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梨若更加不知所措,情之一字,最是伤人,清梨若一向最是明白这点的。因为太清楚,于是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景轩垂下眼,想起过往,“刚刚看见你背靠着柳树的样子,想起那年,你总是喜欢在无念殿前的那棵梨花树下看书。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那棵梨花树花开得特别好。我现在想想,其实那棵梨花树很平常,只是,站在那棵梨花树下,就能看见无念殿里的那个人……”
清梨若凉凉的一笑,“当时年少,很是无知轻狂。”
“那如今,你后悔了吗?你愿意回头了吗?”杜景轩神色认真的看着清梨若,如是问道。
清梨若面对那样的眼神,有些不忍心,但是语气却很坚定,“我不是一个会后悔的人,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后悔的。”
杜景轩落寂的一笑,“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的,只是我抱着也许会有奇迹的想法,非得再问一次。”
清梨若心里是极度的痛苦的,从小她就欺负他,她闯祸他替罚,如今想想,大抵都是故意让着她的。堂堂轩辕国太子,难道还奈何不了她这么一个小丫头吗?
情深至此,却是注定的无以为报的,注定是被她用来辜负的。
“师兄,我不敢见你,看见你,我很内疚。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
“幸福不幸福,只有我自己知道。若儿,对我来说,遇见你,就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一件事,有你,我的生命就全都是流光溢彩,全都是美好的,即使是痛苦,也很美好。”
“师兄……我知道,你其实很看重师父的授业之恩,很看重天衡的同门情谊……”
杜景轩轻声打断清梨若的话,“若儿,天下与你为敌,我会为你与天下为敌;你要与天下为敌,我还是会为你与整个天下为敌。若儿,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总是在这里的。”
清梨若声音哽咽了,“你何必这样为我?”
杜景轩沉静的面容,使得他分外的带了深重的哀伤,“曾经,我想保护你,你没给我机会。现在,你已经足够强大,我已经没有能力可以保护你了。可是,我还是想要你知道,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有个人始终在这里,全心全意的支持你,至始至终都想要保护你。”
“可是,我现在要让六界入魔,你还是不怪我吗?”
“如果我有那个能力,我是愿意将整个天下送到你手里,任你践踏的。苍生比我的性命重要,可若是惹你皱眉,我却情愿他们幻灭。”
清梨若的心直直的往下坠,于那个人来说,却没有什么比苍生更重要的。即使他承认他喜欢她,却一定要拿她来牺牲。这样的杜景轩,让清梨若更加自责内疚。
杜景轩看出清梨若的内疚和难过,“但是若儿,我来只是想要告诉你,我始终站在你这边。你不要难过,更不要内疚,爱一个人不爱自己的人,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对我来说,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是幸福的。你若是难过内疚,于我才是一种深切的惩罚。”
清梨若心里早有打算,相聚时日不多,这是唯一一个让她放心不下的人了,“师兄,你且在清舒殿住下,你我如今也是难得团聚,就多住些日子 。”
杜景轩宠溺的软声回答,“好!”
清梨若轻呼,“澜瑜!”
澜瑜立时出现,跪下请安。
“好生招呼我师兄。”
“是!”
澜瑜带着杜景轩离开,清梨若看着杜景轩的背影,有些痛苦溢满心房。
犹记得当年,杜景轩是立志要成为像苍寒羽一样的人的,他立志要为苍寒羽分担,追随着苍寒羽,守护六界,守护着朗朗乾坤。但为了她,杜景轩选择了背弃天下,选择了背弃自己的承诺。
爱到深处,便是如此卑微。
而她爱的那个人呢?他是这样淡漠的。随着清梨若的意念一动,就见清澈的湖面,映现出天罚渊里,苍寒羽傲视的身影。
天罚渊里火红的岩浆翻滚,烈火熊熊。苍寒羽就神色淡漠的置身其中,火焰映着他的脸,略显得妖冶。
天罚渊,苍寒羽不是第一次来。千年前,云慕上神为了考验门下的四个弟子,订立天衡的继承人,曾经让他们四人去天罚渊,看谁能胜出。
苍寒羽是第一个跳下去的人,他入天罚渊三十六天,安然无恙。
当苍寒羽从天罚渊的熊熊烈火中翩然御剑落在地面上,洁白的衣袍没有沾上一粒尘埃,泼墨般的发没有一丝乱的迹象,是一场无法让人相信的奇迹。但因为苍寒羽是白羽上仙,于是所有人都觉得任何奇迹,在他身上,都是自然而然的。
入天罚,而如此毫发无损,充分证明白羽上仙苍寒羽心地光明如雪,行为磊落大方,不虚妄了至尊至圣四个字。
但是,这一次,却是对苍寒羽从所未有过的考验。当他踏入天罚渊的那一刻,就感到刻骨般灼烧的痛,像是要将他的铁骨粉碎,像是要将他毕生的清冷全部摧毁。
那痛,钻心刺骨,冷汗就大滴大滴的从苍寒羽额头冒出来,嗒嗒的低落在岩浆里,立马被蒸发成气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苍寒羽就知道,魔神说的对,他赢了天下,却输给了她。
如果说,清梨若的罪孽是罔顾伦常爱上自己的师父,世人不容,那对苍寒羽来说,除了罔顾伦常喜欢上自己的徒弟,还有,对最尊贵的神的亵渎,那是天地不容的。~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不放过'
