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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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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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贬损完薛公,苏秦即刻赞美起齐湣王来:“王弃薛公,身断事。立帝,帝立。伐秦,秦伐。谋取赵,得。攻宋,宋残。是则王之明也。”

  自从摆脱了薛公,想称帝就称帝,想跟赵国联合就能联合,想攻宋就能胜利。连对抗秦国这种还停留在筹划阶段的事,也被苏秦夸张成了“伐秦”。如此一路有节奏感的颂歌唱下来,齐湣王想不“明”都不行了。

  人都喜欢听表扬的话,哪怕这话语跟实际有出入。齐湣王享受着被吹捧的快感,对苏秦自然也怎么看怎么对路。

  苏秦这时候却又作出一副直言忠臣的模样进谏道:“虽然,愿王之察之也。”

  尽管您是明君,可对有些情况还是要作更深入地调查研究。

  一个人心情愉快的时候,容易变得宽容,齐湣王也是这样。他豁达地忽略了苏秦话中暗示他不“察”的潜台词,全没发觉自己正被苏秦操纵。

  苏秦要齐湣王“察”的是:“臣之以燕事王循也。”

  在他的影响下,燕国对齐国非常的顺从。

  这话里面的意思,当然是要齐王不必疑心燕王的忠诚。

  他接着回顾了与韩珉当初的约定,称要不是韩珉“不知变事以攻宋”,这份约定现在必然“善矣”,能开创出很好的局面。

  这么讲同样是要齐湣王相信,齐国跟燕国的关系是稳固的。

  苏秦知道齐湣王正在担心薛公被魏国任用,损坏魏、韩、赵跟齐国的交往,所以他又拿此事作起了文章,说道:“今三晋之敢据薛公与不敢据,臣未之识。”

  魏、韩、赵敢不敢支持薛公,他还不能下定论。

  既然不能定论,那提他干嘛?

  苏秦扯出薛公,还是为了燕国。他接下去说:“虽使据之,臣保燕而事王,三晋必不敢变。”

  有他保证燕国始终追随齐国,魏、韩、赵即便站在薛公一边,也决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他也没有把话说死,狡黠地给自己留了个安全出口:“齐燕为一,三晋有变,事乃时为也。”

  要是齐、燕紧密结盟,魏、韩、赵那边还是出了变故,就只能是时势变化,不是人可以控制的原因了。

  无论什么情况,燕国对齐国都十分重要,苏秦表示:“是故当今之时,臣之为王守燕,百它日之节。”

  在此关头,他会比任何时候都更用力地替齐湣王把燕国紧抓在手里。

  但这种事光靠他一个人还不行,根本还在于齐湣王的表现。“成臣之事者,在王之循甘燕也。”

  只有齐湣王保持对燕国的友善态度,苏秦才能成功。

  苏秦心里也明白,单凭这些话不足以真正打消齐湣王对燕国的疑虑,于是他继续献策道:“王虽疑燕,亦甘之;不疑,亦甘之。”

  不管燕国可疑也罢,不可疑也好,您都应该善待它。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王明示天下以有燕”,告诉诸侯燕国跟齐国是一伙的。使得那些居心不良的人不敢随便去煽惑燕王,让燕国想背叛齐国都难。

  大概齐湣王这时仍面露犹疑,令苏秦觉得要叫他消除顾虑,就不能再说“事乃时为”这种不太自信的话,便索性起誓似的宣称:“臣不能使王得志于三晋,臣亦不足事也。”

  如果拥有燕国还不能使魏、韩、赵听命于齐国,他就是个没本事的人'3'。

  齐湣王还是相信苏秦“足事”的,也就终于听从了他的意见。诸侯攻秦的组织工作也随即开始进行。

  四。尊严受损的人最难保持理性。

  这次攻秦就是被后人夸大成所谓以苏秦作纵约长,领六国诸侯伐秦,令秦国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的那次合纵行动。其实苏秦根本没当上这样的统帅,他一直是在搞幕后策划,即便是这类活动,在开始的时候他可能连主角还都算不上。因为要攻秦首先就要联络赵、魏、韩等国,可是被齐湣王派到这些国家进行此类外交的却不是苏秦,他接受的任务是回燕国去,显然也是告知燕昭王做攻秦的准备。看得出齐湣王对燕国依旧不那么放心,参加攻秦的事必须苏秦亲自回去落实才行。

