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江大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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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江大移民-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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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测量队的人在山上插上红、白、黄三道小旗后,全村就议论开了:“铜官要造大坝了。我们要移民了。”“我们村到铜官有*十里路,就是造水库,也淹不到我们这里。”……那一阵议论后,我们村上的人又集中精力办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和土改复查,谁也没有去理会那些测量队员是来做什么的。50年代的小山村,没有广播也看不到报纸,交通不便、信息不灵,山外的情况还真是不清楚。
  1958年底,港口、富文、妥桥等乡镇的人移到临安、建德去了。1959年1月,屏峰、桥西、文昌的人也开始移了。2月,与我家相邻的金峰、外桐乡也开始动员了。
  消息再一次传到我们村里,全村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移民”浪潮一下席卷淳安全县31个人民公社158个生产大队。
  3月25日,淳安县移民办一位工作人员来到公社,召开了合作社党支部书记和社长会议。又派村代表去考察,我们村去参观的孙彩莲和童春香,回来当天晚上召开了全社社员大会。孙彩莲这位有魄力的女支书,在会上动员说:“新安江大坝提前封堵,我们就得提前移民。我和春香到开化考察,也没有选择余地。党和政府号召了,我们就得响应。上级安排了我们村搬迁的时间是4月15号,这一天我们全村人必须全部移走。今后走集体化道路,吃饭在食堂,不该带的东西都不要带。” 。。

5.我的移民路(3)
那天的会,说是动员会,实际上是下命令。这是那个时代的特点,简单,干脆,做事只需一级一级地往下命令。
  但说是下“命令”也不尽然,这里面还隐含对未来、对集体化道路的期望。如果真的共产主义了,吃在食堂,住在瓦屋下,还要带那么多拖泥带水的杂物干什么呢?
  这日子来得太匆忙了,短短的20天,他们能做些什么呢?什么都来不及了。
  4月8日,我妈妈不顾一切赶往排岭,把爸爸从淳安建筑公司拉了回来。
  这天开始,松崖供销合作社就在童家宗祠门口操场上,收购坛坛罐罐。木头、门板6角钱100斤,大橱柜每只5元钱,小橱桌每只2元钱,大坛1元钱1只,小坛只能卖1角钱。开始一天,大家还有一点积极性,第二天,热情急降下来。后来,不准带的家具干脆丢弃在家里了。只是在传统的观念里让他们留下终生遗憾的,是他们顾不及把祖宗的尸骨从山脚坟墓中搬到山顶,也顾不及上山去向祖上求愿和祷告。松崖村这千年古村落就将永远浸入水中了。没有告别仪式,但真的就要永远告别了,告别居住了一千多年的松崖古村落,告别824亩日夜耕种的良田肥地;还有2400多亩青山以及马上要像沙子一样散去的邻乡的乡亲和友朋。而对我来说却是要告别朝日相处的同学……
  移民开始了,我和爸爸、妈妈一起搬家具、农具,最后留下一只大橱柜,我爸爸跟我说:“大郎,你妈腰不好,这只大橱柜就我们两个人抬吧。”我从堂叔家里借来两根竹竿,爸爸把前面竹竿留得长长的,抬起后,爸爸的双脚和大橱柜的两脚经常相撞。松崖到息村埠码头上船有五里路,当时身高不到米的我,抬着一百多斤重的柏木橱柜,翻过了松毛岭,也不知歇了多少次,我也不知流了多少泪。爸爸一路上总是说:“再坚持一下,就到了。”这句话我爸爸每讲一次,我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往下掉。已经过去了近50年,但那情景现在还常浮现在眼前。4月14日下午,安排给我们村的131只船全部在息村埠码头装好了坛坛罐罐和零零星星的家具、农具。百舸待发,那气势很壮观,但在壮观的背后,充满着心酸和泪水。
