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政府武装军隐藏在人烟稀少的高山密林中,茹毛饮血,日常生活如同野人一般,但是他们拥有的武器却非常先进,有包括对付直升机的「毒刺」导弹,MGL转轮式榴弹发射器,以及大量的弹药等。
这座基地规模也不小,卡埃尔迪夫乘坐中间人的吉普车,驶进营地时,注意到这里起码有六、七百人,五十多座木屋。
「哐!」
风势越来越强,豆大的雨点钻过飒飒震动的塑胶挡风板,灌进散发着霉味,如同马厩的屋子里,窗前的地板上积起水坑,倒映出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卡埃尔迪夫淡淡地瞥了它一眼。
「——才一亿美元的钻石,你就想让我们为你卖命?」
一个穿墨绿色军服,满身戾气的壮年男子站在卡埃尔迪夫面前,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英语鄙夷地说。
他是土生土长的车臣人,北高加索山地居民的后裔,干瘦而黝黑的脸上长着密匝匝的胡须,眼睛是粗磨刀石一样的黑色。一道烧伤似的疤痕刻印在他脸的左侧,这使他的左眼皮不自然地耷拉下来,两眼大小不一。
这是第一次车臣战争时,俄国人向叛军投掷汽油弹造成的,当时男人才二十岁,只是「圣战兵旅」的一名小兵,如今他已是这个军事基地的头目,被追随者尊称为「札特罗夫将军」。
数月前,库尔恰洛伊区的一座俄军兵营发生爆炸,造成二十八名士兵死亡,四十九人受伤,便是札特罗夫策划的。
此外,他还在莫斯科发动过暗杀,谋杀了两名俄罗斯上议院的重要成员,而这两名五十多岁的议员刚刚向政府提交了,有关内部高官收受黑手党家族贿赂的秘密调查报告。
……回想着在直升机上读到的情报,卡埃尔迪夫扬眸,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即便在光线如此昏暗的屋内,他浅紫色的眸子也漾着极其美丽的色泽,如同稀世珠宝。
但对这些军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美丽的颜色,它诡异、冰冷、既亵渎神明,又象征着邪恶。而且——一个男人竟然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也让他们唾弃不已。
「要是你觉得不满意,可以加倍。」卡埃尔迪夫不急不慢地说,他的声音如同低音大提琴般深沉悦耳,戴黑色真皮手套的手优雅地搁在大腿上,「五亿、十亿?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满足。」
札特罗夫将军低头审视着面前打开的手提密码箱,里面是满满一匣产自南非的无瑕钻石,每一颗都精雕细琢,在五克拉左右。他弯下腰粗鲁地抓起一把钻石,放在掌心里细细掂量着,又意兴阑珊地松开手,把它们丢回皮箱里。
「公爵,我要的是一个国家!而你——却给我一箱石头?!」札特罗夫狰狞冷酷地说,一脚就把密码箱踢翻,狠瞪着卡埃尔迪夫,「把你的军火送过来!我要坦克、战斗机,还有——你卖给俄国人的卫星和导弹。」
「如果我不能答应呢?」卡埃尔迪夫问。看来帕西诺允诺札特罗夫的是车臣独立,这可不是俄国人想看到的。
为剿灭车臣非法武装军队,俄国政府曾发动两次战争,之后的武力镇压也未曾间断,这使大部分反政府武装军转入地下,通过城市游击战和制造影响极恶劣的恐怖事件,宣扬他们要求独立的决心。
可事实是,无论从车臣共和国重要的战略地理位置,还是丰富的石油储藏来看,俄罗斯联邦都不会允许它分离出去。当然了,假若拥有黑手党背景的帕西诺家族能够成功进入政坛,控制整个俄国就不一样了。如今趋于稳定的国际形势,也会因为车臣独立而发生大逆转。
对卡埃尔迪大家族来说,这并不是好事,首先,他们会因帕西诺家族的崛起而丢失东欧的势力,说不定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还会因此影响卡埃尔迪夫家族在整个欧洲黑市的地位和利益。