  人怕什么就偏会遇到什么,大概在苏秦刚回到蓟不久,燕国和齐国之间便发生了一次严重的流血事件,两国关系立时面临恶化的危机。

  让人意外的是,挑起这次流血事件的并不是憎恨齐国的燕国人,反倒是一心想拉住燕国的齐湣王。

  整个事件的情节很简单,一位燕国人被齐湣王杀死了。死者若是寻常之士,也就不会闹出太大的事端,可这个人偏偏是那位燕国将军张魁。

  对张魁的死史料没有详细记载,《吕氏春秋·行论》上只有四个字:“齐王杀之”。齐湣王为什么要这样做,今天已找不到答案。不过正是从那极其简略的记述中,人们不难得出一个印象,张魁并没有作危害齐国的事,否则一定会被记录在案。也许他在言语行动上对齐湣王有所冒犯,但决不会到该死的地步,不然史家就可能给他写下“不恭”的评语。

  这也就是说,杀死一个别国将军,不惜酿成外交争端,完全是齐湣王在使性子胡来。

  此时的齐湣王正在逐渐显露出他人格中丧失理智的凶暴的黑暗面。

  张魁的死讯传回燕国,燕昭王听后登时“泣数行而下”,不住地流泪。也许张魁是他喜爱的臣子,但他此刻的哭泣更多是为自己尊严的受伤。这从他随后下达的命令就可以看出来,那命令说:“余兴事而齐杀我使,请令举兵以攻齐也。”

  因为张魁是“我使”,所以燕昭王才会决定为他的死起兵进攻齐国。

  这当然同样是不理智的行为,燕国这时与齐国开战并无胜算,但燕昭王必定是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过了底线。派出去的高官无故被害,如果这样的屈辱还要咽进肚里,燕国或者说他的颜面何存?

  下面的大臣肯定有一批人不赞成发动如此争意气的战争,但张魁的死确是奇耻大辱,面对着无比悲愤的燕昭王和国人,谁也不敢提出理性行事的劝告。否则不但意见不会被接受,自己也将给骂成卖国贼,这是人类政治历史中常有的一种困境。

  但终究还是有个叫凡繇的人鼓足勇气,站到了燕昭王的面前,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劝阻与齐国打仗,而是张口就表示要辞职,理由是:“贤王故愿为臣,今王非贤主也,愿辞不为臣。”

  燕王不是贤明之主,他不愿给这样的君王当手下。

  连一些昏庸之人都可以自认是明君,领导了燕国复兴的燕昭王,怎么会不是“贤主”?

  燕昭王显然也这样想,所以不解地问凡繇道:“是何也?”

  凡繇的回答是先说起了让人伤心的往事:“松下乱,先君以不安弃群臣也。王苦痛之,而事齐者,力不足也。”

  “先君”自然就是燕王哙。他在齐国入侵的战乱中丧命,他的儿子燕昭王却依旧要小心地侍奉齐国,这般忍受屈辱,还不是因为燕国的实力斗不过齐国吗?

  听到这里,燕昭王应该有所领悟了,凡繇于是直奔主题:“今魁死而王攻齐,是视魁而贤于先君。”

  为一个死掉的张魁跟齐国拼命,难道张魁比前任国君还重要吗?