  当天晚上,我奶奶和我爸爸妈妈坐在堂前的土油灯下,只是默默地流着泪。那夜是我奶奶最伤心的一个晚上。我奶奶20岁来到我家,当年爷爷就去世了,奶奶守寡多年,独自养育爸爸。移民前那些天,狗杀尽了,鸡杀绝了,老黄牛也屠宰了,晚上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安静得令人心慌;黑暗得令人窒息。但在晚上,家家户户都透出土油灯微弱的光亮,离别的前夜大人们无意入睡,点一盏灯静静地守夜。
  估计已过半夜了,奶奶突然发话:“我最担心的是大郎爷爷了,现在他爷爷的坟还在松毛岭脚下,水漫上来,首先是淹到他爷爷。”在上代人中,虽然坟中什么也没有了,但依然还居住着维系活人的先人魂魄,没有他们的庇佑,后代如何能够安宁与发达呢?短短的20天,活人的生计都安排不妥,哪里还顾及得了长埋于地下的祖先。但顾及不了不等于不念想,妈妈爸爸十分无奈地说:“那怎么办?”爸爸说:“我现在带着大郎上坟去。”
  也只有这么一条告别的路了。
  妈妈把我叫起来:“你跟爸爸去看爷爷。”那时,破除迷信,香纸烛火都无处买,我带着准备路上吃的豆腐干、点心和我的作业本,摸黑去上坟。我在爷爷坟前,点着从我作业本上撕下的一张一张空白页,替代承古以来的念过佛经的香纸,擦一根火柴“嘶”的一声燃起一蓬火,火光是阴阳两界的信号与通道。拜了,念叨了,致歉了,我把作业本都烧尽了,爷爷原谅我们了么?当我拍拍两膝站起来时,发现松毛岭上上下下有点点闪闪的烧纸亮光和轻轻的哭泣声,离别时那种悲戚的低鸣不断地在山谷中回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5.我的移民路(4)
从爷爷坟上回来,妈妈稀饭已烧好,这是最后一餐故乡的早饭,也是在父母亲手建造起来的房子里吃的最后一餐早饭。奶奶和爸爸妈妈什么话也不说,我们没成年的兄妹自然也不敢说话。整个厨房只听到唏溜唏溜的喝粥声。走出家门,天色微明,在幽深的山的背景下,家家屋顶冒起了袅袅的炊烟。
  我一生见到奶奶最悲伤的时刻,是那天清晨的“起锅”。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待爸爸一声令下“起锅”了。当爸爸拿起柴刀,砸下铁锅一周石灰的那一刹那,年过六旬的奶奶“扑通”一声跪在灶头前,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这口灶,伴随奶奶40年,抚育了儿孙两代人,见证了奶奶孤儿寡母的辛酸和苦痛,奶奶那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我们扶着奶奶走上了通往开化移民的第一步。
  我们淳安西乡人有一个风俗,搬进新屋,都要在天亮之前。大家把移民当做是一次搬新家。那天早上,我家老少六人,天没亮就上路了。在松毛岭顶,往前,往后一看,一串串火把照亮了松崖至息村五里青石板路,一条点点闪闪的灯龙在山谷中穿行,大家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踏着光滑的青石板路,在往前推移,火把烧尽的炭灰随着春风飘向田野,每人眼睛里充满着泪水,连同雨点飘洒在石板上。
  早上全村六百多人,在息村埠头的溪滩上等待天亮。往日,左邻右舍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喧嚣嘈杂。那天长辈们互不搭理,小孩们也失去了嬉戏的天真,都依偎在父母边上,看看你,望望他,没有一双眼睛是有神的。