帕西诺一直雄心勃勃,他若为了获得更高的权力攻击美国,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卡埃尔迪夫都不会觉得奇怪。
「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公爵,你看清楚,这里可是我的地盘,不是你那些镶满珠宝的宫殿。」札特罗夫的黑色眼睛睨视着卡埃尔迪大,阴冷地说,「你真不该一个人来。」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士兵仿佛得到什么暗号,立即举起冲锋枪,喀嚓上膛,枪口对准卡埃尔迪夫的脑袋。
「你知道你的头在帕西诺先生那里值多少钱吗?」札特罗夫讥笑着,伸出五根粗糙手指,「——五十亿美元!你的人头可比你的钻石值钱多了,叫你的手下在四天内把我要求的军火送来,否则,我就砍下你的头,插在高尔夫球杆上,送给帕西诺先生。」
说完这番话,札特罗夫又用车臣语命令其中一个士兵,「杀掉外面那个中间人,让他们把吉普车推到山崖下面去。」
士兵领命,点头走出去了。
「现在,」札特罗夫恶狠狠地说,拿起木桌上的卫星电话递给卡埃尔迪夫,「打电话给你的手下,告诉他们你「需要」什么,记住,别说废话!」
卡埃尔迪夫一言不发地看着递到脸孔前的电话,尔后接过它,按下一组号码。
窗外雷电交加,风声如鬼泣般尖啸着,整座山谷都黑乎乎一片,小屋内的光线更加昏暗,几乎都看不清人的脸孔,但是,却没有人去点灯。
札特罗夫屏着气息,站在卡埃尔迪夫面前,右手戒备地握着插在枪套里的左轮手枪,细心聆听着。
电话接通后,卡埃尔迪夫不紧不慢地将听筒搁至耳边,札特罗夫的上半身不由向前倾出,深黑色的眼瞳里既有着掩饰不住的期待与兴奋,又有着老奸巨猾的戒备,只要卡埃尔迪夫说错一句话,他就会开枪。
「十一点方向,仰角微调1M。」卡埃尔迪夫对着话筒,快速地说。
就在他话音落下后的瞬间,一枚超音速子弹咻地射穿窗户击中了士兵的心脏。他就像被汽车撞飞一样,猛地向后倒去,连人带枪摔在墙上,头部聋拉下来,不再动弹。
札特罗夫面色剧变,迅即拔出枪——「砰!」
枪声如同炸雷,在空旷的山谷上空回响,黑色皮革座椅被零点四四英寸口径的子弹打穿了一个大洞,淡黄色的发泡填充物弹射到空中——人呢?!札特罗夫不由一愣,在昏暗中拼命瞪大眼睛,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从眼前消失?
「真遗憾,本来我并不想这么快就要你的命。」
忽然,卡埃尔迪夫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那个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轻柔沉静,却令札特罗夫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飘忽不定的死神。
「混蛋!」
札特罗夫紧握着枪,想要反击,就在他企图转身的瞬间,卡埃尔迪夫相当干脆利落地用塑胶碳化匕首割断了他的喉管。血液喷涌出来,札特罗夫扑通摔倒在地上,两眼暴突地瞪着前方,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
但是没有用,鲜血依然往外喷涌着,他呼吸不到空气,脸孔憋得青紫,如同触到高压电般全身痉挛、弓起,非常痛苦地死去。
卡埃尔迪夫目光冷然地俯视着地上姿势扭曲的尸体,忽然觉得沾在手套上的血很恶心,仿佛那黏糊温热的血正渗进手套,碰触到他的皮肤。卡埃尔迪夫拧眉,丢下匕首,脱下手套。