苍寒羽置身在天罚渊中,闭着眼忍着痛,是一脸的淡然从容。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连睫毛都在颤动。这就像是十里梨花浅浅的开放,远看是十里白云轻轻的绽放,近观方知林里是怎样的落英缤纷。
千年来,苍寒羽在神魔大战中奇迹般归来,收服上古四凶兽,斩杀妖皇,灭掉鬼君,多少次战役,多少次凶险,多少次难关,无论受怎样的伤,但都不及天罚的万分之一的痛。
内心潜藏的私欲都会被全部挖出来,赤果果的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要有私欲,天罚的刑罚就极度严酷。而越是爱,于是越是痛。
天罚,罚其对神的不敬,他喜欢上的女子,那是神之力的拥有者,是天地的象征,容不得任何人亵渎。故而,必用的是最严酷残忍的惩罚。
费滚的岩浆在苍寒羽周身不停的翻腾,红得吓人。那痛,比烧得费滚的油一遍又一遍淋在身体上,哧哧的冒出烧熟的声音和烧焦的黑烟,还要痛上千万倍。连骨头都承受不住得裂开,裂开的声音在鲜红的火海中显得恐怖之极。
天罚,身体上的痛已经是钻心刺骨,惨无人道,而心里的痛更加被无限的放大。痛里面还带着自尊被毁灭的耻辱感,亲眼看着自己深藏的心迹被拿出来任人观摩嘲笑。
只要你心里想到那个人,那痛,就像千万只蚂蚁肆虐的咬着心,被咬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痛得密密麻麻。那绝望,像在一个漆黑的山洞走了三天三夜,还是看不见一丝丝亮色一样深切地绝望。
可是啊,爱一个人,是如此痛,是如此的绝望,即使是仙者,也,无力对抗。他以无法僭越的姿势,矗立成代表仙界兴荣的丰碑,却败给一个字——情。
清梨若终于看见那个人痛苦的表情,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
清梨若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都在颤抖,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手紧紧的捂住痛得要死的心。
澜瑜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清梨若的身后,看着紧紧捂着心口的清梨若,“神尊,你到底是在惩罚白羽上仙呢,还是在惩罚你自己呢?”
清梨若惨淡的一笑,“惩罚他,也惩罚我自己。如此才对得起我清氏一族和隐氏一族的众神,才对得起那些为我的爱无辜枉死的人!”
澜瑜看到清梨若整个人都在颤抖,眉目间的痛苦呼之欲出,“若不放下,如何才能解脱呢?”
清梨若冷声悲哀的说道:“我不需要解脱!我不会放过苍寒羽,也不会放过我自己。若要我原谅,除非时光倒流,除非六界覆灭。”
她毁他苍生,他杀她至亲,他们之间那里还有回头的余地?
忽然的,湖面中的苍寒羽,轻轻的睁开了眼,那些深藏心底不见天日的痛苦,就这样从他的眼角眉梢流溢出来,泛滥成海。
清梨若从未见过一个人这样深切的痛苦的眼神,像是一场盛大的痛苦被埋葬在地底三万仗下的黑暗里发酵,开出不见天日的绝望的黑色花朵。然后有一天突然被揭开曝露在阳光下,一望无际的大片黑暗的花朵,成片成片的在阳光底下颓废,枯萎,死去,充满痛苦和绝望。
隔空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看她的眼,许是情深,但那痛苦里写出了缘浅。清梨若猛然趔趄的后退一步,黯然的低头,澜瑜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清梨若那一低头,没有看见,苍寒羽一口鲜血喷在白色的衣襟上,瞬间开出一朵血花。
那一望,被苍寒羽强制压下的情爱,冲破重围,一股脑涌出来。苍寒羽偏生是个压抑惯了的人,立时想要压制,奈何情这一字,最毁仙者,终究是压不住,越压越有冲力。最后,在天罚下,全线崩溃,猛然来袭,使得苍寒羽被伤得史无前例的重。
这边,清梨若和澜瑜两个人僵持着,澜瑜面无表情的说道:“天下纷传,白羽上仙的小徒弟爱上白羽上仙,说……”
“说什么?”清梨若冷冷的问。
澜瑜继续道:“说你不知廉耻,**肮脏,让人觉得恶心,实该千刀万剐,人人得而诛之!”
清梨若笑,笑得脸颊边一对梨涡浅浅,“澜瑜,爱一个人这样难。”
澜瑜有些不忍心,“神尊……”
清梨若不在意的继续笑,“我知你告诉我这些,无非是希望我死心,可是啊,我早就死心了。这样的日子,于我是生不如死。我也希望你们要的神姬早点回来,我若是回到千年前,才是合了你们的心意的,天下太平,人人都乐见其成,多好……”
“……”
“可是,苍寒羽该受的痛苦,才只是一个刚刚开始而已,我说了让他后悔的,绝不虚言!我要毁掉所有他珍惜的东西,就像他毁了我所有珍惜的人一样。”
澜瑜看到清梨若挺直了瘦弱的背影,坚强决绝。很多时候,澜瑜无法想象,这具清瘦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不可思议的倔强,和无法想象的勇敢。
清梨若慢步走回了自己的寝宫,坐下闲闲的饮茶。澜瑜伺候在一边,安静的像是一尊木雕。
她们静静的在等待,等待苍寒羽的回来。而这一等,就是九十八天。九十八天,是这样漫长的,比清梨若三十六年的光阴还要漫长。
苍寒羽归来的那时,是黄昏,天边是血红的晚霞,夕阳沉在晚霞后面,红色珠曼沙华成片的艳冶的摇曳着,一切都显得很妖冶。他就是在那样漫天的红色霞光下,徐徐的走进了清梨若的视野。
他的白衣被染成了红色,那红色看得人心惊肉跳。只是他衣裳上的红色,分不清到底霞光的颜色,还是鲜血的颜色。
但漫天的红色里,还是掩不住他清冷的气息,剔透的圣洁,他像是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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