  木船缓缓地前进,故乡渐渐地离去,我们站在船头仰望,寮棚依稀隐山湾,遥望群山,见那峰谷青青斜倒影,炊烟袅袅有人家。缅怀桑梓景,朦胧新家何!一切的一切随波消失在天边,船上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到船夫的摇橹声……
  到了贺城,已是下午,码头边,大家把船上的货物卸下准备换汽车。同乡的慈滩、毛家坎还有金峰公社移到开化的移民的农家具都堆在路旁,何时转运,大家心中都无数。轮到我们估计至少要10天以后。
  当时的贺城已成了一个空城,拆房队已经进了城,许多房子已被拆得东倒西歪。我们也就住在路边还没有被拆的房子里。当天傍晚,突然变天,大雨倾盆而下。第二天,我们赶到了新安江畔,只见洪水滚滚而来,我们的农家具还没被洪水淹上,大家心里也宽松了一下。但这时,贺城中的消息四处传送:“4月16日下午8时,新安江威坪山洪暴发,水位上升到50米高程以上。”“据说,茶园镇上已被水淹没,合洋村水位已上升到楼板,没有迁移的一百多人爬上了屋顶。新安江工区有一千多工人被水围在山上,已经断粮断水24小时,新安江工程队已派汽艇参与抢险。”开淳公路上的运输,也传来消息:“原先调运的65辆汽车,现在只调来24辆。金峰、松崖、威坪移开化的几个乡移民一下走不了了。”
  我们焦虑着什么时候能走,大家焦急地打听:“到常山的汽车什么时候有?”“到马金、到华埠、到杨林的汽车什么时候开?”移民办的同志放出话说:“现在的汽车都是烧木炭的,带来有20斤以上木炭的移民户先安排汽车。”我们松崖村的人都没有准备木炭,只得耐心等待了。三天后我和奶奶及一对弟妹爬上一辆不知开往何处的汽车,在车上看到是同乡云头村的移民,心才放了下来。我奶奶问:“你们云头村移到哪里?”我估计是一位村干部的移民说:“我们移到杨林,你们松崖村移到青阳,我们的车子要路过你们青阳的。”19号下午,一路颠簸,我们祖孙两代四个人,在青阳下了车。 txt小说上传分享

5.我的移民路(5)
我们一下车,当地人把我们当做亲人一样接待。两位青年跑过来,问我:“你们是哪一家?”我把我父亲的名字报了,一位青年就跑过来,挑起我扶着的一担箩筐,一位青年扶着我奶奶说:“你们家住在山底村,我们带你们去。”
  走在路上,从两位青年那里得知,我们松崖一百七十多户农家,全部安排在青阳公社的青阳等七个小社。还专门为移民办了两个食堂,一个点设在文昌阁,一个点放在牛角垄。半个月时间内,一日三餐,都由食堂供应。
  不知不觉,我们穿过文昌阁一个小山坡,就到了山底社。我们在山底低级社的公社边上找到了我的“新家”。那两位青年说:“我们全公社二十多个低级社都腾了房子,几乎每个社都有你们松崖公社的移民。你们村的六百多人,全部安插在公社所在地几个低级社当地人的家里。”
  我走进这个“新家”,这是一栋新建不久的,典型的农村三居室房子,占地面积也只有120平方米左右。看上去,就是一户刚搬出的大户人家。中堂左右两大间,靠右一间,号上有我父亲的名字,下面括号内六人。对面一间是童长善,括号内写着七人。青年人推开我家的“新房”,把箩筐放下说:“你们这栋房子楼下住四户,楼上住两户,共28人。你们六人大概只有20平方米左右,挤是挤了一点,但我们七个低级社总共才有一千来号人,你们一下搬进六七百人,住房是肯定紧张的。”
  这个时候,我们什么也不想说了,盼的是能吃上一顿饱饭。我跟着那两位年轻人,到了文昌阁食堂,一位老社员厨师十分客气地对我说:“小鬼,你家里几个人?”我说:“父母还在淳安押运家具、农具,今天到的只有祖孙四个人。”厨师又说:“你们几天都没吃热饭了,今天就多打一点去吧。”那天晚上,辣椒酱配白米饭,祖孙饱饱地吃了一顿。
  第二天,华埠中心小学的老师就到我家,把我们村上几个同学接去读书了。
  10天之后,我们这栋房子里的六家新住户的家具农具相继运到。每家的“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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