他已经很多年没亲自动手了,再次杀人,心里并没有多大感觉。在他生存的世界里,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杀人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这是晏子殊无法接受的事情,想到这里,卡埃尔迪夫的心里就五味杂陈,他深爱着晏子殊,可是,他是黑手党教父的身分是无法改变的。
木屋外,已然是一片腥风血雨的战场!战斗直升机的扫射声、惨叫声、谩骂声、以及追击炮的轰炸声隆隆响起,到处是火焰和烟硝,整座营地都被卡埃尔迪夫家族的丛林特种部队包围。
从一开始,卡埃尔迪夫就没想过谈判会顺利,因为FSS的高级特工在安尤科夫将军的授意下,向他透露「圣战兵旅」与帕西诺家族勾结的情报,显然是想借他的手,铲除这些叛军。
一来这既打击了帕西诺,又能省去俄军不少麻烦,最重要的是,即便现在车臣局势还不稳定,可俄国政府想用更能获得民众好感,以及减少国际负面舆论的和平谈判方式,处置叛乱问题。
可是,要让残存的叛军意识到他们不可能获胜,很困难,很多时候武力冲突是无法避免的,尤其像「圣战兵旅」这样拥有强大火力、兵员充足的准正规军,让莫斯科非常头疼。
卡埃尔迪夫曾向安尤科夫将军说过,要他背上全部的黑锅也没关系,结果安尤科夫将军一点都不「客气」,立刻将这烫手山芋甩到他手上。
卡埃尔迪夫家族原本与车臣的非法武装组织毫无瓜葛,现在,家族的敌人又多了一个,而多年来一直暗中支持车臣叛军,位于俄国领土之外的「极端宗教势力」(恐怖分子),也会将卡埃尔迪夫家族视为仇敌。
虽然知道从今以后想要暗杀自己的人会更多,卡埃尔迪夫也没感觉有多不安,因为失去晏子殊才是他最害怕的事,他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而关于暗杀,说难听些,当敌人无处不在的时候,多一个和少一个有什么区别?
卡埃尔迪夫弯腰拾起仍在通讯状态的卫星电话,电话那头是家族的狙击手。他埋伏在距离木屋七百米远的山坡上,透过ZV远程狙击步枪的瞄准镜,严密监视着木屋内的情况,若有任何人威胁到公爵的安全,他就会开枪。
除此以外,实际的战斗自卡埃尔迪夫踏进木屋之后就开始了,特种兵在暴雨的掩护下,宛若鬼魅般潜入营地,逐一勒杀哨兵和狙击兵。
卡埃尔迪夫不带一个护卫就深入「圣战兵旅」的营地,与札特罗火谈判,只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戒心,而藏在手套里的,可折叠的塑胶碳化匕首,则能避过金属探测仪的检查。
「滴。」
卡埃尔迪夫关闭卫星电话,用火柴点燃木屋中央的铁炉,将匕首和电话都丢了进去,然后走到破损的窗户边,望着外面大雨滂沱的密林。
大雨可以冲刷掉血迹,也可以掩盖浓烈的硝烟。不知为何,卡埃尔迪夫的头脑里突然回想起佛罗伦斯的那个雨夜,晏子殊站在白色的拱廊内,面对着铺砌着石砖的庭院,他全身都湿透了,墨黑的长发搭在肩上,他的脸颊是那么冰冷。
那时,最让卡埃尔迪夫心痛的是,晏子殊那仿佛快要崩溃的眼神。
「砰——哐!」
一枚手榴弹在木屋的台阶前爆炸,整座木屋都猛然震动,一些石块、木梁从房顶上砸落下来,卡埃尔迪夫却站在原地一动没动,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
约半小时后,刺耳的枪炮声逐渐平息,只有零星的枪声响起,木屋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了。进来的男人是非裔美国人,身材魁梧,五官轮廊粗犷,黝黑的脸上抹着深绿的伪装油衫,右肩上挂着F1突击步枪以及其他武器。
他从头到脚沾满泥泞和血污,就像刚从炼狱里厮杀回来,一双棕色眼眸满怀着敬意,炯炯地看着公爵。
「殿下。」
男人走前两步,在离卡埃尔迪夫十步远的地方就单膝跪下,万分恭敬地行礼。
卡埃尔迪夫转过身看着他,「起来吧,威廉。」
威廉站起身,再次行了一个军礼,肃然报告道:「敌军已经全部剿灭,我们损失了七个人,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