰清。
苻坚走过跪在地上的慕容氏族,面露得意之情,热情溶化了周遭的空气。曾经趾高气扬,走马破城的鲜卑子弟,终于成了他——苻坚的手下败将。他征服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姓氏,此刻,前燕的皇族子民,命运全在他的一念一想之间。他的一个表情,就可以轻易决定慕容血脉的存在走向。
他坐下来,懒洋洋地用目光扫过下面的俘虏。在那些面孔煞白,全无表情的人群中,弥漫着哀恸与萧瑟之气,寒风中愁情四溢。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前燕皇帝的身后的两个人身上。他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突然觉得周身轻松,无比快乐。他是他们的大王,是前秦的大王,也许不久,他就是天下的帝王。他的才学,他的心智,他的旷世豁达,为了这*一瞥瞬间纵横燃烧。
被目光焦灼的少年抬起头,望着他,眼神里满是镇定和果敢。风起,青丝拂过少年秀美的面庞。少年拉住身旁的哀婉少女,用一种充满了鲜卑族特有的坚毅目光,与他对视。
这世界,原来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月色洒满紫宫,流光徘徊,少年一袭红衣,神色凄迷。他旁边,是面带泪痕的清河公主——他的姐姐。
“凤皇,答应姐姐,一定要活下来,为了慕容氏,为了大燕,复仇兴邦!”
“姐姐,我,不想停留在这个溷浊的地方。”
“不,你一定要复仇,不能忘记大燕的一草一木,不能忘记大燕祖先的基业。”她拭去泪痕,黑亮的眸子里射出异样的兴奋:“我们的血管里,流的是慕容氏高贵纯洁的血液,我们现在活下来,就是为了大燕复兴的那一天!”
她坐下来,在梳妆台前,镜中,娇俏的面容因仇恨而变得绯红。章台绵柳,昭阳飞燕,此刻在国仇家恨中煎熬。身后的少年蹙紧眉头,咬住红唇,陷入深思。
苻坚走进来,红烛摇曳,天地间弥漫着甜香的气息,缠绵悱恻。慕容冲盯着他,这是一个气度非凡的人,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某种依稀也曾属于自己的自信和骄傲;苻坚盯着慕容冲和清河公主,月色勾勒出俩人清秀的身影,清云蔽月,流风回雪。
三个人的身影交错支离。三个人的命运从此改变,万千人的命运从此改变。芳泽皓质,冰容玉肌,竟卷起中原铁骑狼烟,竟摧毁古都的平静温婉。
凤起
阿房,梧桐修竹挺拔翠绿;宫内,瑰姿艳逸隐忍内敛。那身猩红色的长袍在翠竹的映衬下十分醒目,但又凶险。烟花弦管的岁月,每一天都在煎烫着灵魂。不想在彼此的记忆里留下历史,不像在彼此的岁月中留下想念,仅仅,想说再见,想说别离,颠覆整个乾坤。如此,方能凤凰于飞;如此,才不枉费这充满了仇恨和欲望的美丽躯体。
建安十九年,苻坚败走淝水,他的家国梦顷刻破碎。原来,浪漫主义者,总是不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时任平阳太守的慕容凤皇,集结兵力,率领压抑许久的鲜卑族人,进攻长安。复仇的火焰一旦燃起,则沸腾放纵;被仇恨和屈辱折断了的灵魂,为长安,为中原,编织了天罗地网的噩梦。凄夜梦魇,早已把他的笑容变得血腥疯狂。如花佳人,伴着他的战鼓彩裙飘飘;红粉娇颜,和着他的号角扬尘阵阵。
玉面修罗带领铅华纨素,花杀阵前,竟占领阿房旧地,直逼长安。
凤拈
苻坚再次见到慕容冲,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包括他的爱恋。
苻坚站在长安城楼,虽历经磨难,但气度未变;他盯着慕容冲,仔细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改变。眼前的慕容凤皇,红袍黑凤,玉面红唇。只是柔媚中更多地掺杂了诡丽,明眸中燃烧着复仇的*。
“久违了!”慕容冲紧紧地盯着苻坚。
“爱卿果真负我……难道不想想你的姐姐!”苻坚不咸不淡地吐出这几个字,士兵把清河公主押上城楼,慕容冲看见,姐姐的目光中,多了沧桑,多了一种不能言道的喜悦,她看见了,慕容冲身后明丽的西燕大旗烈烈飘动。
“你们,只配做驯放牛羊的奴隶!”
“是么,我早已厌倦了奴隶这个称呼,我身上流着鲜卑人的血,颠覆和征服,就是我的信仰!”
三人的目光在烈日下灼烤,原来,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三人……
这是他们三人最后一次相见。彼此的爱恨情仇,家国山河,终于在长安碰撞,爆发、坍塌。
慕容冲最终站在了长安城楼。他望着燕军如咆哮的野兽,吞噬这座华美的城市。他纵容手下的士兵,洗劫长安城。他的苦痛,他的屈辱,变本加厉地让这座万千宠爱的城市瞬间化作炼狱,他,则是火中最华美妖冶的凤凰。一切仇恨,终于快意于无情的杀戮劫掠。残阳似血,他看着这城市的毁灭,脸上终于浮现了某种可怕的笑容。他伸出双臂,红袍遮住了天际,黑凤随着烈烈火焰涅槃,历史在这里,沉没于黑暗。他凄厉地大笑,天地间,浓浓地是猩红,是殷红,是火红……突然间酣杀之声游离渐弱,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惨烈,他大笑,他痛哭;他呜咽,他怒吼;他的姐姐,他的青春,他的爱情,全都不会因为这惊世的屠戮,万千人的生命和幸福而弥补,他完成了使命,他完成了复仇,前方,迷茫,一片虚空……
凤过无痕,别情无极。
用一剑的风情,结束了征服与被征服,痛苦与罪孽……
风吟绝响
幽花独殿,落红点点。箭矢凌乱之处,喊杀犹在。残莺声声,只有一个失落的背影黯然。旁人呈上新衣,那人摆手,转身早已泪涌:“此嵇侍中血,勿去。”旁人唏嘘不已。顺而望去,尚未冷却的刀痕黑烬,静静地是一青衣少年,辜负了秾华芳尘,忠烈昭然。
众人皆叹,那背影转身,望着青衣少年渐渐冰冷静逸的面容,龙姿绰约,分明是……不觉一段莫名的轻吟缓缓入耳,最亲切、最温暖、最惬意的感情,也从灵魂深处缓缓升起。但是他不觉周身起了一阵寒意,因那段诡丽的曲子,隐隐约约藏在心中的一个诅咒腾空而起,冥蒙的天空终于挤出了一丝阳光,他扬起头,刺目的光线笼罩在他头上,就像许多年前的一个躁动的夏天。
原来这一切,都是注定难以逃脱?
风行过处,时间终于分开两边,割裂支离。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背着长长的行囊匆匆走过青葱的竹林,每过一处,卷起香尘阵阵,青年人抹去汗水,终于露出笑容。逸竹横空,眼前的居所使他微微有了兴奋,他快步向前,急急地上前拍打小小的竹门。
门开了,他激动地冲进去,迎着一个颀长飘逸的身影。
不久,竹屋里传出悠扬的琴声,扶摇直上,竹林清风,赤霞泛紫艳,寒碧映沦漪;少顷,激扬铿锵,冰破霜碎。一曲终了,酒熟梅落,从容恣意。门再开时,走出的学生失望颓唐,望着竹屋,喃喃前行,不时回望,绕梁琴吟,迎着洒下的阳光。
竹门又开,一青衣公子临风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