  张魁为什么就不能比燕王哙重要?每个人的生命至少也应该是平等的。可这是现代的文明法则,两千多年前和以后的漫长时间里,人们并不懂得这些。

  凡繇对张魁如此估价,依据的仅仅是一条通行的规则,燕王哙是国君,张魁只是臣子,他们的地位永远有高低之分,不可能有相同的价值。

  从敢于谏言来看,凡繇大概是一个正直的人。可悲的是,正直的人许多时候也是一个谨守常规,不能脱俗的庸人。

  只有在那样的时代,凡繇这两句根本不合理的指责,才能拥有不容置疑的道德合法性。似乎就是凭借着它的威势,燕昭王不得不俯首称“诺”遵命。

  其实这多半只是事情的表象,如果没有凡繇“力不足也”的点醒,一直沉浸在羞愤中的燕昭王怕也不会这么顺从。

  凡繇接下来便正式“请王止兵”,燕昭王自然同意,但又问道:“然则若何?”

  不能打仗,那究竟该怎么处理这次外交危机呢?'4'

  五。骄横与怯懦都是人的本性。

  凡繇给燕昭王的建议并没什么新创意,仍旧是要他继续对齐湣王奴颜卑膝。

  已经从冲动的情绪中冷静下来的燕昭王,痛快地答应照凡繇的策划行事。

  他先换上一套素衣,这表示自己是对齐国有罪的人。罪人不能穿好衣服,也自然不该享受高档的住宅,燕昭王又搬到蓟的郊外去住简朴一点的房子。其实生活待遇肯定不会有多大的改变,只是为了作姿态让齐国看。

  只这些当然不够,燕昭王同时派出请罪的使者赶赴临淄去拜见齐湣王。

  杀了人的齐湣王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照旧潇洒快乐的生活着。不就是一个张魁嘛,杀了怎么样,杀错了又怎么样?难道燕国会为了一个军人,就胆敢跟齐国动手?他才不信呢!

  燕国使者到达临淄的时候,齐湣王正摆下酒席,和成群的齐国官员们大吃大喝。听说燕国来人,他立即“令使者进报”。

  燕国使者来到齐湣王和齐国众臣的面前,卑屈地向齐湣王说:“燕王之甚恐惧而请罪也。”

  具体的请罪辞是凡繇事先拟定的,第一句话便把责任全揽在燕昭王的身上:“此尽寡人之罪也。”

  燕国人无辜被齐王杀害,怎么成了燕王自己的罪责?理由是这样的:“大王贤主也,岂尽杀诸侯之使者哉?”

  齐湣王乃贤德君主,难道诸侯派到齐国的使者都会被杀吗?

  当然不会,“然而燕之使者独死”,怎么燕国派来的人就死了?这只能说明“此弊邑择人不谨也”,是燕国选人不当,才有如此变故,所以“愿得变更请罪”。

  自我贬损还能编出如此圆通的理由,真是难为了燕国。也不难想象,燕国使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毕恭毕敬的神情背后,是成千上万燕国人在屈辱和愤怒中燃烧的心。这压抑的烈火将最终迸发,焚毁齐国的无上权威。

  齐湣王这时根本不知道自己亲手种下了多大的仇恨,给齐国日后带来了怎样的灾祸。他只管陶醉在奴役虐待他人的巨大愉悦中,而且觉得还不过瘾,居然命令燕国使者把请罪辞“复之”,再说上一遍。

  燕国使者别无选择,只有忍辱含羞地把请罪辞又复述了一次。

  齐湣王这么残忍,也是想要“以矜左右”。张魁被杀后,必定有一些明事理,懂利害的齐国官员,担心燕国会跟齐国反目为敌。齐湣王今天便要让他们看看,自己是何等的强大,任何人都只能臣服在他的脚下。

  心理上的无比满足让齐湣王忘乎所以,被他派往燕国回复燕昭王请罪的竟是一名“小使”,也就是级别很低的小官。由这样一位小官吏“令燕王复舍”,命令燕昭王,回宫室去住吧'5'。

  危机在表面上结束了,暗地里燕国对齐国的报复之心更加炽烈了。

  在整个的危机期间,人们没有发现苏秦的身影。以他多年往来于燕国跟齐国间的经验,处理这样一场外交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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